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為你死(1)
八月十六,是崚國新皇東方流光登基的日子。
在此之前,群臣誰也沒想到他會這麽快肅清了朝內王後的舊部,獨攬了朝內大權。殺伐決斷,雷厲風行。一夕間,朝內大臣似乎看到了崚國的希望。或許,隻有這樣的皇帝,才能將崚國由弱變強,能夠和天漠國抗衡。
還不到寅時,段輕痕便沐浴完畢,在宮女的侍奉下,向謹身殿走去。按照慣例,他必須在謹身殿內穿上龍袍,然後,到金鑾殿即位,參加登基大典。
即將成為崚國的九五之尊,在別人眼裏,當事人應當是欣喜若狂的吧。可是,此時端坐在龍椅上的段輕痕,卻是修眉緊鎖,沉默不語。俊美無邪的臉上,看不出一絲喜色。
司禮太監張貴見段輕痕沉默冷凝的樣子,心中有些忐忑。他在宮中也混了十多年了,慣會猜測人心。然而此時,他卻是無論如何也猜不到新皇的心思。所謂,天威難測,帝心難猜,今日,他始體會到這句話的意思。
謹身殿內,早就跪了一地的宮女,手中皆捧著托盤,盤子裏分別放著金冠,龍袍,玉帶,龍靴。
張貴估摸著時間,知道寅時已過,而這未來的皇上仍舊一臉冷凝,誰也摸不透新皇的脾氣,皆嚇得不敢吭聲,謹身殿內一片死寂。再這樣下去,勢必會誤了登基大典的。張貴隻得壯著膽子,低聲道:“殿下,離登基大典不到一個時辰了,奴才懇請殿下換龍袍!”
段輕痕聞言,揚了揚眉,低頭望向宮女手中的托盤。
繡著金龍的皇冠,明黃色繡著十二條團龍的龍袍,繡著龍紋的雲錦玉帶,甚至是繡著金龍的龍靴。
明黃色,天下最高貴的顏色。
龍,飛龍,盤龍,團龍,遊龍,處處都是龍。
辰時,他便要穿著這些繡著龍的天下最高貴的衣服,站在金鑾殿上,接受百官的臣服參拜。從今日始,他便要做崚國的王上了。
可是,段輕痕的心中卻沒有一絲喜悅,因為這本不是他要得生活。眼前浮現出流霜清麗脫俗的玉臉,他要的,不過是和心愛的女子,粗衣布袍隱於深山,男耕女織,過那自由自在的日子。可是,如今,他卻要龍袍加身,做這天下最沒有自由的人了。
但是,他卻不得不如此,為了她。因為隻有他夠強勢,才能使她免受傷害。可是,可是她已經走了這麽長的日子,他竟然還沒有她的消息。既然連他都找不到她,那麽她應當是平安的吧。
可是,內心深處仍有一種不安,這不安在近幾日愈來愈嚴重,是以,他才迫不及待地登基。如果,霜兒真被有心人擄了去。在他登基之日,也是該露麵的時候了。
深歎一口氣,段輕痕淡淡命令道:“更衣吧!”溫潤的聲音裏透著一絲令人膽寒的威嚴。
一眾宮女太監聞言,慌張地站起身來,麻利地開始為段輕痕換衣。卸下身上的衣袍,換上龍袍,帶上皇冠……一切穿戴停當,卯時就要到了。
立在銅鏡前,段輕痕打量著鏡子裏的男子。
明黃色包裹下的他,原本就極是俊美的臉,在明黃色龍袍的包裹下,更添了幾分逼人的貴氣和威嚴,黑眸深邃而冷凝。
段輕痕閉了閉眼,永遠也回不去了嗎?心底深處溢出一種深沉的悲涼。
卯時就要到了,接引的太監已經在外麵放好了龍攆,段輕痕邁步走出了謹身殿。剛剛坐到車攆上,一個小太監怯生生地說道:“殿……皇上……奴才有事通報。”小太監似乎極是緊張,一時竟不知如何稱呼段輕痕。
張貴見狀,冷聲道:“皇上就要登基了,什麽要緊之事?難道比皇上登基還要重要嗎?快些退下去!”
小太監期期艾艾地退了下去,原本他是在殿中的書案上發現了一封密件,原以為皇上登基前一定會看到的。但是,方才皇上一直魂不守舍,竟是沒發現。他這才出聲稟告,希望邀上一功。此時見張貴嗬斥,慌忙退了下去。但是,他手中的信箋還是被段輕痕看到了。
“你手裏拿的是什麽?”段輕痕眯眼問道。
小太監慌忙跪在地上,稟告道:“是奴才在桌案上發現的,一直想要交給皇上,可是一直沒機會。”
“呈上來!”段輕痕沉聲說道。
張貴慌忙上前,將小太監手中的信箋呈了上去。
段輕痕打開封口,拿出裏麵的信,隻掃了一眼,臉色便大變。信是寫給他的,是關於流霜的,說是要他單人匹馬在辰時趕到月落崖去。若是晚了一步,流霜的性命便要不保了。信的落款是傅秋水。
傅秋水?
段輕痕念叨著這個名字。
他心中忽然抽疼,似乎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午後,那個放蕩不羈的少年坐在酒桌上,喝得有些醉醺醺了,兀自端著酒杯狂笑道:“你們以後不準再叫我駙馬爺了,告訴你們,我才不稀罕做什麽駙馬呢!你們誰願意做誰去作吧!流光,你願意做的話,我便將駙馬之位讓與你可好?”
那時,麵對著狂放的他,他微笑著道:“你既是不願意作,難道我就願意嗎?”
年少的他們,誰也不願被駙馬這個頭銜束縛住!
傅秋水!他,竟然沒死嗎?當年的那一場叛亂,他全家不是都遭難了嗎?他為此還傷心了很久。
原來,他竟沒死!他沒死,真好。可是他為何擄了流霜呢?
段輕痕拿著從信箋裏滑落出來的一枚耳環看直了眼,這是流霜的,那小子果然擄了流霜。
他為什麽要擄了流霜?難道,這要複國的前朝舊部便是他在組織的?他知道自己是在辰時登基,所以才將會麵約在辰時吧!
辰時!段輕痕手微微一顫,現在是卯時,隻需一匹快馬,辰時應當能趕到月落崖。
他從龍攆上一步跨了下來,急匆匆向謹身殿內走去!
“殿下!您……”張貴在身後有些焦急地喊道。
“通知文武百官,取消今日的登基大典!再通知本殿下的近衛,備一匹快馬!”段輕痕冷冷說著,疾步走到殿內。
張貴的嘴頓時張大了,大得幾乎能吞下一顆雞蛋。
段輕痕走到殿內,三兩下將身上龍袍扯了下來,換上了方才褪下來的藍色錦袍,又快步走了出去。那件代表著權利和地位的龍袍就這樣被遺棄在殿內的地麵上。
段輕痕再次出來時,張貴依然處於震驚之中,張得大大的嘴還沒有合攏上。段輕痕一身輕衣從他身邊越過,向著殿前的白馬走去。
“殿下,使不得啊。殿下,登基要緊啊。殿下三思啊!”張貴大聲疾呼道。一眾太監宮女不知出了什麽事,都嚇得齊齊跪在了地上。
段輕痕疾步從他們身畔走過,躍到了白馬上,一拉韁繩,白馬嘶鳴著奔了出去。段輕痕的近衛軍從暗處躍出,紛紛躍上馬兒,追了過去。
一行人風馳電掣,奔出了皇宮。
張貴軟倒在地,有些不知所措。
他就是不明白,有什麽事情,比登基為帝還要重要嗎?想起前殿裏等待著的一眾朝臣,他心中便有些膽寒。
取消登基!一會兒傳了這個消息過去,不知那些朝臣會如何反應,不會將殿頂掀翻了吧?張貴的頭不禁疼了起來!
一大早,流霜尚在酣睡中,秋水絕便寒著一張臉,將她從床榻上拽了起來。
“起來吧,帶你去一個好地方!”他冷冷說道,語氣裏有著令人無法忽視的冰寒。
流霜神色平靜地下了床榻,將衣衫頭發整理了一番,淡淡地道:“走吧!”
秋水絕挑了挑眉,問道:“你不問我帶你到哪裏去?”
“問了又怎樣?秋宮主難道還會帶我帶什麽好地方嗎?”流霜冷聲說道。
秋水絕冷哼一聲,不再說話,用布條將流霜的眼緊緊蒙住了,將流霜帶了出去。
眼前一片黑暗,太陽大約還沒有出來,天色尚早,鼻尖全是帶著濕意的花香。秋水絕帶著她走了一段路,忽然停住了腳步,放開了她的手。
前方的茶花叢中,長公主玉容神色冷凝地站在花叢中,一襲深紅色衣衫幾乎融入到花朵的顏色裏。她清冷的眸子深深凝視著秋水絕,眸中滿是擔憂與不放心。
流霜不知秋水絕何故頓住了腳步,正在疑惑,卻聽秋水絕語氣堅定的聲音傳了過來,“姑姑就放心吧,秋水定會將事情辦妥的!”
姑姑?他還有個姑姑?
玉容淡淡哼了一聲,清冷的目光在流霜身上掃了一圈,語氣冷然地對秋水絕說道:“去吧,姑姑相信你!不過,我還是有些擔心你的安全,帶上黃鶯一起去吧,她的武藝不錯,或許能幫上你!”
黃鶯是玉容的貼身侍女,武藝不在紫鳶赤鳳之下。秋水絕何嚐不知,姑姑要他帶上她,是存了監視的意味,她其實還是不信他,怕他一時心軟。
心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