第197章 為什麽是他?
果然,皇帝一聽到段南歌這話就揶揄段南歌道:“你這是變著法兒地誇你自己生得好看呢?”
段南歌尷尬地笑笑。
秦淵這時從段南歌身後探出頭來,得意道:“南歌就是生得好看,這不是誇,是事實。”
“你閉嘴!”皇帝瞪秦淵一眼。
淵兒一句正經的都不肯說,那就在南歌身邊老實待著,怎麽淨冒出來搗亂?
秦淵撇撇嘴,略有些不滿,卻還是縮了回去。
清了清嗓子以緩解尷尬的氣氛,段南歌繼續說道:“不管唐小姐對晉王有沒有男女之愛,唐小姐的笑容對晉王來說無異於冬日暖陽,再加上一壺溫酒、一隻熱氣騰騰的燒鵝,晉王眼中最後的留影就從斷壁殘垣變成了溫酒、燒鵝,再受北風之寒時,晉王會最先想到的八成就要從斷壁殘垣變成了溫酒、燒鵝,從最痛苦變成最幸福。”
黃略冷哼一聲,道:“不過就是一壺溫酒、一隻燒鵝,段大小姐的幸福來得會不會太容易了些?”
段南歌轉眼看向黃略,笑意盈盈道:“對黃大人來說,一壺溫酒、一隻燒鵝不過就是下朝之後多花些時間繞路去逸雲樓買回來的極簡單的事情,可對天牢裏的犯人來說,那卻是求而不得的東西。酒肉最俗,卻是人最常有的欲念,也是最容易滿足的欲念,這個盼頭太容易實現了,容易到讓人躍躍欲試,讓人迫不及待。幸福就在眼前,隻要踏出一步就唾手可得,隻要北風一吹,這樣的念想便會在晉王的腦中回響一次,緊隨其後的問題興許就是他還在堅持什麽,想的次數多了,他總會說服他自己的。”
旁的人都因為段南歌的話而陷入思考,習慣了揣摩人心的黃略卻是立刻就想明白段南歌這一步棋的意圖。
“段大小姐與晉王素昧平生,如何敢保證晉王會如段大小姐所預想的那般思考?”
“不能保證,”段南歌坦言,“我不如黃大人了解晉王,自然是不清楚晉王習慣的思考方向,我也隻是在唐小姐來找我幫忙時覺得這個方法可行,不妨試上一試,左右還有黃大人,我相信再給黃大人一段時日,黃大人必定能完成陛下所托。”
不得不承認,段南歌這番話讓黃略的心氣平順了不少,在此之前,黃略可是一直沒給段南歌一個好臉色看。
身為大理寺卿,黃略一直以自己的誘供之法為傲,多虧了那些攻人心防的誘供手段,黃略能審刑部不能審的犯人,更是替皇帝撬開了無數敵國細作的嘴,最讓黃略自得的是,刑部的刑訊手段是誰都可以學成、誰都可以用的,但黃略的誘供之法卻並非誰都能學成的,連秦昊入門都不得其法。
然而這一次黃略卻栽了跟頭,輸給了一個深閨小姐,這讓黃略怎麽能甘心?
“段大小姐還真是擅長拿捏人心,這一點可是跟耿直的段國公大相徑庭。”
眼神一閃,段南歌眉眼低垂:“黃大人過譽了。”
黃略氣得抽了抽眼角。
他沒在誇她!
“段大小姐……”
“黃略,”秦淵突然開口,聲音比平時要低沉兩分,透著一絲冷意,“本郡王還站在這裏呢。”
黃略頓時就打了個激靈,扭頭看向秦淵,隻見秦淵嘴角微揚,眼中卻沒有笑意,這帶著兩分笑的怒容跟皇帝年輕時如出一轍。
咽了口口水,黃略垂下眼:“郡王此言何意?下官……不太明白。”
心知黃略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秦淵冷哼一聲,沒再說話。
瞥了眼秦淵,皇帝對黃略說道:“朕這皇弟是個不省心的,這段時日辛苦黃卿。”
“臣惶恐!”聽到皇帝這樣說,黃略是當真覺得惶恐,“食君之祿擔君之憂,為陛下分憂是臣分內之職,不辛苦。”
皇帝笑容寬厚道:“朝堂上有黃卿這樣的臣子,朕心甚安,晉王的事情還需要黃卿多多費心。”
黃卿拱手一拜,道:“陛下放心,臣一定會替晉王安排妥當。”
“嗯。”皇帝點點頭。
眼神一閃,黃略識相道:“陛下若無其他吩咐,請允臣先行告退。”
“嗯,去吧,”皇帝偏頭,“蘇和,去送一送黃卿。”
“是,陛下,”蘇和應聲上前,笑容滿麵地引著黃略出門,“黃大人,這邊請。”
因著黃略是從密室進到禦書房的,這會兒自然也不能照常從正門出去。
待黃略走了,皇帝才對段南歌說道:“有才能的人總是自視甚高,要他坦言認輸怕是有些困難。”
段南歌淺笑道:“臣女明白,而且這也不是輸誰贏的問題,隻不過是臣女的運氣好一些罷了,說不定即便臣女什麽都不做,日子到了,晉王也一樣會來麵見陛下,不管怎麽說,晉王與陛下都是親兄弟。”
聞言,皇帝歎息一聲,道:“朕也希望他還當朕是兄弟。”
段南歌勸道:“所幸晉王還在,來日方長,如今便已經有了一個很好的開始不是嗎?”
“說的也是,”皇帝臉上的悵然散去幾分,“也辛苦你們跟著忙了幾日,都回去歇著吧。”
“臣女/兒臣告退。”
每日禦書房裏的熱鬧散去時,就隻剩皇帝一人,每到這時,皇帝總會想許多事情,想那些還沒有解決的朝堂政務,想後宮裏才跟他訴苦的嬪妃,想秦淵究竟能不能活著抵達封地再在日後活著回來,而今日似乎是見過秦翔的關係,皇帝突然就想起了許多年輕時的事情,有還沒封王時與兄弟們同住京城每日廝混,有封王之後各自離京天各一方,而後離了京也離了心,往日的情分不在,字字句句都是殺機,想著想著,皇帝就靠在椅背上睡著了。
最近一直在盼著秦翔來見他,盼得寢食難安,今日總算是放下心來。
另一邊,秦翔在段弘的護送下出宮,思緒卻有些混亂。
事情就這樣結束了?他謀劃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段弘的弱點,好不容易瞞過皇帝入京,滿心豪邁地要複仇,要與段弘和皇帝同歸於盡,可事情怎麽就這樣結束了?他曾經一心想要皇帝和段弘死,就算是現在他也未必想要這兩個人好,他們就當真願意放過他?
秦翔一邊想一邊瞄著段弘,惹得段弘心煩。
“勞煩晉王看路。”
總看他做什麽?跟他哥哥一樣惹人生厭!
猶豫再三,秦翔還是開口試探道:“他竟讓你親自押送,怕我跑了不成?”
“憑你?”段弘睨了秦翔一眼,那眼神雖稱不上是蔑視,卻也絕對不是看得起秦翔,“陛下隻是怕你死了罷了。”
跑?再給晉王兩條腿,他這個沒習過武的都跑不出京城!
“死?”秦翔冷笑一聲,“你與他都沒死,我怎麽可能尋死?”
段弘不語。
再往前走,秦翔的第六步才剛邁開,就猛地被段弘拉了一把,踉蹌著被拖到段弘的另一側,而段弘的另一隻手虛空一抓,不知怎的就抓到一支利箭。
“追!”段弘毫不猶豫地喝令一聲,喝得秦翔一怔,茫然四顧,片刻之後才意識到段弘的命令是下給暗衛的。
秦翔略略蹙眉。
他怎麽連想這樣的事情都要想這麽久?是因為離開太久所以生疏了?
秦翔還在為自己的遲鈍感到懊惱,段弘卻已經重新邁開了腳步,仍舊是去往天牢的方向。
眼神一閃,秦翔跟上段弘的腳步,問道:“有人膽敢在宮內行刺,不回去向他稟報嗎?”
段弘不假思索道:“你以為陛下為什麽派我親自送你?”
秦翔蹙眉:“他沒有保護我的責任。”
段弘沉聲道:“那是你們之間的事情,與我無關,我隻是奉命辦事。”
“是了,”秦翔哂笑,“打從以前起你就對他唯命是從,惹得兄長羨慕不已,說也希望自己的麾下能有你這樣忠心的將帥,為此我一再潛入你們的地盤與你密會相談,你從未將此時告訴給他,我便以為兄長還是有機會的,直到你與他兵臨城下。”
段弘不答。
想要招攬他的人多了去了,時常來與他“密會”的人又豈止秦翔一人。可唯獨這樣重要的事情,他從不與陛下說,陛下也從不問他,仿佛陛下從未發現,仿佛他堅信著陛下並未發現。
段弘沒有說話,秦翔卻是不甘地追問道:“為什麽?兄長究竟是哪裏比他差了?若有你相助,兄長他也不會輸!”
天宋第一將,天宋的戰神,有神相助,那個人豈能不贏?
“晉王太高看我了,”段弘垂眼,“我並不是什麽智勇雙全的戰神,我隻是一個出身農戶、將刀劍當成鋤頭揮舞的莽夫而已,勇還算是有,智則是一個跟我完全無關的字眼。”
秦翔冷笑一聲,道:“你這話說出去,誰信?滿朝文武信嗎?天宋的百姓信嗎?天下人信嗎?”
段弘的赫赫戰功是全天下有目共睹的,豈能有假?那一次次的奇襲、逆襲和險勝不是智計又是什麽?
段弘搖頭笑道:“他們不信,是因為他們隻認識陛下身邊的段國公,而不認識當年西北軍營裏那個一身是土的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