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不能贖的罪2
“姐姐從濱海回來後,很痛苦,又哭又笑,看她的樣子,她真的不想活了。我和媽媽輪流守著她,一刻也不敢離開。
過了一個月,她突然發現懷孕了,我和媽媽又怒又喜,以為,這下她應該會有活下去的理由了吧。
但她卻趁我和媽媽不注意,突然失蹤了,我們著急地到處找她,怎麽也找不到,我們急壞了。
她卻在幾天後回來了,但臉上僅有的一點血色也失去了,她變得異常沉默,整天整天地不說話,吃就吃,睡就睡,總是摸著肚子發呆。
我們請了醫生到家裏來給她看病,醫生說,她幾乎沒有生存的欲望,她患了抑鬱症。”
淩海文突然不自覺地一拳捶在桌子上,辛迪安看他一眼,隻見他手肘撐在桌麵上,閉著眼睛,拳頭緊握,塞在嘴裏。
“我和媽媽卻抱著一絲僥幸,想著,等孩子生下來,她該感到自己身上的責任,應該會想要好好照顧孩子吧。終於,熬過了漫長的懷孕期,姐姐生下了小言。她生產後,一直住院,她根本不吃任何東西,就靠輸液養著。
在小言滿月的前一天,姐姐叫我打開她的包,拿出一張照片。”辛迪安停了一停,拿出那張照片,放到淩海文麵前。
那是他。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微微含笑的嘴角,俊逸的五官,曬得黎黑的皮膚,看起來陽光又朝氣,剛正又充滿智慧。
“她從失蹤又回來後,就再沒有流過淚。她叫我抱著小言,跟我說,這是小言的爸爸,接著把照片放到小言的胸口上。
她叫我考大學要考她學的那個專業,叫我大學畢業後,再打開她房裏的一個小箱子,她說有一個謎,她沒有辦法揭開了,要我到濱海去,為她揭開謎底。”
辛迪安抽出紙巾,抹抹臉上的淚水,突然看到淩海文緊緊咬著自己的手,鮮血順著手腕流了下來,她嚇了一跳,把他手拉到麵前,用紙巾捂住傷口,叫道:“你不這樣子,你再這樣,我就不說了!”
淩海文握緊拳頭,他感覺自己已經心絞痛得隨時都可能死去,咬著牙說,“好,你說。”
“我知道,她是在交待遺言。我嚇壞了,把小言放在她懷裏,朝她吼叫,我說我不要長大,我叫她自己去找謎底。她卻笑了,摸著我的頭說:婉婷乖,以後你來做小言的媽媽。”辛迪安再也忍不住,伏在桌上哭了。
淩海文緊緊閉上眼睛,卻還是關不住痛苦悔恨的淚水。緊握著拳頭,手上的傷口正滲出血來。
心上的傷口呢?卻再也不能愈合。
辛迪安哭了一會,擦了擦眼淚,才繼續哽著聲音道:
“我和媽媽寸步不離,輪流守著她。第二天,小言滿月了。而我也要去學校注冊。等我注完冊回到醫院,一進病房,我就嚇暈了過去。”
辛迪安回想起當天的情景,仍然止不住雙手顫抖,她倒了一杯茶捧在手上,想從茶杯上吸取可以支撐她的溫暖。
“我回到醫院之前,媽媽被醫生叫出去了,姐姐一個人留在病房。我進到病房時,我看到,姐姐的手腕上,有一條深深的,血肉模糊的傷口,地上,掉了一把鋒利的水果刀,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小言,小言當時正在睡夢之中。”
辛迪安睜大雙目,眼中仍是恐懼神色,顫抖著端起茶喝了一口。
淩海文早痛苦得心髒被剖開一般,一手捂住胸口抵在桌上,牙關緊咬,一手緊緊握拳,他想揮出去,卻不知道要擊向哪裏。
許久之後,他聽見辛迪安又說:
“那年,我十六歲,正上高三,我一邊準備高考,一邊和媽媽一起養育小言。姐姐把小言托付給了我,她讓我來做小言的媽媽。”
辛迪安目光轉向窗外,幽幽地說:“我知道,一定是因為你,姐姐才會走上這條路。我恨死你了,我當時就想去找你,可是我不知道怎樣才能找到你,姐姐說過,讓我大學畢業了才能打開她的箱子,我不能不聽她的話。”
往事似乎講完了,停頓了一下,辛迪安才問道:“你聽了之後,感覺痛苦嗎?”
等了許久,才聽見淩海文咬著牙說:“跟子楓的痛苦比起來,我這點痛算得了什麽!我現在真恨不得殺了我自己!”
辛迪安冷冷地說:“你不能殺了你自己。小言他需要你。前兩個月,我帶他去濱海看過醫生,醫生說,他的心裏,一定有一個深深的渴望,讓我仔細觀察。
之後有一次我回來看他,帶他去散步,發現他一看到父母牽著小孩,就呆呆地望著。其實,他以前也會這樣,隻是我並沒有在意。醫生說,這就是他的渴望。”
淩海文堅定地說:“不管付出什麽代價,我一定要讓他好起來,一定!”
沉默一下,他又問道:“現在我知道,你是故意去應聘我的設計師,故意扮成子楓的樣子在公司樓下出現,是嗎?”
辛迪安點點頭:“嗯。是。我想勾起你對姐姐的一些記憶,我不知道這麽多年之後,你是否已經結了婚,是否已經有了孩子,還會不會記得與她的往事。”
淩海文說:“我怎會不記得,我沒有一刻忘記過。她是我心上的一道深深的傷痕,不能動,一動就會流血的傷痕。”
辛迪安幽幽地說:“你一直是在恨她的吧?”
淩海文低下了頭,“是啊,我就是個混蛋!”
辛迪安點頭,“你的確是。到底是為了什麽?你們會決裂至此?”
淩海文不言語了。
辛迪安又問:“你又是什麽時候決定要訂婚的?”
淩海文抓著頭發,沉重地說:“以後我再跟你說,好嗎?現在我們說說小言怎麽辦吧,我要接他去濱海。”
辛迪安搖頭,“現在他才剛開學,換環境對他影響會很大。我想等這學期結束再給他轉學。他的問題就是,不參加社交,不理睬人,對一切都沒有興趣。他可能感覺到,他被拋棄了。”
“現在的治療情況怎麽樣?”淩海文問。
“等回濱海,我帶你去問問醫生。醫生說,要盡快讓小言找到父親。”她望他一眼,倒了一杯茶給他,“其實我去找你,一開始並沒想過要與你……有感情。海路姐找過我,說你不能再承受一次感情的傷害了,我矛盾過,想要放棄接近你,但是後來,醫生說必須找到小言的父親,我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