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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劍光寒(4)

  不!流霜驀然後退,伸手擋開了段輕痕的手。


  “誰是你的霜兒?”流霜開口說道。如果不是親耳聽到,她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的聲音也會如此的冰冷刺耳,沒有一絲溫度。


  段輕痕的手僵在空中,臉色在燈光映照下,愈發蒼白如紙。他的眼神忽然黯淡下來,眸中情緒漸轉為痛苦,他不是為自己痛苦,是為流霜痛苦。


  真的不出所料,霜兒,果然記起了從前的事情。方才,她急急忙忙趕來送藥,他猜測,或者霜兒並沒有恢複記憶,隻是不願意連累他。如今看來,不是這樣的。


  他修眉緊皺,心中一片麻木,肩胛上的疼痛似乎也感知不到了。


  喪親之痛,他可以想象到霜兒是如何難受,他不知該如何去安慰她,況且,他有資格安慰她嗎?

  夜,清涼如水,彎月隱在雲層之中。


  帳內寂靜無聲,藥罐在爐子上燒得咕嘟咕嘟作響,是帳內唯一的聲響,兩個人凝立著,誰也沒說話。


  “如果,殺了我,能夠減輕你心中的痛楚,霜兒,你動手吧!”段輕痕啞聲說道,忽然從牆上抽出寶劍,遞到流霜手中。


  是啊,如果能減輕霜兒心中的苦痛和仇恨,他縱然死去又何妨?

  流霜的手微微顫抖著接過段輕痕遞過來的劍。


  殺他?她雖然恨他,但是,還從來不曾想過要殺他!如果想要他死,方才她也不會急巴巴跑來為他送藥了。


  心中忽然湧上來一股氣,他是篤定她不會殺他吧,所以才這樣?她怎麽這麽無能,眼前的人,是殺害了她父皇母後、毀了她家國的仇人的兒子,她卻在這裏對他心軟。


  她拿著劍,那劍尖就指著段輕痕的胸口。隻要她微微一用力,劍就會刺破他的衣衫,刺入他的心髒。


  他死了,東方旭日的指望就沒有了,崚國的指望也就沒有了。到那時,真不知崚國的天下將落入到誰的手中,是秋水絕的手中,還是暮野的手中。到了秋水絕的手中,或許崚國還會恢複羽國的國號。


  恢複羽國的國號又如何?她的家和國還是沒有了,她的父皇和母後再也回不來了。


  她要的不是這個!

  流霜的手微微顫抖著,黑眸中波濤洶湧,交織著諸多複雜的情緒。


  段輕痕唇角噙著一抹微笑,猶若冬日裏精雕細刻的冰花,那樣美麗晶瑩,帶著一抹淒豔。漆黑的眼眸好似夜空中的星辰,深邃而寧靜。


  看著流霜眸中那複雜痛苦的情緒,他伸出手,抓住了劍尖,輕輕一送,劍便隨著他的力道刺了進去。


  流霜一呆,看著鮮血從他的藍衫上慢慢滲了出來,心中湧起一陣恐慌,那恐慌就和當年父皇母後臨死前一樣。


  眼前一暈,瞬間她知道了他在做什麽!

  她使力想要拔回那把劍,但是,她卻拔不動。


  “師兄,不要!”她淒厲地喊道,臉上淚水縱流。


  她不要師兄死!可是,她卻感到自己是如此無力!她怎麽能拚得過師兄?


  忽然,寶劍一滯,一隻手捏住了劍身,將劍緩緩抽了回來。


  那是一隻修長的手,他很輕易地把劍從受了傷的段輕痕手中抽了出來。


  “你若是死了,她會更痛苦!”一道清澈溫潤的聲音響起。


  流霜呆呆地抬頭,看到站在她身側的阿善。


  她從來不知道,阿善的手這般修長好看,她也從來不知道,阿善的聲音是這樣動聽,她更不知道,阿善的力道會這樣大,竟然能拚過身有內力的師兄,雖然說此時師兄肩胛上是有傷的。


  段輕痕看著憑空出現的帶著麵具的百裏寒,心中一顫,他早就知道此人不簡單,卻沒想到,他竟然躲過了自己的侍衛,來到了這帳內。而他,因為方才太過激動,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


  他是誰?

  流霜也同樣疑惑,但是她卻無暇顧及。因為,段輕痕胸前的傷口不斷地湧出血來,映在藍衫上,是那樣觸目驚心。


  她顫抖著走上前去,攙住了師兄的胳膊。


  段輕痕低頭溫柔地看向她,黑眸中,星星點點全是柔情。


  “霜兒,你不恨我了嗎?”他的語氣裏,有著不可覺察的苦澀。


  恨嗎?流霜心中一澀,微笑著點了點頭,笑容中盡是苦楚。師兄,真是傻,為了解除她的恨,竟要賠上自己的命。若不是阿善適時出現,此時的師兄,隻怕……


  她閉了閉眼,不敢再想下去。她攙扶著師兄,走到床榻邊坐了,伸手將段輕痕的藍衫褪了下來。裏麵是一件白色的內衫,鮮血已經將衣衫染紅,傷口不算淺,若是再深一分,便會要了他的命。


  流霜不敢大意,動作溫柔地為段輕痕敷藥,包紮,又將爐子上的藥端了下來,盛在碗中。待藥晾得不太燙後,又端了過去喂段輕痕。


  流霜一勺一勺地喂著,這是她第一次照顧師兄,以前都是師兄在照顧她。可是,這第一次的照顧可能也是最後一次了。


  室內靜悄悄的,隻有燭火暖暖地燃燒著。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害怕一開口就壞了這一刻的寧靜和溫馨。


  百裏寒也沒有說話,他靜靜地立在屋內,覺得自己在這裏簡直是多餘的,他從來沒有體味過這種被人遺忘被人忽視的感覺。他望著柔和燈光下,那一對深情相對的男女,一種從未體驗過的酸楚和煩躁湧上心頭。


  他轉身走了出去,將侍立在門口的侍衛嚇了一跳,不知此人是何時進來的。他們如臨大敵地圍住了百裏寒。


  百裏寒也不欲解釋,隻是凝立在夜色之中,雖然戴著麵具,但是人人都可以從他的氣勢想象到他麵具下的臉,定是一臉寒霜。


  流霜喂完藥,扶著段輕痕讓他平躺在床榻上,為他蓋好錦被,清眸掃了他一眼,轉身就要離去。


  段輕痕一把拉住了流霜的手,柔聲道:“霜兒,你就不能和師兄說句話嗎?”


  師兄的手包裹著她的小手,雖然受了傷,手有些冰冷,但是,於流霜而言,卻依舊是令她心安的。但是,這雙手,她卻再不能依賴了。


  她默默地抽出自己的手,淚眼模糊地望著段輕痕,冷聲問道:“師兄,當年,你為什麽要救我?”


  她一直不明白,師兄為何要救她。他的爹滅了她的國,殺了她的父皇母後,而他,卻救了她。為什麽?

  段輕痕身子一顫,俊美的臉上浮上一絲不悔的表情。


  “我本就不同意我爹謀反,可惜,那時我年紀小,並不能阻止這件事。當時,我聽聞當日是你的生辰,是以躲到那裏,打算救你們。可惜我的力量太小,隻救了你一個人。當年救你,是因為歉疚,也是為父母贖罪。”段輕痕語氣沉痛地說道。


  “霜兒,我很慶幸救了你!救你,我從來沒有後悔過!”段輕痕淒苦卻柔情至極的目光如千絲萬縷的絲纏繞著流霜。


  “那,你為什麽要封住我的記憶?”流霜最不能理解的就是這一點。一個人若是連自己是誰也不知道,何其悲哀。


  段輕痕的眸間閃過一絲痛色,他淡淡說道:“霜兒,本來師兄沒打算封住你的記憶,可是,你始終忘不了當日的慘事。整個人急速瘦了下去,整天什麽也不做,隻是癡癡傻傻地望著遠方。我真怕你的一生就那樣毀了。所以,我才從白爺爺那裏求了忘憂草,封住了你的記憶。這件事,師兄做得或許有些殘忍,但是,師兄真的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就那樣痛苦下去啊!”


  流霜聞言,忽然轉身,抹了一把紛墜如雨的淚。燭火被她轉身帶起的風吹得顫了顫,她投在地上的影子便也顫顫巍巍的,正如她的心,也在顫抖著。


  段輕痕望著她的身子如風中落葉一般顫抖,知道流霜又哭了,他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想要去觸摸流霜的肩。但是,流霜卻忽然一言不發地向前走去。


  她不能不走,若是再不走,她怕她會心軟舍不得離開。


  這些年,師兄對她的照顧和寵溺,不管是出於歉疚還是因為贖罪,但是,他始終都是為了她好。


  那些好已經刻在了心裏,讓她想忘也忘不掉。可是,同樣刻在心裏的,還有父皇母後的慘死,那也是她忘不掉的。所以,她必須離開,隻能離開。


  師兄,別了!

  她在心中默默說道,霜兒不恨你,但是,霜兒再也不能叫你師兄了。從此後,我們隻是陌路。


  段輕痕望著流霜單薄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門口,伸出的手僵在了空中,他再也觸不到她的人。手掌中,似乎還留有霜兒留下的餘溫,但是,她的人已經走了。而且,他已經預感到,她不會再留在軍中了。


  他感到此時自己是那樣無力,就好像那日在懸崖上,流霜跌下去一樣的感覺。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一滴淚無聲無息地沿著眼角淌了下來。


  帳外,流霜望著站在包圍圈裏的阿善,淡淡說道:“阿善,走了!”


  幾個侍衛不肯放百裏寒走,卻哪裏攔得住他。所幸段輕痕在帳內發了話,否則,難免一場廝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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