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怒斷情(2)
流霜氣得臉色發白,黛眉輕顰。紅藕的性子,何時才能改。偏紅藕還不知道錯,邀功似地說道:“小姐,方才我給她的藥裏,加了桃枝子,管保代眉嫵吃了會嘔吐得更加厲害。”
流霜怒視著紅藕,“紅藕,你會給我引來災禍的,你知道麽?”
紅藕心中一驚,“小姐,此話怎講。”她自小和流霜一起長大,性子單純得很。
流霜瞧著紅藕一臉的委屈,心中暗歎,或許是她多慮了。
不是每個人都能狠的下心,用犧牲自己的骨血來達到目的的。何況,她對代眉嫵已經沒什麽威脅,隻是一個失寵的王妃罷了。
夕陽西下,天邊晚霞暈染。
聽風苑裏一片幽靜,唯有寂寂蟬鳴一聲聲嘶鳴著。
天氣有些酷熱,悶悶的,沒有一絲風,令人心中極不舒服。
明晚,便是與師兄約定的日子了,流霜心中雖然歡悅,但,卻有一絲莫名的煩悶揮之不去,總覺得有什麽事似乎要發生了。
事實證明她的直覺是對的。才用過晚膳,院門便被人打開了,幾個丫鬟肅然走了進來。
“王妃,王爺請您到雪苑去一趟!”為首的丫鬟對流霜微一施禮,畢恭畢敬說道。
“到雪苑,有什麽事嗎?”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湧上流霜心頭。
“稟王妃,代妃有些不適,王爺請王妃過去瞧病!”那丫鬟麵無表情地說道。
“何以不傳宮裏的禦醫為代妃瞧病?”流霜挑眉問道。
百裏寒肯讓她為代眉嫵瞧病?流霜冷然而笑,事情決不是這麽簡單的。她試圖從丫鬟的臉上看出一絲端倪,但她失望了。這個丫鬟不是不知情,就是奉命在隱瞞著什麽。她從她的口中是問不出什麽的。
“已經去傳宮裏的禦醫了,王爺想請王妃先去看看!”丫鬟道。
是禍躲不過!
流霜微微歎氣,拿上藥囊,帶了紅藕和輕衣纖衣一道,隨了傳話的丫鬟去了雪苑。
雪苑的風景依舊美麗,池中的睡蓮開的正盛,帶著慵懶的風華絕豔。不管這世間是如何醜惡,它們依舊保持著天生的純淨高潔。
一走進室內,一股濃濃的血腥味伴著沉重壓抑的氣氛向流霜襲來。
流霜心中一驚,難道?玉臉瞬間有些慘白,她怕得終究還是來了嗎?
十幾個丫鬟心驚膽戰地環繞在床榻前,大紅的帳幔飛舞著,伴著血腥的氣味,有些詭異。
流霜透過人流的縫隙,看到代眉嫵偎在百裏寒懷裏,那張絕世姿容的玉臉已然變成了青紫色,唇角有殷紅的血跡流淌。更令人震驚的是,她的身下,是一片血紅。
流霜閉了閉眼,隻覺得有些眩暈。
代眉嫵竟流產了嗎?一個無辜的小生命啊,就那樣去了。心中一片悲憫充盈。
代眉嫵的樣子是如此淒慘,她的眼神是那般無助,抱著她的百裏寒又是那樣冷絕。
“稟王爺,王妃到了!”丫鬟的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意,打破了室內的靜默和沉悶。
刹那間,眾人的視線全部射向了流霜,帶著憐憫帶著鄙夷帶著惶恐射向她。
流霜咬著下唇,隻覺得心口犯疼,忐忑不安的感覺像浪潮一般湧了上來。
起風了,微風透過簾子,將流霜的素色衣衫吹得飄然若絮。
流霜抬眸,坦然與百裏寒對視。黑眸清澈明淨,清朗透徹,帶著坦坦蕩蕩毫無畏懼的神色望向他。
很靜很靜,百裏寒輕輕放開代眉嫵,深邃的黑眸直勾勾鎖住了流霜。
沒有流霜預想到的憤怒,此時的百裏寒是沉靜的,也是靜默的。他不說話,隻是靜靜望著流霜。
他的臉上有一抹深深的沉痛,那樣悲憫。
若他震怒,那或許她會覺得更容易麵對,可他如此鎮靜,鎮靜得讓她完全猜不出他究竟在想什麽。
這個男人,她傾心戀慕的男人。一直是她看不透的,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
他望著她,良久,他終是開了口。
“這藥是你給眉嫵的?”聲音壓抑而嘶啞,好似年久失修的古琴。
流霜隨著他的質問,望向他的手。他的手中,拿著一方錦帕,錦帕中包著藥草,正是紅藕那日給花嬌的。
果然是用此做了文章,果然是要誣陷她下毒啊!真看不出,表麵溫柔沉靜的代眉嫵竟這樣心狠,竟舍得犧牲自己親生的骨肉。那個可憐的孩子,就那樣做了她母親權力欲望的踏腳石。
身後的紅藕瞧見了百裏寒手中的錦帕,驚慌地捂住了嘴。就是再單純,此時她也明白發生了什麽事,猜測出即將發生什麽事。
她拽了拽流霜的衣角,惶恐地說道:“小姐!”
流霜回首向她安撫地笑了笑,“是我送的,隻是一些安胎的藥罷了。”
百裏寒的瞳仁,在聽到流霜的回答後,猛然緊縮。他極其不信地望著流霜,眸間滿是痛苦之色。
“你在裏麵加了桂枝子?”他再次啞聲問道。
桂枝子?紅藕當日一時氣憤,確實是加了桂枝子,可是桂枝子並不會致人中毒啊,更不會使人流產,最多是使人多嘔吐罷了。
“王爺也知道,流霜的藥都是曬在窗台上的,藥草混雜,不小心帶了桂枝子也是有可能的。”流霜迅速理清了思緒,淡然說道。
“有可能?明明是有的!”百裏寒的話語忽然轉冷,一字字一句句,好似切金斷玉一般,帶著肅殺的冷絕,令人忍不住心頭發顫。
上次的毀容事件,她曾經依賴他的信任。如今,她知道他已不信任她,隻有靠自己辯解了。
“縱然是有桂枝子,也不會致使人中毒流產。”流霜黛眉輕顰,繼續說道。
“可是,若是眉嫵之前為了醫治自己的傷疤,吃過川烏呢?”百裏寒淡淡說道。
川烏?
這麽冷僻的藥草,代眉嫵之前竟然吃過川烏嗎?
桂枝子加川烏。
流霜的心,瞬間沉到了不見底的深淵。
桂枝子加川烏,也是一種毒藥,雖然毒性溫和,但足以使人中毒流產。
流霜黛眉顰得愈來愈緊,這種陰謀,是誰想出來的,真是夠狠。如此確鑿的證據,她能全身而退嗎?
腦中一閃,忽然想起上次百裏冰的中毒事件。這次的伎倆和上次是如此想象,沒想到代眉嫵身邊還有這樣的高人,一個深諳醫理和藥理的人。確切地說,那人,或許不在她身邊,而是在宮裏。
“桂枝子加川烏,確實是一種毒藥。”流霜的眉顰得更深了,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但我並不知她之前用過川烏,怎會用桂枝子害她。”
這樣的解釋,是不是太蒼白了。流霜心中憂歎,此時的狀況,是絕對不利於她了。
“桂枝子不是小姐加的,是紅藕加的,王爺若是要責罰,便責罰紅藕好了!”紅藕忽然曲膝跪了下來,深眸幽幽望著百裏寒,“不過,紅藕絕沒有加害代妃的意思。王爺,這是一個陰謀,是陷害小姐的陰謀,是她施的苦肉計。”
紅藕一邊憤怒地說著,一邊伸手指向代眉嫵。
“苦肉計?”百裏寒的臉色陰了又陰,沉了又沉。
代眉嫵聞言在床上呻吟一聲,聲嘶力竭地哭訴道:“王爺,我的孩子沒了!我也不活了,你不要救我,也不要怪罪姐姐,就讓我隨了我那苦命的孩兒去吧。”
此時的代眉嫵黑發披散,唇角鮮血橫流,令人慘不忍睹。那一聲聲的哭訴,好似失了幼崽的野獸在悲嚎。
不能不說,代眉嫵的演技是高超的,若不是有了上次的毀容事件,就連流霜也要以為她這次的中毒是一個意外,並不是事先預謀的。
百裏寒的臉色一變,冷凝壓抑的氣氛像無聲潮汐般漸漸蔓延在室內,周遭的空氣也仿似被凍結。
他雖然對代眉嫵那個孩子的到來很是意外,也不是很期盼,但那畢竟是他的親生骨血啊。他回頭望著代眉嫵,她唇角那鮮血,她眸中那悲涼和淒楚,和母後當年中毒時的狀況是如此之像。
最深最痛的記憶湧上心頭,好似冰冷的毒蛇,蜿蜒爬到他的內心,撕開了心上那陳年的傷疤,一時間,鮮血淋漓,痛得令他幾乎窒息。當年,他沒有及時救下母後,今日,他也沒有及時救下他的孩兒。
他恨,恨下毒的人!
他忽然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到流霜麵前,站定。
四目相望,咫尺之間,流霜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深邃不見底的黑眸,那黑眸中有痛苦,有恨意,有絕望,有失落,各種情緒在他眸間翻卷著,交替著。
他緩緩伸出手,狠狠扼住了流霜的下巴,冷聲道:“解……藥!”
這兩個字是自唇縫裏一個一個擠出來的,平日斂藏得極好的霸氣和邪氣在這一瞬毫不掩飾地迸發。
這意思,是已經斷定是流霜施的陰謀了。隻有下毒者手中才有解藥,不是嗎?
流霜僵在原處一動沒動。她沒有下毒,她自然沒有解藥。雖然她可以配出解藥,但是,此時,她卻不預備給。
代眉嫵,她施的計謀要害她,她卻要為她解毒,何其可笑。
流霜就不信代眉嫵手中沒有解藥?倒要看看她能撐多久!她不會真的要自己中毒而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