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冷與狠(3)
還不到晚上,洗什麽腳,明擺著是折磨她。流霜忍著心中的不甘,淡定地走了過去,將秋水絕腳上的絲履褪了下來。又端起盆子,到院內蓄水的甕裏舀了些涼水,和熱水摻在一起端了過去。
試了試水溫,不涼不熱正好,便將秋水絕的腳挪了進去。
手上的紅痕本就很疼,一沾水,更是疼得厲害。流霜忍著痛,為秋水絕洗腳。
秋水絕低頭,望著流霜的清亮的烏發,心中一顫。
他本不是刁難屬下的人,可是,在麵對這個倔強的女子時,不知為何,內心總是有一種不可抑製的悸動,這讓他極是惱恨。她不過是他手中的一個棋子,她竟敢動公主的琴,竟然攪亂了他的心。
而此時,她低著頭,忍著手上的劇痛,為他洗腳。從他這個角度,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優美的側臉,微顰的娥眉,以及那一截如玉般柔美的頸。心口忽然好似被堵住了一般,他狠狠一踢,盆翻了,水灑了一地。
“會不會洗腳啊,滾開。”他冷冷說著傷人的話。
外麵的侍女聞聲走了進來,秋水絕冷聲吩咐道:“為她弄點飯吃,免得停屍在本宮主的院子裏。”
“走吧!”幾個侍女冷冷對流霜道,她們還從來沒見過宮主發怒,印象裏,宮主雖然為人冷然,但是待她們這些屬下還是極好的。不知這個新來的女子是何等身份,怎麽惹得宮主如此惱怒。
是夜,一燈如豆。
流霜坐在西屋內,撫著手上道道傷痕,心中有些淒涼。她有逃出去的可能嗎?難道她真的要死在這秋水宮!
從藥囊裏拿出金瘡藥,敷到手上的傷痕處,方才傷口浸了水,若是不敷藥,隻怕是要化膿的。
流霜熄了燈,默默坐在室內。明月掛在天邊,為室內灑了淡淡的月色,好似鋪了一地清霜一般。
寂靜的院內,忽然有聲音響起。
流霜一驚,透過窗子向外一望,卻見院內清光流瀉。
朦朧月色下,一抹清影在院內飛躍著,原來是秋水絕正在院外舞劍。行雲流水般的劍影將他緊緊裹住,令人幾乎看不到他的身影。
流霜雖不懂武功,但是觀秋水絕的劍法,卻能感受到他心中一定有著深深的鬱結。
他的劍法極是精妙,劍氣卻如清霜寒冰,冷意沁人。院內層開的花,在劍意肆虐之下,一縷縷微紅四散開來,帶著說不出的淒涼紛紛落下。
各人自有各人的愁。
流霜輕輕歎息一聲。
卻不想秋水絕大約是聽到了流霜的歎息。忽然縱身一躍,劍氣如虹,帶著一抹冷意,向流霜所在的窗口刺來。
流霜嚇了一跳,怎麽也想不到秋水絕會向她刺來,若是這一劍刺中,她還焉有命在。急急想要向後退去,但是還沒有挪動腳步,秋水絕的劍已經到了。
秋水絕的劍太快,帶著雷霆之勢,刺破了綠紗窗,直直向流霜的咽喉逼來,一時間流霜根本就沒有躲過的可能,咽喉處甚至感受到了劍氣帶來的冷意。
秋水絕終於要殺她了嗎?在這樣毫無預警之下。但是,那劍卻沒有真的刺中流霜,而是在她身前一寸處生生頓住。
流霜瞪圓烏眸望定他,月色下,他的一雙黑眸格外亮,瞳仁中,隱隱有著一抹冰寒冷峭的神色。一刹那間,流霜忽然感到了這雙眼眸的熟悉,似乎在哪裏曾經見過。
流霜定定站著,一動也不動,若是一動,引發了他的魔性,她還焉有命在?
四目怔怔望著,秋水絕眸中的寒意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複雜的神色。
正在怔愣間,身後忽然響起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宮主,長公主的貼身侍女求見!”一個侍女在秋水絕身後稟報道。
秋水絕的手顫了顫,劍從流霜身前緩緩移開,他收劍漠然轉身,冷聲道:“傳她進來!”
流霜驚魂未定地撫了撫胸口,隻覺得一顆心跳動得厲害。待心情終於平複時,她才知,自己終於又撿了一條命。她抬頭向窗外望去,隻見一個侍女匆匆走了進來,到得秋水絕跟前,畢恭畢敬施禮道:“拜見宮主。長公主要見宮主,說是有要事相商!”
秋水絕細心地將劍插到了劍鞘內,淡淡道:“知道了,這就過去!”
長公主?還是長宮主?
流霜不確定自己聽到的到底是哪一個?但是,從秋水絕的神色看來,很顯然,他對這個人是極其尊敬的。
難道秋水宮有兩個宮主,因為那個年長,是以叫長宮主?若是有兩個宮主,為何江湖上從為聽說過另一個宮主的存在?
“好生看著她!”秋水絕冷冷地命令著,轉身隨著那名侍女走了出去。
流霜走到室內的床榻上,躺了下來,腦中閃現著方才秋水絕的眸光。冰寒、冷然,帶著一絲狡黠和魅惑,是誰的目光啊。
月色朦朧,夜色微涼。
秋水絕穿過一處林子,來到了一處粉牆前。進入月亮門,便見月色之下,一院子的茶花開得鮮豔奪目,香氣馥鬱。
屋前的廊下,坐著一個青衣女子,身前擺著一架古琴。見到秋水絕走了進來,微微點了點頭,玉指一撥,便開始撫琴。秋水絕也不說話,兀自走到那女子身旁的竹凳上坐下。
秋水絕望著她,隱隱想起十年前那個花叢中撫琴的小姑娘,心尖處不禁隱隱一痛。
琴聲脈脈,如涓涓流水,又好似鬆濤低鳴,隻是歡快的琴音背後,隱隱有著一絲惆悵。自從國破家亡後,她再也彈不出真正的歡快之音了。
長公主玉容長長歎了一口氣,玉指一按,琴音戛然而止。
“姑姑,傳喚秋水可是有事?”秋水絕輕聲問道。此時已是夜深,若是無事,她不會傳喚自己的。
玉容轉首望著坐在自己身畔的男子。
月色朦朧,籠罩著他的俊臉,他身材高大,一身黑衣為他平添了成熟神秘的氣質。他已經長大了,再不是那個十幾歲的少年了。
玉容歎了口氣,二十四歲,他也確實到了談情說愛的年齡了,若不是日夜奔波為了複國。此時,他早該娶妻了吧,說不定孩子早會喊爹了。這些年,委屈這孩子了!隻是國恨家仇不報,何來自己的幸福呢!
“秋水,坐吧!好些日子沒見你,說說話吧!”玉容輕聲說道。
這些年秋水絕在外奔波,秋水宮內部都是她在打理,她不過才三十多歲,可是眼角卻因操勞過度,隱隱有了細小的皺紋。
“秋水,聽說你此次帶了一個女子回來?可有此事?”玉容是一個容貌溫婉嫻靜的女子,就連說話的語氣也極是柔和清雅的。
秋水絕忽然覺得她的氣質和白流霜有些想象,同樣高貴而雅致。但是,他很快就在心中冷嗤了一聲,那個女子怎麽能和姑姑比呢。
“是的,姑姑!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子罷了!”他本來沒打算將流霜的事情告訴姑姑,若是她得知流霜是東方流光摯愛的女子,以她的性子,定會馬上拿她來要挾東方流光的。而他認為,此時還不到時機!
“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嗎?”玉容望著秋水絕的臉淡淡問道,臉上有著薄薄的憂愁。
她知道,這個女子決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女子。這些年來,秋水從未帶過任何一個女子回宮。可是,這次卻帶來了一個女子,而且,聽說他還折磨那個女子。這太不正常了。
玉容了解秋水絕,能讓他折磨的女子,隻怕是已經引起了他的興趣,否則,他怕是連看她一眼也懶得看的,更別提折磨了。
“秋水,我聽說,那日你進宮刺殺東方流光時,一個女子替東方流光擋了一劍,聽聞這個女子從宮中消失了?”玉容不動聲色地問道。
“是的!確實有此事!”秋水絕答道。
“那個女子叫什麽?白流霜,對吧!”
“是的!”秋水絕繼續答道,不想姑姑已經知道了此事,看來流霜的身份是瞞不住了。
“秋水,你帶來的女子不就叫白流霜嗎?為何要瞞著姑姑呢,若是你真的喜歡她,姑姑也不介意。但是,我們必須以她為餌,將東方流光擒住才是!”玉容有些激動地說道,蒼白的臉上微微有了一絲紅暈。
“姑姑,你別激動,秋水以為,現在還不到脅迫東方流光的時候!眼下,天漠國的暮野對我國虎視眈眈,他有可能揮兵南下,若是此時國內再有叛亂,豈不是讓暮野漁翁得利。姑姑你別忘了,十年前的叛亂,暮野也是有份的,我們恨東方家,但是也恨暮野,決不能讓崚國落到他的手中!”
玉容沉吟道:“你說的也對,隻是,不得崚國,何以和暮野對峙!”
“姑姑,此事要三思。”秋水絕道。
就在此時,有一個侍女走了進來,稟報道:“稟報長公主和宮主,宮中的探子傳了消息,說是東方流光要在五日後的八月十六登基為皇!”
“什麽?”秋水絕和玉容皆是一驚,他們倒是沒想到,東方流光竟如此雷厲風行,這麽快便肅清了朝內的反對派,這就要登基了?
兩人對望一眼,玉容清雅的聲音淡淡道:“秋水,你知道該怎麽做了吧?”
秋水絕修眉緊鎖,心中煩亂如亂麻,但是卻不得不答道:“是,姑姑!”
箭在弦上,已經不可不發了。白流霜,你就認命吧!這次倒要看看,東方流光是不是對你深情到能夠棄了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