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風起(1)
他淺笑著從從袖中摸出一把長不及三寸的短劍,在手中把玩著,耍出一片片雪亮的劍花,在燈光映照下,如同一朵朵綻放的梨花。而他的笑容,就隱在殺意凜然的劍花裏,是那樣純真無邪,又是那樣魅惑人心。
代眉嫵的神色徹底僵住,她沒想到,百裏冰在殺人時,也能笑得這般純淨,這般美。
他果然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魔王。眼看得他手中短劍耍的殺意凜然,似乎隨時都會脫手而出,向她的咽喉刺來。
丫鬟花嬌忽然衝上來跪在他麵前低聲道:“請靜王恕罪,但是,今夜奴婢就是拚死也要護得代妃周全。她還不能死!”
百裏冰輕蔑地撇了撇嘴,冷聲道:“就憑你?”
“不是憑我!是憑這個。”花嬌忽然從貼身衣襟裏掏出一件環形玉佩,遞到了百裏冰手中。
百裏冰雙眉輕鎖,凝視著那個玉佩良久,忽然展顏而笑。伸手一揚,又將玉佩扔到了花嬌手中。
“這是什麽物事,我從來沒見過!”他勾唇淺笑道,聲音清脆如珠。心中卻越來越寒,原來此事,他的母後也曾插手。
“你,你說什麽?”花嬌顯然沒有想到百裏冰會如此反應,登時愣在了那裏。原以為他見了主子的玉佩,會不再出手。畢竟主子所作的一切,也是為了他。可是,她實在沒想到靜王會對主子的命令視而不見。
“我不會饒過她,我也不會饒過你!”百裏冰冷冷說道。
代眉嫵臉色慘白地跪倒在地,深眸中布滿了淒迷和哀怨,她哭泣著說道:“王爺,眉嫵有罪,可眉嫵也從未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眉嫵隻不過想爭寵而已,怎知王爺會讓王妃試毒,眉嫵更未曾想到王妃竟然已經有了身孕……”
“你說什麽?”代眉嫵的話還未曾說道,胸前衣襟已經被百裏冰揪了起來,他清冷的容顏就近在咫尺,“你說霜霜有孕?”
代眉嫵心中微微一動,果然,百裏冰恐怕隻曉得流霜因為她的小產而被百裏寒怪罪,並不知流霜因小產差點喪命。她戰栗著說道:“是!眉嫵也是事後才知道,王爺不放心王妃配的解藥,所以,讓王妃先飲下毒藥,再吃下解藥。解藥確實是管用的,可豈料那毒引發了寒毒,後來,還導致小產了,聽說流了好多血,現在也不知是生是死呢!”
百裏冰心中猛然一痛,提著代眉嫵衣襟的手猛然一軟,代眉嫵頓時摔倒在地麵上。
百裏冰再也無暇顧及她,踉蹌著退了幾步,方才扶住身後的桌子穩住身形。俊美無邪的眉目間,閃過幽深的冷意。
他望著如一團爛泥般癱在地上的代眉嫵,唇角笑意越來越冷。也不過是一個可憐的想要得到榮華富貴的女人罷了!
代眉嫵瞥了一眼百裏冰眸中的寒意,垂首哭泣道:“王妃確實是一個好女子,誰知道王爺竟那般狠心……”她頓住了話頭,室內隻餘低泣之聲。
百裏冰冷冷地注視著代眉嫵,握著短刃的手越來越緊,他的目光好似能殺人般在代眉嫵和花嬌的臉上流轉。花嬌嚇得呼吸凝滯,就在她以為自己難逃此劫時,一聲銳響在身前爆開。
百裏冰一拳打在了室內的桌子上,厚厚的紅木桌子,被他打了一個洞。他慢慢地將拳頭拔出來,看著拳頭上流淌的鮮血,忽然哈哈笑了起來。
“好!代眉嫵,既然皇兄如此珍愛你,那本王不殺你,你就好好地做你的寧王王妃吧!”他冷冷說道,轉身向外走了出去。
夜色已深,廊下燈籠的微光在院內投下淡淡清光。
百裏冰在院內遇上了百裏寒,染血的拳頭握得緊了緊。
百裏寒冷漠的視線望向百裏冰,冷聲道:“五弟,我這王府可不是你的別院,日後你若再深夜造訪,休怪三哥不客氣。夜色已深,快些回去吧!”
百裏冰卻一動不動,不走也不說話,靜靜地站在廊上黑沉的暗影裏,臉上表情幽幽暗暗,令人看不分明。良久,他忽然問道:“她怎麽樣了?”語氣雖然是輕淡的,但是其間那一抹微微的顫意還是將他的擔憂泄露無餘。
百裏寒微怔,良久才明白過來,百裏冰指的是流霜。這小子,是真的很關心流霜啊!難道他真的喜歡流霜?
他向前跨了一步,百裏冰恰好轉過臉,燈籠的幽光流瀉,映亮了百裏冰的麵容。
當百裏寒看清了百裏冰臉上的神色後。第一感覺,便是震驚,第二感覺,還是震驚。
眼前的這張臉,不再是百裏冰往日那張帶著純真無邪的笑容的臉,也不是那張帶著點張揚邪氣的壞壞的臉。
這是一張屬於男人的臉,一張為情所困,為情所傷,為情所苦的臉。
這是一張深陷到感情中不可自拔的臉,這是一張被情愛折磨的臉,這也是一張為情氣恨的臉。
眼前的人,是他的五弟嗎?是那個頑劣任性無法無天的五弟嗎?
這一刻,百裏寒忽然明白,他錯了。他的五弟,再也不是小孩子了。他對流霜的感情,或許一點也不比他淺,一點也不比他少,一點也不比他淡。
“她怎麽樣了?”百裏冰見百裏寒不說話,再次問道,一字一句,黑眸中的擔憂是那樣深沉。
百裏寒別開臉,不忍去看百裏冰眸中的那一抹憂色。他沉聲道:“她走了!”
“段輕痕帶她走了?”百裏冰淡淡問道。
“是的!”百裏寒冷聲道。
百裏冰忽然微笑了,他的臉,再次回複到無邪天真的樣子,“三哥,她走了,不用你說,我再不會來你的王府了。”言罷,他快步走了出去。
擦身而過時,百裏寒敏感地嗅到一絲血腥之氣,長眸一眯,來不及多問,百裏冰已經出了院子。
他望著空蕩蕩的院子,忽然感覺到,他今夜失去的,不僅僅是流霜和他的孩兒。
風從半開的窗子裏吹入,室內的燭火明明滅滅,似乎抵不住夜風,微弱地閃爍著,熄滅了,隻留下一抹輕煙嫋嫋升起。
室內極其安靜,代眉嫵瞪大淚眼,凝視著窗邊那抹白影。
月光傾瀉,那個人站在光影之中,任獵獵夜風吹拂,墨發飛揚,白袍翻卷。
代眉嫵看不清他臉上神色,隻覺他渾身散發著肅殺之氣,就像是專司行霜布雪的仙人降臨在人世一般,令人望上一眼,便遍體生寒,瑟瑟發抖。
“眉嫵,本王好久沒見你舞過,今夜,可否為本王舞一曲?”悠悠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優美的聲音裏略帶一絲疲憊的沙啞。
代眉嫵完全沒料到百裏寒會讓她跳舞,原本吊在嗓子眼的心略沉了沉,嬌聲道:“王爺,眉嫵願為王爺跳舞分憂。”
花嬌也心中一喜,王爺既然還讓代妃跳舞,那就應當無事。她慌忙燃亮了蠟燭,從室內悄悄退了出去。
代眉嫵到內室換了一身白色舞裙,又拿出幾隻小小的銀鈴,分別係在繡鞋上,衣袖上。然後款擺腰肢,足尖微點,在百裏寒麵前,開始翩翩起舞。
沒有音樂,隻有銀鈴的響聲。沒有豔麗的舞裙,隻有素白裙裳,和當日在林中翩舞的衣衫很相似。
鈴聲奏成一曲簡單悅耳的曲子,袖動鈴響,鈴響身動,也不知是人在隨樂舞,還是樂在隨舞響。
燭光搖曳,美人輕舞,百裏寒坐在椅子上,眯眼定定瞧著。
這優美的舞步,這悅耳的鈴聲,這絕世的容顏,一切都和當日一般無二。可是,百裏寒心頭,卻一絲漣漪也無。冷淡的目光掠過她那雙淒迷哀怨的雙眸時,唇角慢慢勾起一抹淡笑。這一雙讓人心生憐惜的雙眸啊,想不到他竟會被表象所騙。
“眉嫵,不用跳了,你剛剛小產過,應該休養才是!”百裏寒淡淡說道。
他的聲音很柔和,但代眉嫵卻心中一震,這句話無疑是當頭一棒。她竟忘了,她今夜才小產,怎麽可能再跳舞。
“王爺,我……我難受!”代眉嫵捂住肚子,淒慘地說道。同時身子一歪,便向百裏寒懷裏撲去。
但是她沒能如願,一股寒冷的勁風襲來,她疾奔的身子滴溜溜地打了個轉,就在快要觸到百裏寒的袍角時,旋轉著狠狠摔倒在地。
刺骨的疼痛襲來,這一跤摔得真狠啊。
她滿臉不信地抬眸望去,隻見百裏寒依然負手而立,就好似沒動一般,但是代眉嫵卻切切實實感到那股勁風是從他袖間襲來的。
“王爺,你為什麽這麽待眉嫵,眉嫵做錯什麽了?”她淚流滿麵地哭訴著。
百裏寒低頭看去,月光的清影映在代眉嫵哭泣的臉上,一顆顆淚珠就像是珠子一般從她的玉臉上顆顆滾落。此時的她是那樣脆弱,那樣可憐,那樣悲慘。可是,此時,她的悲泣已經引不起她半點同情,也引不起他半分憐惜。
這一刻,他才忽然覺悟到,他……從來就沒愛過她。
他對她的感情,或許是被她曼妙舞姿絕美麵容的一時迷戀,或許是對她楚楚可憐嬌弱淒楚的一時憐惜,但,那不是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