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向親哥哥求助
林然是第一次來聶國華的辦公室，準確來說，現在是聶晟揚的辦公室。
室內光線很暗，窗簾被拉上大半，聶晟揚倚窗而立，隻能看見他的背影，以及嫋嫋升起的白色煙霧。猩紅的火光緩緩移動，煙霧從指尖慢慢升起，又漸漸淡薄，最終充盈整個房間，像一場虛無縹緲的夢境。
不遠處的茶幾上還擺著一副圍棋，已下到殘局，勝負難定。緊挨著圍棋的，是一摞書，大概有六七本的樣子，最上麵的一本書名是《蘇菲的世界》。圍棋很新，書也很新，一看就是才買不久的。
林然的眼睛從圍棋上掠過，又從那摞書上掠過，一步一步走到聶晟揚身後。屋裏子開了冷氣，他穿著短袖襯衫，卻依然滿頭是汗。嗆人的煙味讓他忍不住低咳了兩聲，先前筆直的脊背微微佝僂。
“今天這麽有空，不用修電腦了？”聶晟揚依然背對著他。
“哥，我爸爸被抓了，你這次一定要幫幫我。”
“我親愛的弟弟，連路邊賣菜的大嬸都知道求人提一籃子雞蛋去，你今天就兩手空空的來求我？你憑什麽以為我一定會幫你？”
“如果我提一籃子雞蛋來，你會要嗎？我憑的什麽？你知道。”
聶晟揚轉過身走到沙發上坐下，緩緩的吐一口煙霧，姿勢慵懶卻充滿危險的氣息。他斜睨她，嘴角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你以為我喜歡林香，因為愛屋及烏，所以必須要救她的爸爸，是這樣嗎？”
“難道不是嗎？那恐怕不是我以為。”林然挺直了脊背。
“哦？說來聽聽，你為什麽會覺得我是喜歡她，不是報複她。”
“你怎麽會在辦公室擺一幅圍棋，還有這些文學名著？”
“我突然想陶冶情操了，不行嗎？”聶晟揚說話是一貫的雲淡風輕。
林然嗤笑一聲：“這笑話一點也不好笑，我隻問你，你幫不幫？”
聶晟揚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淡淡道：“我等下還要出去。”
林然鬆了一口氣，雖然聶晟揚沒直截了當的答應，但也沒毫不留情的拒絕。
父親出事的時候他在漢寧，聽到周淑琴沒有溫度的聲音從聽筒那端傳來，他隻覺一盆冰水兜頭扣下，一直冷到血脈深處。他不能想象林啟平被戴上手銬鋃鐺入獄的樣子！這是何等的折辱！
他焦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終於覺得這次的不同尋常，心裏一陣慌過一陣，多恨自己的渺小稚嫩！謝碩伴在他身邊安慰他，告訴他不會有事的。可他不是小孩子，他懂得那是善意的安慰。
按照常規套路，這個時候要做的就是疏通關係，林然想起的第一個人是聶晟揚。雖然他不喜歡自己，雖然他沒給過自己好臉色，雖然他們之間還隔著上一輩的恩怨，但不能否認的是他們身上流淌著相同的血液，聶晟揚是他的親人，是他的哥哥。他總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的。
走出大樓的時候，六月天裏漫長的白日終於悄悄隱去，黃昏暈染下街道都變得莫名可親起來，林然也開始有了些暖意。從聶晟揚辦公室出來後，他在接待室坐了很久，久到他幾乎以為自己見到了聶國華，揉了揉眼睛，才發現是錯覺。
香濃國際所在的大樓正對的是一條不甚繁華的中等街道。穿過人行橫道，左轉，插入大道，上過街天橋……林然停步在天橋中央，腳下的洛海市熱鬧依舊，紛擾的人群，匆匆的車流……
身後有人氣喘籲籲的叫住了他，“林先生，請留步。”
林然詫異地回過頭，他認識那人，是聶晟揚的專用司機。
“您好，請問有什麽事嗎？”說話間，他將行李擱在地上。
“您是要去汽車站吧，我剛好要過去辦事，我順路送送您吧！”
司機很熱情，林然不想拒絕他的好意。還沒等他嘴上說好，司機已經拎起他的行李袋，放在手上掂了掂。
“我可以自己來的，太麻煩您了。”林然說完就要用手去拿過行李袋。
司機推開他的手臂，憨厚地說道：“大叔我做這些粗活習慣了，拎個行李袋就像拎個空氣袋似的。天氣還是有點熱，我們趕緊回車上去，晚了就趕不上最後一班車了。”隨即，司機拎著行李袋走到前麵帶路。
當晚，林然心事重重地回到了漢寧，此時的城市已是華燈初上，到處是一片璀璨的燈火。林然抬起頭，望了望疏朗的樹梢，沒有樹葉，枝頭空曠，沒有語言，一副冷峻的神情。在濃重黑色的夜幕上，有一鉤微黃的彎月，弓刀似的，再就是稀疏的簡單幾顆星子，星子像是鑲嵌上去，遙遠而渺小，看上去就像是釘在天上的釘子。夏天的夜晚，總是那樣意味深長。
第二天一大早，他在網絡上看到關於父親的新聞，一字一句讓他心亂如麻。
林啟平利用職務之便謀取私利，共貪汙受賄205萬元，所貪錢財用處不明，受賄款暫未全部退還。法院一審認定林啟平犯貪汙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
十五年，這個數字意味著什麽呢？意味著林啟平的晚年將在監獄度過，意味著那個從小冷落他的人將徹底遠離他。不，他寧願繼續受到冷落，也不要父親遠離自己。他已經失去了一個爸爸，不能再失去另外一個爸爸。
然而，很多事情豈能由他說了算，人啊，縱有萬般能耐 終也敵不過天命。
林然登上QQ，“微微一笑很傾城”正好在線。好似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浮木，林然的心情又恢複了穩定狀況。
木林森子：微微，問你一個問題，可以嗎？
微微一笑很傾城：可以呀，不用這麽客氣。
木林森子：心情不好時，你會幹什麽？我想做一些事讓自己心情變好。
微微一笑很傾城：你問這個算問對人了，我的方法可多了，而且很管用的。第一，在網上找個不認識的人，大罵一頓出氣。第二，把你討厭人的手機號碼貼在電線杆上，用於征婚或一夜情什麽的。第三，答應苦苦追求你的人跟他談戀愛，然後交往一天後甩了他。第四，喝酒、抽煙、找個人上床。嘻嘻，我是來搞笑的。
木林森子：確實很搞笑，我覺得這些方法我都用不上了。
微微一笑很傾城：為什麽呢？你可以試一試的。
木林森子：因為心情不好時，跟你聊天就夠了。
微微一笑很傾城：我的榮幸，不要心情不好啦！一切都會過去的。
借人吉言，時隔三日，事情又有了轉機。林啟平的律師提出上訴，直言量刑過重，望酌情處理。次日，法院在庭宣判，林啟平認罪態度較好，且退還全部贓款，可減輕處罰，判處有期徒刑十年。
聶晟揚還是幫了他們，盡管隻是少了五年，但對於兄妹倆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恩賜。林香並不知情，隻以為是林然托了人打點的緣故。她太天真了，她沒想到林然隻是一個剛出學校的窮學生，沒背景，沒金錢，沒地位，靠什麽去和人家談條件，到處周旋呢？說到底，他唯一能倚仗的，隻有他名義上的哥哥罷了。
林然給聶晟揚打了一通電話，那邊沒有接聽。於是，他發了一條短信過去，上麵隻有兩個字：謝謝。良久之後，他才收到回複，對方的字數更少，隻有一個字：嗯。這是聶晟揚的風格，總是帶著淡淡的疏離，不動聲色的，不留痕跡的。
聶晟揚沒有袖手旁觀，早在林然找他之前，他就有所動作，並弄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林啟平出事後的第一天，他命令人暗中保護林香一路回到清和鎮。林啟平出事後的第二天，聶晟揚請了洛海最有名的律師跟蹤案情。林啟平出事後的第三天，聶晟揚還清了他貪汙受賄的205萬款項。
然而，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不知道是誰爆出了林香的銀行卡餘款金額，裏麵的那個數字與205非常貼近。一時間，林香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當她下課回到宿舍樓時，甚至有記者在樓上圍追阻截。
“請問林小姐，您父親林啟平先生貪汙受賄巨款是否與您有關？”
“林小姐，您卡上的兩百多萬，是您父親什麽時候打給您的呢？”
“據您的繼母爆料，您在洛海有自己的房產，請問是否屬實？”
“林小姐，請問您是否因愛慕虛榮，一次次伸手向父親要錢，所以讓他走上犯罪道路，如今還要遭受牢獄之災。您是否感到愧疚與不安，有沒有後悔呢？”
“林小姐，麻煩配合我們的采訪，請回答我們的問題。”
七八個記者還在不斷地問著各種尖酸刻薄的問題，從四麵八方聚集而來的圍觀學生越來越多。林香臉色慘白，渾身抑製不住地劇烈顫抖，兩隻手下意識地搖動，嘴裏喃喃自語：“我沒有，我沒有……”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哢嚓”聲不斷響起，記者們從各種角度拍攝她的照片，還有圍觀的學生們也紛紛拿出手機拍攝。人群聚得更攏，場麵一時有些失控，林香再次成了洛海大學的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