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密謀
如願以償地換上了宛凝的一套衣裳,段南歌以薄紗遮麵,而後就坐在了三樓走廊的憑欄一角,那地方剛好擺著一盆巨大的盆栽,段南歌可以從枝葉間的縫隙看到一樓大門的位置,但下麵的人仰頭向上卻幾乎看不到段南歌,即便有目力過人的能看到盆栽後有人,也看不出那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段南歌是愜意了,宛凝卻始終坐立難安,即便是在做事,也總是要裝作路過的樣子看一眼段南歌,見段南歌拎著一壺酒悠然自得地坐在那裏,眼中無半分厭惡,無半分鄙夷,甚至無半分不喜,宛凝不禁心生疑惑。
身為女子,身為官宦家的正經大小姐,處於青樓卻自在愜意,這位段大小姐究竟是個怎樣的人?雖然聽過許多傳言,可見到真人之後,她的心中反倒更加疑惑了。
一個上午就這樣過去,因為段南歌的存在,所以這個上午對宛凝來說尤其難熬,就在宛凝以為她這一整天就要這樣熬過時,天香樓迎來了今日的第一波客人,一波在午飯時間來天香樓的客人。
暗道今天怪事多,宛凝在聽說其中一位客人是西齊的大將軍之後,還是親自迎了出去。
段南歌嘴角一揚,等宛凝將雷毅一行引入廂房,段南歌才起身,晃晃悠悠地從她那小角落走了出來。
將雷毅一行引入廂房,宛凝就出來吩咐樓裏的姑娘們好生招待,也將廚房該做的事情安排下去,都吩咐好之後,宛凝一轉頭就看到了款步走來的段南歌,心頭頓時又是一緊。
“段……姑娘有事?”段大小姐來天香樓的事情可千萬不能讓人知道,不然又會給爺招惹是非。
段南歌衝廂房的方向挑了挑下巴,聲音慵懶地問道:“裏麵都有誰?”
猶豫一下,宛凝還是如實答道:“主事的該是西齊的大將軍和一位公子。”
“公子?”段南歌挑眉,“北涼人?”
眼神一閃,宛凝立刻警惕起來:“那人沒說過話,暫且無從判斷。”
“是嘛。”段南歌不以為意地笑笑,舉起手中的小酒壺就灌了口酒,“旁邊這廂房是空的嗎?”
“是。”宛凝點頭。
“借我用一下,可以嗎?”段南歌偏頭看著宛凝。
聽到這話宛凝就猜出了段南歌的用意,忙說道:“不敢讓姑娘受累,奴婢會安排好人的。”
“你安排?”段南歌揚了揚嘴角,“你這天香樓裏總共幾個姑娘旁人都清清楚楚的,你能安排誰去?若不放心,你就安排個人來陪我吧。”
說著,段南歌推開旁邊那個廂房的門就走了進去。
走進廂房,段南歌就貼著兩個房間之間的隔板緩步向前。
國公府裏有一本詳述奇巧機關的手劄,字跡潦草,錯字連篇,甚至有許多語句不通順的地方,書寫所用的紙張粗糙,連裝訂都極其鄙陋,顯然不是出自學者大家之手,也不是什麽有人謄抄的傳世之作,但卻被放在段弘的書房裏,與一眾裝訂精美的大家之作擺在一起,看起來像是粗心之舉,但細細讀過那手劄之後,段南歌才知道那手劄就是有與大家之作並肩的價值。
與段南歌看過的其他講述奇巧機關的書籍不同,那手劄所記載的多是暗室和密道的結構和興建方法,哪裏要多一塊磚、哪裏要少一根樁、如何隱藏又如何運用,條條項項都寫得十分清楚,段南歌記得其中一種便是用於竊聽的房間分割方法。
段南歌不知道秦淵有沒有看過那本手劄,但段南歌相信這天香樓秦淵必定是請人來改造過了,而以廖氏的能力,請來的一定不是無能泛泛之輩,就算不能改造出與那手劄上一模一樣的房間,也該有什麽地方是類似的。
段南歌的手扶在牆上,隨著腳步緩緩向前滑動,指尖用著不輕不重的力道推著牆麵,某個瞬間,段南歌的指尖一陷,似是推開了牆上的什麽東西。
怕被隔壁的人發現,指尖的觸感一變,段南歌就趕忙收回了手,而宛凝進門時,恰好就看到這一幕。
倏地停下腳步,宛凝愕然地看著段南歌。
“你……在做什麽?”段大小姐該不會是發現了這房間的秘密吧?這麽巧?還是說這秘密是爺告訴她的?爺竟然連這種事情都告訴段南歌了?
段南歌看了眼宛凝,然後伸手摸了摸牆上那陷下去的地方,屈指一勾就聽見哢噠一聲微響,似乎是某種卡扣被打開的聲音。
段南歌淡然道:“我記得五爺曾與我說過天香樓的精妙之處,我便想自己找找,沒向宛凝姑娘請示,姑娘不會生氣吧?”
打從她進門開始,這宛凝就一直笑著,看起來十分親切,十分恭敬,但興許是源自女人異常敏銳的直覺,段南歌總覺得宛凝對她似乎抱有一些敵意,一些並不明顯的敵意,還帶著些許蔑視。
眼神一閃,宛凝走到段南歌身邊:“段大小姐還是不要亂動比較好,天香樓處在京城,要經營到如今的地步實屬不易,爺可是在天香樓裏花了大心思的,天香樓對爺來說也是不可或缺的,段大小姐爺不希望因為自己的魯莽而毀了爺多年的心血吧?”
段南歌偏頭看著宛凝,淺笑道:“做大事,總要冒些風險不是嗎?”
說著,段南歌就輕輕拉開了眼前的一道暗門。
段南歌的力氣用得輕巧,那門也做得十分精巧,因此段南歌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就將門拉開了可容一人通過的距離,而後側身,小心翼翼地擠了進去。
宛凝很想攔住段南歌,但這道暗門已經打開,她們說話的聲音就更容易傳到隔壁,因此宛凝也不敢說話,隻屏息凝神地看著段南歌。
宛凝總覺得她現在應該做一件事,卻怎麽也想不起來那是什麽事。
從暗門擠過,段南歌就進到了一個可容兩人的衣櫃裏,段南歌小心地從衣櫃的門縫向外看去,果真就看到了圍坐在一起的雷毅等人。
想了想,段南歌又輕輕將那道暗門拉上,一個人靠在身後的木板上,靜靜地待在黑漆漆的衣櫃裏。
天香樓的女人們進進出出地為雷毅等人奉上精致的菜肴,宛凝從隔壁的房間離開後就又進到這個房間,向雷毅一行詢問是否需要姑娘撫琴助興抑或飲酒相陪。
段南歌以為雷毅會拒絕宛凝提出的所有要求,誰知雷毅竟是應下了。
於是宛凝立刻安排了些樂伶舞伎和陪酒的姑娘,暗想若早知道雷毅這裏還需要人侍奉,她就不讓段南歌躲進那暗格裏去了,扮作樂伶不是更容易聽到雷毅他們的談話?
想歸想,段南歌的人已經悄無聲息地潛進了衣櫃裏,若再讓她出來,說不定就真要鬧出些聲音驚動了雷毅,於是宛凝也隻能作罷,任段南歌一個人待在衣櫃裏偷聽。
酒菜上齊,被安排來侍奉的姑娘們也一一落座,各就各位,宛凝最後進來巡視一圈,然後就離開了房間,順手帶上了房門。
身為天香樓的主事,宛凝幾乎不再親自待客,加上宛凝常伴在秦淵身邊,來天香樓的客人也沒有人敢點她作陪,因此這會兒雷毅一行沒提,宛凝若主動提出留下反倒惹人生疑。
房門閉合,房間裏卻沒有人說話,絲毫不見煙花之地該有的喧鬧和糜爛,透過門縫,段南歌瞧見雷毅的對麵坐著一個戴著麵具的男人,想來這就是宛凝剛剛說過的那位公子,這人身形修長,又用麵具遮住了臉,難怪宛凝會說無從得知這人來自哪國。
天香樓的姑娘們一看這群人這架勢便知道他們不是來尋歡作樂的,姑娘們見過許多這種來青樓談事的客人,因此也不會慌張,樂伶們撥弄琴弦,卻隻奏出不會擾人思緒的悠揚之音,舞伎們自覺地候在一邊,而那些作陪的姑娘也隻靜靜地坐在男人們身邊煮茶斟酒,瞧著都是訓練有素又進退有度的。
戴麵具的公子將手中的一杯茶喝光之後,便溫聲問身邊的姑娘道:“可否勞煩姑娘去取個香爐來?這裏的香氣陌生,在下實在是無法安心。”
“自然可以。”盈盈一笑,那姑娘便起身走到房間一角,從一個矮櫃中取出一個沒有用過的香爐,“公子您看這個可行?”
“可以,”那公子點了點頭,“多謝姑娘。”
接過香爐,那公子就取出隨身攜帶的香粉,熟練地將香粉在香爐中鋪好,而後點燃。
段南歌歪靠在櫃中,用衣袖掩住了口鼻。
清冽的香氣隨著從香爐中飄出的煙霧四散開來,很快就盈滿房間,聞到香氣的姑娘們突然活躍起來,伶人的曲歡快起來,舞伎也應聲入場、隨樂而舞,陪酒的姑娘們都從男人們身邊離開,兩兩湊對嬉笑起來,說的全是平日裏待客時才會說的孟浪調笑之語。
聽到這突然而至的喧鬧,段南歌眉心微蹙。
“皇甫氏調製的藥香果然非同凡響,這香叫什麽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