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夜訪賢妃
段南歌在皇帝的營帳裏一直待到半夜,皇帝究竟是為什麽特地將她叫去段南歌已經無從得知,隻是從段南歌去後,皇帝就一直跟段南歌說秦淵的事情,從秦淵剛出生時講到秦淵牙牙學語,從秦淵鋒芒畢露講到那一場皇室陰謀,皇帝像是要將憋在心裏十幾年的懷念和愧疚一口氣都說了個幹淨似的滔滔不絕。
若皇帝說的是別的事情,段南歌聽到一半就會尋個借口溜掉,可偏生皇帝說的每一件事情都跟秦淵有關,即便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段南歌也聽得津津有味,於是這一大一小就先是喝著茶聊,而後吃著飯聊,晚飯之後擺上一盤棋,一邊下棋一邊繼續聊,話多得說不完似的。
最先收到這個消息的是伴駕前來的賢妃。
“你說那個段南歌在陛下的營帳裏待了快三個時辰,這會兒還在裏麵?”賢妃頗有些錯愕地問自己的大宮女月荷。
“是啊娘娘,”月荷眉心微蹙,神情中透出一些擔憂,“除了與朝堂上的大人們議事,陛下的營帳裏甚少留人,連娘娘前去伴駕時都沒待過這麽長時間,陛下更是不會找小輩過去閑聊,可與這段南歌卻……娘娘您看……?”
眉心一蹙,賢妃沉聲問道:“段子萱那孩子呢?”
看那段子萱在京城的公子、小姐間人緣不錯,她還當那孩子是個機靈的,可怎麽反倒是段南歌那不成體統的入了陛下的眼?段子萱呢?她隻顧著結交京中權貴子弟有什麽用?怎麽就不知道討好一下陛下?
月荷立刻答道:“今日的狩獵因為巨蟒事件而中止,段二小姐就與幾位小姐公子一道入山賞景去了。”
“沒用的東西!”賢妃恨恨道,“走,咱們去陛下那裏看看。”
說著賢妃就站了起來,可腳步才剛邁開,就有一個宮女匆匆走進了營帳。
“啟稟娘娘,北涼獨孤氏的小姐獨孤嫣求見。”
“獨孤嫣?”思索一番,賢妃又坐了下去,“讓她進來。”
她雖有意在表麵上與獨孤氏拉開距離,但人都到了她營帳門口,她若連見都不見就將人攆走反倒惹人生疑,不如坦蕩一些。
進來通報的宮女應了一聲就掉頭出門,月荷目送著那名宮女離開後才壓低聲音問賢妃道:“娘娘,那陛下那邊……”
眼神閃了閃,賢妃道:“安排個人盯著,若能打聽出陛下都跟那丫頭說了些什麽就更好了。”
“是,奴婢這就去辦。”
月荷出門,獨孤嫣就隨著另一名宮女踏進了營帳,婷婷嫋嫋地走到了賢妃麵前,盈盈笑著。
“見過賢妃娘娘,民女不請自來,若有唐突之處,還請娘娘見諒。”
賢妃柔柔一笑,聲音溫和道:“獨孤姑娘言重了,萍兒,給獨孤姑娘賜座。”
這營帳裏除了賢妃坐著的那張椅子,其實還擺了兩三張椅子,是為了接待訪客而備,也是為了讓這營帳看起來更加舒適,先前別人來時,賢妃也隻是說一句“請坐”,便由著對方選一處自己喜歡又合規矩的位置坐下,可偏偏麵對獨孤嫣的此時此刻,賢妃用了“賜座”二字。
聽到這兩個字,引著獨孤嫣進來的萍兒微微一怔,旋即應了聲是,而後去到營帳一邊,將一張做樸實的椅子搬過來,放在了獨孤嫣身後。
“姑娘請坐。”
獨孤嫣暗暗咬牙,卻仍是笑得明媚,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什麽都沒察覺到一般款款坐下:“多謝娘娘。”
端正地坐在那張椅子上,獨孤嫣的身板挺直,笑容姣好,那一身華服更是將那張樸實的椅子擋去了大半,使得獨孤嫣不顯半分窘迫,一如既往地高貴嬌美。
賢妃的眼神一閃,微笑著沒有說話。
獨孤嫣也不介意,賢妃不說話,她就先開了口。
“早就聽聞天宋的賢妃娘娘溫婉賢淑、秀外慧中,一直陪伴在天宋陛下身邊,替陛下鎮守後方,最當得起這個‘賢’字,民女仰慕娘娘賢德,一直想要拜見請教一番,奈何民女福薄,出身低微,無緣與娘娘一見,本以為此生都隻能從旁人口中聽得娘娘善舉,沒想到老天仁厚,竟給了民女能親自到娘娘麵前給娘娘請安的恩賜,娘娘垂憐,願見民女一麵,民女更是銘感五內。”
好聽的話誰都喜歡聽,因此獨孤嫣這一番奉承下來,便是賢妃先前對獨孤嫣生出了幾分忌憚,這會兒也變得心情舒暢,眉目間的笑意越發真切。
“獨孤小姐來本妃這裏之前是吃了蜜嗎?瞧這嘴甜的,專挑本妃愛聽的說。”
獨孤嫣笑容嬌媚道:“娘娘明鑒,民女所言句句屬實,可全都是肺腑之言,沒有半句虛意奉承。”
心知獨孤嫣的這句話也是胡說的,但這並不妨礙賢妃聽著高興,看著獨孤嫣的眼神也柔和了起來。
“獨孤小姐初來天宋,可還習慣?”
頭一偏,獨孤嫣撇撇嘴,說話時帶著點兒富家小姐的嬌氣:“習慣還真是不太習慣,天宋人講究禮數,那份周到在北涼少見,民女這些日子可日日都提心吊膽的,生怕一不留神就說了無禮的話,惹人生厭。”
獨孤嫣這話說得十分討巧,聽著像是在誇讚天宋人禮數周全,讓賢妃的心情又愉悅了兩分:“獨孤小姐多慮了,我天宋子民都知道北涼人豁達豪爽,隻要不是惡意之舉,便沒有人會在意,獨孤小姐大可自在一些。”
“娘娘這話說得沒錯,”獨孤嫣明媚地笑了笑,“民女也發現天宋人雖然講究禮數,但對外邦人的要求並不嚴苛,即便是衝撞了誰,對方多半也都寬和以待,民女很是感動。”
“嗯,很好。”賢妃臉上的笑容越發高貴而溫和,這一句“很好”也不知是在說獨孤嫣還是在說天宋子民。
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得意的弧度,獨孤嫣突然問賢妃道:“聽說楚王爺已經與天宋的段國公府訂了親,不知大婚定在何時?”
賢妃淡然笑道:“定在來年開春,獨孤小姐若有空,不妨來喝杯喜酒。”
秦昊與段子萱的婚事已成定局,賢妃不想節外生枝再壞了如今的局勢,便不做他想,隻等著秦昊完婚,左右那楚王府裏也不會隻有段子萱一個女人,賢妃已經將心思轉到別人身上去了。
“這個自然!”獨孤嫣豪爽地應下,“說起來民女與天宋段國公府還有親緣,算起來還是門近親,如今表妹將要成親,民女這做表姐的怎好裝聾作啞?”
眼神一閃,賢妃謹慎道:“嗯,細究起來倒的確是這樣,隻不過我天宋的國公爺性情涼薄,這些年也未曾與獨孤氏有所聯係,獨孤氏的諸位可莫要怪埋怨他才是。”
獨孤嫣不以為意道:“段國公是天宋的肱骨之臣,朝政繁忙,顧不上我們這些遠在天邊的親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們可不是那麽不講理的人。”
“這樣就好,”賢妃點點頭,歎息一聲,“這些年段國公一個人拉扯著一大家子,著實辛苦,本妃實在是不忍心看他再被親人誤解。”
“可不是嘛!”獨孤嫣附和道,“民女來天宋之前,家中的叔伯們都還掛念著段國公,托民女代他們好好看一看這位姑丈過得可好,姑母雖然走得早,可我們兩家的親緣豈是說斷就斷的?就算我們兩家一個在天宋,一個在北涼,我獨孤氏也不會對段國公府的事袖手旁觀的!”
“是嗎?”腦中靈光一閃,賢妃突然從獨孤嫣的這番話裏聽出了點兒旁的意思,抬眼往獨孤嫣的臉上一瞧,便見獨孤嫣巧笑嫣兮,眼底精光閃動。
眉梢一抖,賢妃又不動聲色地垂下了眼。
她曾想過獨孤氏來天宋一趟,必定會派人來與她接觸,隻是沒想到獨孤氏派來的竟是個黃毛丫頭。不過這丫頭也不是個泛泛之輩,怕是個經過獨孤氏培養、調教的吧?
“獨孤小姐此言極是,段大小姐可也是獨孤氏的血脈,光是瞧段大小姐那雙眼睛就知道她是獨孤氏的子孫,段國公府又豈能與獨孤氏脫了幹係?既是一家人,就該有個一家人的樣子。這事兒啊,本妃會與國公爺說上一說。”
“眼睛?”獨孤嫣詫異地挑眉,“段大小姐的眼睛可是烏溜溜的,娘娘這都能看出她與獨孤氏的關係?”
“烏溜溜?”賢妃看了獨孤嫣一眼,輕笑一聲,“那丫頭那雙眼睛可是妙極了,打眼一瞅烏溜溜的,瞧不出與旁人有何分別,可實際上那卻是對藍眼睛,隻不過那藍有點兒深,迎著光時最是好看。”
“是嗎?”獨孤嫣眉心微蹙。
可她遇見那段南歌時,卻沒從她眼中瞧出一丁點兒的藍……她確實是看仔細了,就算心裏有一千一萬個不願,她也不敢糊弄長輩們交給她的差事,尤其禮哥哥還在,她就算是想糊弄也糊弄不成,難不成是那段南歌用藥將眼睛的顏色掩住了?又是誰教她這樣做的?
見獨孤嫣蹙眉,賢妃頗為詫異:“怎麽?你們還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