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是君亦是父
送走了雲飛和荊風,段南歌就一個人折返回山中的營地,因為也覺得巨蟒的事情與西齊有關,所以段南歌原本是打算直接回皇甫靜怡身邊,看能不能從皇甫靜怡那裏打聽出一些與西齊有關的事情,但才到營地門前,段南歌就看到了等在那裏的大太監蘇和,見蘇和一直笑容和善地看著自己,段南歌沉吟片刻後就走了過去。
“見過蘇公公,蘇公公是在這裏等我的?”
眯著眼睛笑著,蘇和溫聲誇讚道:“段大小姐果然聰慧過人,有一顆七巧玲瓏心似的,老奴可不就是受了陛下的吩咐,來接段大小姐到禦前敘話。”
段南歌微微頷首,淺笑道:“這樣的事情,蘇公公隨便遣個人來與我說一聲便是,怎麽還受累親自來了?”
“哎呦!這怎麽好隨便遣個人來?”蘇和笑嗬嗬地說道,“段大小姐是國公爺捧在手心上的寶貝,如今又成了郡王心尖上的人,這接迎段大小姐的事情,老奴怎敢交給那些個不懂事的混小子做?萬一他們魯莽衝撞了段大小姐,那要找老奴拚命的人可不止一個,哎呦呦,那可不得了!”
聽到這話,段南歌眼中的笑意微斂,好在麵上還抱持著不是禮貌的微笑。
“蘇公公可別打趣我了,不知道陛下找我可是為了郡王的事情?”邁開腳步向前,段南歌輕描淡寫地就將話題轉移。
“段大小姐這邊請,”蘇和微微側身,引著段南歌往皇帝的營帳走去,“段大小姐的這個問題還真是把老奴給問住了,陛下他隻是突然想起要找段大小姐敘話,就命老奴來請,陛下沒說是為了什麽,老奴愚鈍,也實在是猜不透聖心。”
“是嗎?”低語一句,段南歌不置可否。
蘇和轉了轉眼珠子,也沒再說話,安安靜靜地領著段南歌到了皇帝的營帳,將段南歌送了進去,自己卻留在了門口。
段南歌的腳步微頓,然後才走進隻有皇帝的營帳。
聽到腳步聲,皇帝抬起頭來看向段南歌,立刻就展露出一個慈愛的笑容。
“南歌來了啊,坐吧。”
“謝陛下。”段南歌福了福身,將禮數做周到了才選了個謹慎的位置坐下。
見狀,皇帝笑了笑,道:“你的性子雖是隨了遠之,卻比遠之穩重多了,虧得他還是你爹,卻整日毛毛躁躁的,沒個長輩的樣子。”
段南歌淺笑道:“家父隻是散漫慣了,受不得約束,幸而陛下宅心仁厚,願意忍讓家父。”
聞言,皇帝哂笑,無奈道:“花了快二十年的時間也沒能讓他有個貴族權臣該有的樣子,朕是懶得與他計較了。”
段南歌跟著笑笑,卻沒說什麽。
瞥了眼段南歌低眉淺笑的乖順模樣,皇帝的眼神一閃,沉聲問道:“淵兒怎麽樣了?”
果然是要問這個。段南歌眉眼低垂,淡定道:“郡王一切安好,隻是嫌狩獵太累,這才耍賴躲在了營帳裏,還請陛下切莫憂心。”
“切莫憂心?”皇帝的語氣微沉,“淵兒他是朕的親生兒子,現在朕的親生兒子中了蛇毒,安危不明,你說朕如何能不憂心?”
眼神微閃,段南歌輕聲問道:“是家父與陛下說的?”
“不然呢?”皇帝生氣地冷哼一聲,“難不成朕還能指望著你和那混小子主動來與朕說嗎?!中了毒這樣的事情你們竟還敢瞞著朕?!”
撇撇嘴,段南歌像個尋常小女兒與人耍賴似的說道:“臣女深信陛下英明,就算臣女不說,這事兒也逃不過陛下法眼,因此臣女便順了郡王的意,成全了郡王的孝心,也好讓郡王安心調養。”
聽了段南歌這番胡攪蠻纏的話,皇帝怔了怔,而後笑罵段南歌一句:“牙尖嘴利!”
段南歌偏頭看向皇帝,狡黠又俏皮地笑了笑。
作為皇帝,年輕時總是希望這天底下的所有人都敬畏著他,可等上了年紀,就羨慕起臣子們兒女繞膝、闔家歡樂的場麵,總盼著自己的枕邊人當中能出現一個更像尋常妻子的,總想著自己的兒女之中會出現一個更像普通兒女的,然而這皇宮裏的人都各有各的樣子,早就已經無法更改,連那些新生兒都會逐漸被教導成既定的模樣,叫人心生落寞。
好在天宋皇帝的身邊始終都有一個沒大沒小的段弘,後來又多了一個總不聽話的秦淵,皇帝總算覺得自己的生活過得正常了一些,但膝下沒有像樣的兒女承歡這件事一直都是皇帝心中的遺憾,直到段南歌出現。
段南歌是段弘的女兒,因此對皇帝來說就算是自家晚輩,再加上段南歌這承襲自段弘的脾性,皇帝是越看越覺得段南歌稱心。
這才是尋常人家兒女該有的樣子,而且還是乖巧懂事會撒嬌搗蛋的那種兒女,正合了皇帝心意。
斜了段南歌一眼,因著心中的那份偏愛,皇帝對著段南歌也發不出火來。
仔細一想,皇帝歎息道:“既然你都能與朕說笑,那淵兒他八成就是並無大礙。”
雖然怎麽也想不明白淵兒和南歌究竟是怎麽走到一起的,甚至連他這個做父親的都想不出淵兒的半點好,但且不說淵兒,南歌這孩子待淵兒似乎是真心實意的,而如南歌這樣的脾性是跟她那個死心眼的爹一樣的,一旦認定了誰,那必定就是死心塌地,而且女兒家若是擔心起心上人來,那是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住的,因此隻從南歌的態度來看,八成就能判斷出淵兒的狀況。
想到這裏,皇帝就越發覺得秦淵這人怕是並不像他所表現出的那樣不學無術、放蕩無能,可事到如今,便是皇帝這個對秦淵關心無比的親生父親都說不準秦淵究竟有多大能耐,隻是自從段南歌出現之後,秦淵所暴露出的點點滴滴讓皇帝又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
“淵兒最近在做什麽?”皇帝又問段南歌道。
“郡王?”段南歌挑眉,“郡王他近來一直都盡心盡力地完成陛下交給他的差事,這事兒陛下不是該比我還清楚嗎?”
“除了朕安排給他的那些事情呢?”皇帝斜眼睨著段南歌。
“除了陛下安排的那些事情?”段南歌偏頭,疑惑不解地看著皇帝,“郡王光是要完成那些事情就已經焦頭爛額了,哪裏還有時間去做其他事情?陛下究竟是想知道些什麽?若是天香樓的話,郡王已經很久沒有去過了。”
“他敢去!”一聽段南歌提起天香樓,皇帝就黑著臉瞪起了眼睛,“他若還敢去,朕就打斷他的腿!”
聞言,段南歌輕笑一聲:“陛下您哪裏舍得!”
搖頭失笑,皇帝無奈道:“朕就算是舍得,也管不住那混小子!幸好有你啊……”
目光望向遠方,皇帝頓了頓之後又說道:“為了這皇位和天下,朕虧欠淵兒太多,那孩子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全都是朕的錯,事到如今,朕對他也沒有那麽多的奢望,當然,若他能回心轉意,承襲朕耗費畢生心血築建起的這個天下,朕自然欣慰,可若他不願,朕也隻盼著他能正正經經地過上安安穩穩的日子,隻可惜就算朕能給他整個天宋最富饒的地方作為今後的安身立命之所,朕也不能挑選出一個既合朕心意又合他心意的女子與他相伴一生,如今,朕這顆心啊,總算是能放下了。”
眼神閃了閃,段南歌問皇帝道:“陛下為什麽覺得臣女就是那個既合陛下心意又合郡王心意的女子?”
皇帝看了看段南歌,輕笑道:“若連這點兒看人的眼力見都沒有,朕還如何去分辨朝堂上的真真假假?”
南歌這丫頭的那雙眼睛明亮而通透,與年輕時的遠之一樣坦蕩傲然,卻又比遠之年輕那會兒多了幾分城府,這樣剛好。
段南歌撇撇嘴:“那陛下與臣女說這些是希望臣女能將這些話說給郡王聽?”
聽到段南歌這話,皇帝的心中有些茫然。
他想讓段南歌將這些話說給淵兒聽嗎?不得不承認,他想。說到底他還是希望淵兒能回到朝堂上來,可對淵兒來說,就算他這個做父親、做皇帝的有所期望又能如何?他舍不得打、舍不得罰,那一成不變的責罵早就已經起不了作用了,若有個人能勸得動淵兒,他自然高興,可……
“罷了,”長歎一聲,皇帝擺了擺手,“他想過什麽樣的日子,由著他去便是,朕還護得住他。”
朝堂上,睿兒他們各自領一班大臣,整日互相算計,他看都看厭了,又何必再將淵兒推入這兄不友弟不恭的火坑裏去?難得自在啊。
皇帝的這個回答出乎了段南歌的意料,但目睹了皇帝猶豫時全部的表情變化,段南歌自然也知道皇帝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垂眼靜思片刻,段南歌輕聲道:“陛下還真是疼愛郡王。”
眉梢一挑,皇帝輕笑道:“怎麽?隻許你爹把女兒當成寶貝一樣疼惜著,就不許朕這個做父親的縱容、寵溺自己的兒子了?”
“臣女不敢。”段南歌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