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鎖
二十年前葉宗庭無意之間的出手相救,使得劉月娥一見傾心便以身相許。三日之後,葉宗庭不辭而別。
等到劉月娥追到香雪林時,正是葉宗庭跟劉鶴楠的大婚之日!
人生充滿了錯覺和假象,有時會讓人執迷不悟的深陷其中。即便是痛徹心扉到心灰意冷,也不情願從夢境的假象中蘇醒過來。這究竟是執著,還是無奈……
今時今日,已非往昔往日。
命懸一線的顧夫人,對生命的幻想完全失去了信念。生與死對她而言已經喪失了選擇性的誘惑。
包裹著她的金絲冷,已將鼇金鎖從虛無咎那裏傳送的熱毒封鎖住,再有體內僅存的一縷寒氣使得她尚有氣力的睜開雙眼……
眼前正有三個人奮力的撲救,他們借助春曉嘴裏含著泠石散發的氣旋周旋於水蝙蝠左右。而隱約之間其中的一個黑衣人;他的身形,那略帶胡渣的下巴以及臉龐的棱角如此的熟悉,像在夢中懷念的一般。
隻見那黑衣人看準時機一把抓住牽製顧夫人的鼇金鎖,用自己的內力拚命的將其逼退。一瞬間,水蝙蝠開始劇烈的抖動。冷韜舉刀便砍,葉秋池的奪碑劍隨後跟上。二人還未觸及,那水蝙蝠張開大嘴突然發出一陣無形的氣波,把個冷韜和葉秋池震飛了出去!
威力之大由不得他們二人淩空翻了幾個身,冷韜單手將葉秋池緊緊抱住,然後雙雙翻落在小船上。然而,氣波並未停止,一浪接著一浪。淵穀的水麵開始波濤湧動,浪頭越來越高,小船也隨之上下起伏。
好不容易被逍遙公和玄放和尚拉上船的肖讚,這一下的悠悠蕩蕩免不了扶著船幫開始嘔吐。
別人還算猶可,那白鏈蛛如何受得了。冷韜和葉秋池剛剛登上小船,隻見一隻母蜘蛛“嗷……!”的大吼一聲,從船艙頂部抱著腦袋衝了出來。在空中痛苦的一陣亂蹬亂撓,最後終於忍不住隨手一揮……一麵絲網在空中平鋪開來,罩住了所有人。
雖然暫時擋住了強悍的氣波,但後作力很大。淵穀的水麵被壓起兩丈來高的水浪,此起彼伏得使山穀為之撼然。小船被水浪衝向了穀口的兩山之間,並且死死的卡在那裏。
冷韜撥開絲網,眼見著顧阿萊死命的攥住鼇金鎖不放,整個人便像是在狂風中淩亂的樹葉一般,在樹枝上不住地搖擺,而水蝙蝠劇烈顫抖中也正飛向鎣壁石穀。
葉秋池剛要再次衝上去,被冷韜一把拽住道:“你在這裏等著便可……”葉秋池連忙向他道:“泠石還在那個小丫頭的嘴裏,務必取出來,否則她就沒命了!”
果然,水蝙蝠下麵年春曉孤零零的吊在那裏,卻又不知該如何將她救下來。
玄放上前道:“除非虛無咎將她放下,否則若是強行施救,反而會使得必反”
冷韜深吸了口氣,手提寶刀跟玄放和尚順著山脈追逐水蝙蝠,即到近前飛身躍起攻戰虛無咎,隻是那水蝙蝠瘋了一般的用一隻翼手將他二人拍了下去。
灼燒的藤枝尚有餘熱,他們不得不輾轉身形跳到石頭上。再要上去之時,卻發現詹望突然出現,他幾經奮力的衝了上去一隻手緊緊抓住虛無咎的臂膀,另一隻手拿出一樣寶物,隻聽得一陣“清泠泠……”的鈴聲!
鳴脆而盈耳……
虛無咎聽到此鈴聲,猶如錐刺頭骨一般,疼得他在空中瘋狂旋轉,激起一陣熱浪似的狂暴旋風……席卷著空中的殘雲!
恰時,一顆顆滾燙的拳頭般大的水珠在晚霞的映照下更像是燃燒的火球,冒著熱氣圓滾滾滴溜溜的從水蝙蝠身上噴射而出……密密麻麻的投射進仍然冒著黑煙,尚有餘火焦燃的藤海魔域。
阿萊咬緊牙關頂住狂甩之力,伸出右掌用盡全力拍向虛無咎蓄養鼇金鎖的臂膀,隻覺得“哢嚓……”的一聲將其震得粉碎。
但是,鼇金鎖仍未脫落!
於是,阿萊少主拽出了匕首漁光,同時詹望也拿出了垂青……二人合力寶刃一閃,切下了虛無教主的右臂……虛無咎一隻手捂著頭,喪失理智的掉進了翻滾灼燙的藤淵之中!
所有的水珠落盡之後,天空安靜了許多。唯獨年春曉一個人,在空中隨著泠石發出的氣旋,像一枚孤獨的蒲公英來到鎣壁石穀的上空。
冷韜跟玄放一同躍起想要把春曉拽下來,隻是泠石威力甚強,將他二人甩了出去。兩個人還未站穩,突有一人竄了上來,及時接住春曉在她的後背拍了一下……小丫頭頓時感到有股內力從胸口往上頂,熱乎乎的到了嘴邊,於是忍不住張開嘴嘔吐了一下……隨即,泠石掉進了鎣壁石穀!
藍瑩瑩晶亮剔透的小石頭穿過輸送金藤花粉的引水台,經過青銅罩月的鎣壁石盤,掉進了黑暗深遠的穀底。恰巧,臥著雛靈的草籃將它接住了。
穀底的流水溫潤輕柔,與泠石秉性相斥。於是,水波旋動流轉形成漩渦,載著草籃向藏花堡方向流去。幾經周折,來到了沉寒池。
雖然冰砂已封凍,但泠石旋轉的流動將一路的冰封攪拌融化,及至歸位……正位的飛速旋轉使得草籃瞬間被攪拌得稀碎,融入了冰砂之中!
至此,諸神歸位;藤魔退隱,永久禁封!
在夕陽的最後一抹霞光消失之前,青銅峽終於恢複了正常。老藤木屋穩穩落下,壁泓草依舊相伴著卡日曲,河水滾動波浪暢遊。白柳仙寨,收複的藤魔抵擋住了坍塌的崩石土砂,水晶花杯完好無損!
一切,在這一瞬間變得輕柔的靜,慢慢的休養生息。
夜,星空璀璨。
顧阿萊將自己的母親送回棚架屋,便默默的離開了。剛轉過山腳,便聽見有人喚他的名字:
“阿萊……”
這個久違的聲音,如此的熟悉。現在聽起來,卻又有些許無奈的擔憂。
阿萊少主不由得停住腳步,並稍稍的轉了一下身,沉默的低著頭。
唐展青,向前走了幾步。夜空之下映襯著阿萊的身形跟輪廓,像極了葉宗庭。
唐園主輕聲道:“就這樣……要走了嗎?”
顧阿萊默然。
“我這次來,是有件事要告訴你……”說到這,唐展青頓了一下,說道:“你的親生父親,他其實是……”
未等說完,便聽見顧阿萊說道:“我早已知道了!”
唐展青一愣:“你是如何知道的?”
“顧三爺身負重傷回到南山園的時候,我偷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唐展青恍然,點了點頭暗道:“難怪阿萊會不辭而別!”想到這,接著又道:“我……遇見孤遊雁了!”
顧阿萊靜靜的聽著,接著唐展青又道:“你可知……棠雯有了你的骨肉!”
此話一出,把個阿萊說得一驚。
唐展青道:“她為尋你,誤入門墉溝身染重毒。幸而今日得遇神醫蔦樂霏,母子二人才會保全住性命。”
阿萊將頭一低,心中略有愧疚。
“我已將你遺落的那塊金鎖托付與孤遊俠,讓他轉交與棠雯……香雪林也算是香火得以承繼。”
唐園主深吸了一口氣,語重情深的道:“阿萊,往事不可重來,而來者猶可追也!萬不能將此不幸重蹈覆轍……香雪城主不可虛位太久,望你早日歸來!”
夜空下,唐展青看著顧阿萊離去的背影,不免愁然。當年葉宗庭也是二十歲的時候,季孝廉本要傳位與他,隻因為年輕氣盛,在登位當天不辭而別。無奈,隻得大哥何宗萍代為繼位。
這一走,就是二十年……
難道,阿萊也要再走二十年嗎!
唐園主仰望星空,心中暗道:“恐怕……我已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三日後,石方客棧,柳卯仁已恢複的差不多了。
今日用過早餐,周信跟遊硯過來看他,兩個人眉飛色舞吐沫橫飛指手畫腳的給他講這幾天發生的事。必要時刻,二人還會興致勃勃的相互補充。柳公子坐在床上聽,幾次想打斷就是插不上嘴……最後,終於講完了,看他二人坐下來喝茶解渴不免替他們鬆了口氣。
“唐師叔,他老人家是何時離開的?”柳卯仁問道。
“當晚就離開了,跟我師傅一起”
柳公子沉默了一下,隨即又問:“顧夫人……怎麽樣了?”
周信見問,不免“唉……”了聲道:“身體恢複的差不多了,隻是……功力就……”說到這,搖了搖頭。
棚架屋,在環山之間,並未受到藤魔和大火幹擾。
這裏,四季如春花草繁茂,到處是綻蕊柔姿的小野花,陽光一照色澤鮮亮絢麗繽紛,還伴有幾棵枝頭蓬鬆綠葉素榮的矮樹。從山澗中飛濺下來的小瀑布形成一條清澈潺湲的河水,至山口流盡。
詹望一直守在這裏,唐展青臨走之前吩咐道:“若顧夫人已無大礙,三日後同冷韜肖讚等速回!”
今日期限已到,詹望來到棚架屋內。順兒端著一個托盤正要給顧夫人送進去,詹二俠接過托盤,然後輕輕的來到裏屋門前,門隻是虛掩著,但有微光隱現……
此情此景,如此的熟悉……詹望的記憶裏,顧夫人經常臨窗而坐,眼眸憂愁的對著書案前的一件東西發呆;半塊圓形的石玨。
此石玨由兩瓣咬合而成,乃是絕塵寶刀礪刃之時一起隨之出湖的。葉宗庭一直以為另一半不知何時失落了。沒想到,其實一直在萱菁這裏保存。
味草遠祖,匈奴族,攣鞮姓。匈奴貴族皆從母姓,生女取名劉月娥,小字萱菁。母在世時,隻喚菁兒。
菁兒好像並沒有發現屋子裏進來一個人,隻是一直癡癡的發呆。那種迷惘的神情,像一顆被冰瑩的石玨石化了的心一般,永遠的頑固不化了。
詹望悄悄的轉身剛想離去,突然聽見身後有個聲音悠悠的道:“這塊石頭像一把鎖一樣,把我的心鎖了二十年……如果沒有它,我是不是會過的更好受一些?”
因為沉思,空氣突然變得很靜,就連呼吸都停止了。
“不會的……”菁兒自己給出了答案,“這就是我的命,怨不得任何人!”
隨著一聲深深的歎氣,接著又道:“也許前生欠他太多了,今世才會這樣的來還債吧……”
詹望低著頭,他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從懷裏取出了另一半石玨,放在了書案上,便轉身離去了。
劉萱菁看著另一半石玨,心如沉石鎮壓一般的疼……疼得她說不出話來。
隻是,眼淚一直往外流,流在了書案上,浸濕了那兩塊石玨……
夜晚,香雪林。南山園西北角,一所小庭院。
老李頭坐在院子裏,對著星空抽煙鬥。本來是滿空的星鬥,卻被一層層的烏雲遮擋住了。
院子裏暗了下來。
煙鬥裏的煙絲閃亮了一下,然後隨風飄出幾顆火星。那火星飛飛揚揚……飛進了院門口高懸的兩盞燈罩裏,隨即……燈被點燃了。
這時,起風了。
從南山園那邊吹過來幾片槐樹葉,一直在空中飛旋……突然間,風聲一緊所有的樹葉向那兩盞燈飛射了過去……
飛速之間即將擊滅燈火,卻被盤旋在燈罩上麵的火星,一片一片的燒焦了……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