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林父身陷囹囫
林香很愛過節,尤其愛過每年的兒童節,這種愛隨著年齡的增長更加強烈。記得媽媽在世時,每年的兒童節,她都會牽著自己的小手,看著自己歡呼雀躍。媽媽讓自己和哥哥痛痛快快玩耍,帶他們去海底世界與動物做遊戲,年幼的她全然不懂媽媽臉上寫著的迷惘和失落。
如今時隔多年,已是滄海桑田,物是人非,那些過往終究是回不去了。
林香抱著最喜歡的那本《蘇菲的世界》,思緒隨著清風一路吟唱,飄過湛藍的天空,掠過遼闊的後湖,最後被電話鈴聲拉回了現實。握著電話的手機微顫,直覺告訴她這將會是一個壞消息。
事實證明她的直覺是對的,2011年6月1日,林啟平被抓了,理由貪汙受賄。一時間,天旋地轉,她差點以為那是愚人節的玩笑,可這天分明是兒童節,不是愚人節。打電話的人是周淑琴,她也犯不上跟自己開玩笑。她感覺腦袋像漿糊一樣,昏昏沉沉的。
第二日,林香特意請假回了清和鎮,從報刊亭買了當天的報紙。在洛海日報經濟版麵的一個角落,她看到了父親林啟平的名字。一大串殘酷的字眼刺痛了她的眼睛,等待父親的將是無盡的牢獄之災。
報紙上說,自上月中旬,林啟平被紀委要求配合調查,此後整個醫院陸續有同事被叫去問話。紙包不住火,林啟平貪汙公款200萬,又陸續收了病人5萬元紅包,證據確鑿,不容辯駁,全鎮嘩然。
小鎮不大,八卦人多,誰家有個什麽事情,不出十分鍾,整個小鎮就都知道了。初生的太陽照在林香臉上,身邊的草坪上,露珠在閃閃發光,清涼的微風在身邊撫過,有時還帶著一絲談談的花香,這樣的景致她沒心情欣賞。
走在街上,不斷有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林香沒有理會那些異樣的眼光,徑直朝著自己家的方向奔去。她疾步走到家門口,聽到周淑琴的聲音從裏麵傳出。
“我真的是毫不知情,不然我肯定會勸他的。他怎麽會做如此糊塗的事情?我和我爸爸得知消息都非常震驚,不敢相信那是事實。我們不會姑息養奸,也不會包庇縱容。現在出了這樣的狀況,我們比誰都痛心”
“林先生貪汙受賄的金額過大,您平時可有發現什麽蛛絲馬跡,比如說吃穿用度方麵,生活享樂方麵,有沒有過於奢侈的現象。”
“記者同誌,這個真的完全沒有,您看我們家裝修,合共沒花到二十萬,您看我身上的行頭,都是從批發市場買的。我真的百思不得其解,他的錢到底是用在哪裏了?我寧願相信他是一時糊塗,存錢尋找安全感。”
“林先生的行為,肯定會受到法律製裁,說不定後半生將在監獄度過。作為醫院院長女兒,您今後有什麽打算呢?”
“我已擬好離婚協議書,決定終止這段婚姻關係,近期內會辦好離婚手續。從小到大爸爸一直教育我,要做個正直的人,有責任感的人,有公德心的人。我始終牢記爸爸的教誨,不僅對自己要求嚴格,也對另一半要求嚴格。林啟平犯下的錯誤,是原則性的,我不會原諒。”
“好的,林太太,感謝您配合采訪。”記者的聲音沉穩,態度較好。
“應該的,你們辛苦了,請一定要明察秋毫,我和我爸爸是完全不知情的。”
一名年輕的女記者從屋內走出來,身後是哭得眼睛紅腫的周淑琴。林香側身閃到牆壁,不想讓他們發現,記者與周淑琴還在禮貌寒暄,驕陽似火的六月,林香隻覺全身冰冷,皮膚上沒有一絲溫度。
女記者離開了林家,林香走進了林家,迎接她的是周淑琴惡毒的言語。
“喲,這麽快就趕回來了?到底是親生的強點,你哥哥到現在還在漢寧。”
“阿姨,有沒有給我爸爸請律師,他眼下是什麽情況?”
“請律師?你爸爸犯下的可是貪汙公款,接受賄賂的罪,還有必要浪費金錢請律師麽?法律是公平的,不會冤枉每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每一個壞人。”
“阿姨,你們到底是夫妻,人家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何必這樣過河拆橋,急於撇清關係。”
“那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我不飛走,難道在一棵樹上吊死嗎?我跟了你爸爸,這些年我得到了什麽,沒有錦衣玉食的生活,沒有血脈相承的孩子,我甚至沒有得到他獨一無二的愛。”
“阿姨,孩子的事都怨我,爸爸她是愛你的,你如今撒手不管,他如果知道了,會有多寒心。”
“你裝什麽善良,講什麽道理,你以為你是誰?你不過是一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可憐蟲。”
“阿姨,我拜托您,等我爸爸的事情過去後,您想怎麽找到算賬都行。您關係多,路子廣,一定可以幫到他的,對不對?”
“嗬嗬,你真是天真得可以,看來聶晟揚把你保護得很好,他沒有告訴你什麽叫現實嗎?此一時,彼一時,這個緊要關頭,誰去替你爸爸出頭,誰就是天底下頭號大傻瓜。”
林香沒想到的是,後來,聶晟揚做了這個天底下頭號大傻瓜。
“林香,你不要再求她了,收拾下東西,我們離開這裏。”
林然帶著一身疲憊,風塵仆仆趕回,額頭上的汗水順著他的臉龐滑下,繼而在地上留下淡淡的痕跡。此時此刻,林然的怒火在胸中翻騰,如同壓力過大,馬上就要爆炸的鍋爐一樣。
“你們當然要離開這裏,我與林啟平將在近期離婚,房產證上寫的是我的名字。所以.……話我就不多說了,點到為止。”
“你太過分了,怎麽能這樣!你也不怕遭報應!我爸爸貪汙是怎麽回事,我想你心知肚明,你不怕我說出去嗎?”林香心裏的最後一道防線轟然倒塌,她不管不顧地頂撞起周淑琴來。
“你去說啊,看有沒有人肯相信,一個貪汙犯的女兒,一個被包養的小三,講出來的話會有人聽嗎?”
“阿姨,請讓一讓,我們進去收拾東西,不會耽誤您太久。”他氣咻咻地站在門口,他頭上冒著熱氣,鼻子尖上綴著幾顆亮晶晶的汗珠,眉毛怒氣衝衝地向上挑著,嘴卻向下咧著。
“可以,不過我要在旁邊看著,誰知道你們會不會順走我的什麽東西。”
林然一言不發,拉上林香進了屋,周淑琴緊隨其後。半小時不到,林然打包好兩人的行李,看也不看周淑琴一眼,帶著林香離開了他生活二十幾年的地方。周淑琴“啪”的一聲關上大門,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周淑琴總認為,學著自私,是女人擺脫麻煩的前提。就好比如今,林啟平身陷囹圄,女兒尚在念書,兒子事業未成,繼續留下來,等待她的將是一個接著一個的麻煩。她想,自己才四十多歲,不算很老的年紀,為什麽要在林家守活寡?為什麽不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也許所有的人都沒有注意到過,我們聽過的那些美好的童話,善良的傳說,感人的故事,所有的這些都有一個如出一轍的開頭:在很久很久以前。那麽我們所生活的當下,是不是早就是一片荒蕪的沙土,善良根植在另外一顆遙遠的行星,而自私和惡毒,是頭頂厚厚的烏雲。
林然拎著一個大行李袋,和林香一人背著一個背包走到室外。天色突變,中午時分,陰霾聚集在小鎮的天空,細雨從簷上翹角聚多而滴,它們跌落下來,打在地麵的小坑窪裏,濺起一小點水花,碎了 、散了 、又聚了。
於是不多時,清和的天和清和的地都被籠罩了起來,一片迷茫的白,似乎籠絡了整個世界。此時,家家戶戶緊掩窗門,像極了因為害怕受到外界傷害而將自己緊緊上鎖的心。然而,卻又一扇破舊的門,似開非開,似閉非閉。
兩人打了一輛的士回到洛海,在車站附近找了一家快餐店,簡單解決了午餐問題。然後,林然一直將林香送到學校門口。
“爸爸的事情,我來操心就好了,你不要再回去,好好上你的學。”
“哥,爸爸會坐牢嗎?會判無期徒刑嗎?”
“不會的,不會一直坐牢的,你不要害怕。”
“嗯,那我先回宿舍了,你坐車注意安全。對了,行李要不要放回我寢室。”
“不用,放寢室占地方,我帶回漢寧,等穩定了我買個房子,畢業接你過去。”
“不要太累了,錢是賺不完的,以後租房住也一樣。”
“好的,去吧!”林然揉揉她的頭發,理了理她肩上的背包帶子。
直到林香的背影再也看不見,林然才轉身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香濃國際。
到達目的地後,他將行李寄存到服務台,坐電梯上了頂層。在出租車上,他已經打過電話給聶晟揚,約好下午見麵。因而,他在前台報上姓名後,一路暢通無阻,很順利就見到了聶晟揚。接下來,等待他的又將是怎樣的結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