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怒斷情(1)
“哈達有什麽好看的!”紅藕道。
流霜顰眉不語,在燈下細細觀察著這條潔白的哈達。暮夕夕送給流霜的哈達算是哈達中的上品了,是用上好的絲線織就的,摸上去手感細膩光滑,好似流瀉的水。哈達兩頭用銀色絲線繡著“雲林”、“八寶”等花紋。
看不出什麽異樣,流霜有些失望。
紅藕拿了過來,“我看看,這花紋的繡工不錯!”
流霜抬眸,發現紅藕正掂著哈達,映著燭火,在欣賞上麵的花紋。哈達的一角低垂著,被燭火一映,竟有一抹陰影。
流霜心中一喜,走上前去,拈了拈,發現這哈達竟然是雙層的。心中雀躍,命紅藕拿了剪刀,將哈達一角的絲線挑開,從裏麵取出了一封信箋。
流霜打開,就著昏黃的燭火讀完了信,然後直接在火上燒毀了。
信是師兄段輕痕寫的。
大意是,十日後,暮夕夕就會離開玥國,流霜便在那晚裝作寒毒發作,請段輕痕來王府醫病。段輕痕帶流霜出府,借著暮夕夕出城的機會,一同離去。
果然如此,師兄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她。
自從秋水絕在府中擄過流霜後,王府的戒備愈加森嚴。上次納側妃時,錯失了出府的機會,如今,想要不動幹戈出府,是很難的。何況,京師的一半兵力都掌握在百裏寒手中,想要從王府救走她,再順利出城,是難上加難。
如今師兄想出了這般周詳的計劃,想來會萬無一失吧。
流霜心中湧上來一股暖意,師兄是世上最疼她的人,有時,她覺得甚至比爹娘還要疼惜她。
令她疑惑的是,師兄是如何認識天漠國的公主暮夕夕的。暮夕夕肯幫師兄,兩人的交情應當不淺。但是,她既是師兄的朋友,為何在宴會上對自己的敵意那般大?
該不會是暮夕夕喜歡師兄,而又誤會了師兄和自己的關係吧。
流霜苦笑著搖頭。看了信,猶如吃了一顆定心丸,不再擔憂,躺在床榻上片刻便睡了過去。
隻是,她卻不知,十日後,根本就不用她去裝病,因為有一場更大的風波在等著她。
今夜注定是一個無眠之夜。
雪苑,此時仍是燭火輝煌。
代眉嫵梳著慵懶的墜馬髻,柳眉輕描,淡施胭脂。坐在幾案前的躺椅上,披著一件雪白的衫子,領口處微微敞開,露出她粉光細膩的頸項。
每到夜幕降臨,便是她精心裝扮之時,然而,一切都是惘然。一腔情意最終付流水,那個人總也不來,再打扮也是徒勞的。
想起今夜百裏冰的警告,想起流霜作畫時的瀟灑。代眉嫵的銀牙暗暗咬了起來。倘若暮夕夕指明讓跳舞就好了,她定會旋舞一場,令滿座皆驚的,可是偏偏不是。
她的貼身侍女花嬌望著代眉嫵滿臉愁緒的樣子,端著茶水走到她身畔。輕聲道:“主子,喝些茶水吧!”
代眉嫵杏眼一瞪,“你想害我睡不著,是嗎?”
花嬌嚇了一跳,忙施禮道:“奴婢不敢。奴婢鬥膽說句話,主子,您是在為聽風苑裏那位煩心吧。”
代眉嫵驚異地瞧了一眼花嬌,想不到這個丫頭膽子倒不小。
花嬌輕笑著繼續道:“主子,憑您的姿色,聽風苑那位哪裏及得上,她不過是占了個先,才在王爺心裏占了一席之地。主子要想得這王妃之位,卻也不難。”
代眉嫵聞言,揚眉細細打量著燈下的花嬌。似乎是第一次,她才將這個丫鬟放在眼裏。她隻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丫鬟,模樣不算出色,隻稱得上清秀。平日裏也是麵容可親,看似愚鈍,但做事還算伶俐。
這個丫鬟,她是誰的人呢?
代眉嫵冷冷笑了笑,皇室裏勾心鬥角的厲害,下人裏麵難保就有別派的人脈。也好,她正好利用此人。
“主子,您是信不過奴婢嗎?”花嬌微笑著道,“奴婢一切都是為了主子,主子聽聽花嬌的主意再做判斷如何?”
“你且說說!”代眉嫵懶懶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地說道。
花嬌附耳到代眉嫵麵前,輕輕說了幾句話。
代眉嫵的黑眸眯了眯,輕聲問道:“真有這樣的藥?”
“是的,奴婢手中便有。”花嬌從袖中拿出一個紙包來。
代眉嫵看了雙眼發亮,不管花嬌是誰的人,這個計劃,對她顯然有利無害的。如果這藥吃下去,真如花嬌所言,能使脈搏呈現假孕之狀,扳倒白流霜奪回自己的王妃之位便指日可待了。
她微笑著對花嬌道:“你這樣幫我,可是有條件的?”
花嬌一臉惶恐地說道:“奴婢為主子辦事,是份內之事。怎敢要什麽回報。”
代眉嫵輕輕笑著,“辦好了,定不會虧待你的!”
纖指一伸,從幾案上拈起一顆紫色的葡萄,輕輕一捏,汁液四濺,打濕了桃紅的丹蔻,在燈下愈加紅豔。
代眉嫵有喜了。
這個消息傳到聽風苑時,流霜正在撫琴。
纖纖玉指微微顫抖了一下,隻聽“蹦”的一聲,斷了一根琴弦。行雲流水般的琴音稍微凝滯了一下,好似冰泉嗚咽,嬌鶯悲鳴。
流霜卻跟沒事人一般,繼續彈奏。悠悠揚揚的琴音由低緩漸轉為激揚,淙淙錚錚,冷冷澈澈。
紅藕站在流霜身後,眼見的小姐的手指被那根斷弦割破了,指尖的血隨著錚錚琴音而輕輕飛濺。琴麵也沾染了縷縷殷紅,一縷縷一朵朵,好似怒放的薔薇。
“小姐,你的手流血了!”紅藕終於忍不住,高聲說道。
流霜卻充耳不聞,依舊彈奏著,撥弦的玉指在琴弦上跳躍著,那樣靈動,沒有絲毫要停止的跡象。
紅藕的淚早已淌了下來,她衝到流霜麵前,強行挪開了流霜的手。
琴音戛然而止,餘韻在空氣裏嗡鳴。
“小姐,你怎麽這麽傻!”紅藕哭泣著說道。
流霜輕輕搖頭,一臉靜逸,柔聲道:“傻丫頭,哭什麽!”伸出玉手,想要為紅藕抹去淚水,這才發現纖纖玉指已是鮮血淋漓,潔白的衣裙上也沾染了朵朵嬌豔紅梅。
疼痛這時才緩緩襲來,令她忍不住顰眉。
紅藕手忙腳亂地拿來傷藥,為流霜包紮手指。
輕衣和纖衣在外間靜靜瞧著這一切,心中也極是悲涼。王妃和王爺怎會走到如今這種地步,他們本該是令人豔羨的一對啊。王爺竟然寵幸了那個側妃,他們真是替王妃不平。
正在此時,院門外代眉嫵的聲音柔柔傳來:“姐姐,怎麽不彈了,方才的曲子真是好聽的緊呢,若不是眉嫵此時有孕在身,真想隨了姐姐的琴音舞一曲呢!”
幾人抬眸望去,隻見代眉嫵一身雪白的紗裙,邁著輕盈的步伐,婀娜而來。身後緊隨著她的侍女花嬌。
“你來做什麽?”紅藕正一腔怨氣無處發作,霍地站起,硬邦邦地說道。
代眉嫵溫柔地挑了挑柳眉,溫婉輕笑道:“眉嫵是抵不住姐姐琴音的誘惑,才忍不住進來的。不知姐姐何故停了下來。宴會上,姐姐的畫技已經讓眉嫵大開了眼界,不想姐姐的琴技也這樣高。眉嫵真想再聽姐姐彈奏一曲呢!”
紅藕冷哼了一聲道:“憑你,也想讓我家小姐撫琴!”
“紅藕,住嘴!”流霜知道紅藕嫉惡如仇,是在為她鳴不平,可是這個丫頭何時才能改掉這衝動的脾氣啊。
“妹妹,你已經身懷王爺的龍種,我這粗俗的琴音怎入得了你的耳啊,免得驚嚇了腹中胎兒!”流霜雲淡風輕地說道,神情清淺,似乎根本就沒將代眉嫵有孕的事放在心上。
代眉嫵聽到流霜提到了她的孩子,玉臉上浮起一片羞紅,垂首嬌笑著道:“眉嫵今日來此,正是要告訴姐姐這個好消息呢。順便,想要從姐姐這裏求一些安胎的藥草。”
流霜心中微動,瞧著代眉嫵一臉嬌羞溫婉的樣子,不禁冷笑。宮廷之中,借懷孕施陰謀詭計的還少嗎?她雖然不善此道,但還是曾經耳聞過一點的。
流霜淡淡微笑著道:“我這裏哪裏有什麽藥草,若是妹妹需要,何不稟明王爺,宮裏什麽名貴藥草都有的。”
代眉嫵一臉祈求地說道:“姐姐,宮裏的藥草雖然名貴,但哪裏及得上姐姐親手種出的藥草珍貴。眉嫵懇求姐姐能夠賜給眉嫵藥草。”
紅藕站在廊下,瞧著代眉嫵做作的樣子,心中便有氣。明明自家小姐已經失身,卻沒得到王爺的一絲寵愛。如今,這個女子懷了身孕還來這裏假惺惺示威,心中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窗台上恰好晾曬著才收獲的藥草,其中便有安胎藥。
紅藕恨恨地從袖中掏出一塊錦帕,將那些藥草用掃帚掃作一堆,用錦帕包了起來,道:“給你,這是安胎的藥,拿去吧。”
花嬌聞言,早已伸手接了過來。
流霜大驚,嬌聲斥道:“紅藕,你做什麽?我們哪裏有安胎的藥,還不將藥拿回來!”
“眉嫵謝姐姐賜藥,不打擾姐姐了,眉嫵告辭。”代眉嫵慌忙站起身來,攜了花嬌嫋嫋婷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