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離婚。
這件事真的會發生在沈河與沈稚之間嗎?
可以說是兩個人事業轉折點的電視劇《當你老了》裏, 沈稚的角色曾經這樣對沈河的角色說過:“你恨我嗎?你很恨我吧?那就太好了,我愛過你,至少你不會忘記我。”
而沈河的角色起初麵無表情, 最後抬手掩住臉, 仿佛悲愴,卻從指縫中間發出陰惻惻的冷笑。
而在最後,他們共同殉情。
明明都絕望到極點, 但在最後關頭, 兩個人又都迸發出生的本能, 一起逃離了溪穀。
華子琛說:“不可以。”
“現在出了……這種新聞, ”華子琛顯然也看到那條爆料沒多久,言辭裏全是遲疑, “你這樣隻會落實外界的想象,讓別人認為他們真的是那樣。”
沈稚不慌不忙地反問:“讓別人認為他們哪樣?”
華子琛不由得沉默了。
六年前,她正式開始走紅,日程表安排得滿滿當當。他聽說公司裏有個這樣的年輕女人, 自作主張和合作的男演員結婚了。在片場遇到時,沈稚正毫無防備地靠著牆打盹,看起來青澀又爛漫,一點沒有城府頗深的樣子。
這個圈子會吃人。這句話真是一點都不假。
當時的他想。
這樣文靜的女孩竟然也會做出如此大膽的舉動。
然而, 時至今日,華子琛卻覺得自己錯了。
他誤判了沈稚這個人。
此時此刻,她不再為難他, 漸漸開口道:“別擔心,我不是真的要立刻和他離婚。隻是為了完成你的任務,又滿足我的要求,順便打個預防針。萬一我們真的離婚了呢——”
“你說你的要求?”
她沒來得及回答, 背後已經傳來高跟鞋用力踩踏地麵的聲響。
丁堯彩乘坐最近的航班連夜趕回來,臉上的妝已經超過適用期限,眼下滿臉都是不快,氣勢洶洶喝道:“華子琛!”
華子琛連忙舉起雙手,示意自己什麽都沒做。
“彩姐。”
沈稚微笑,下一秒就被捏住臉頰。
丁堯彩說:“你給我過來!”
而在背後,華子琛為這件事做了總結:“總之,情況有變。我們得重新討論怎麽處理。等我聯係吧,不要輕舉妄動。你這個提議我是不會照辦的。抱歉了,沈稚。”也不知道她們有沒有認真在聽。
清晨,六點,空調發出細微的嗡鳴,日光被嚴絲合縫阻擋在窗簾外。睡前忘記反鎖臥室門,沈稚的睡夢進展到一半,正在與可愛的狗嬉戲。下一秒,沈河狠狠撞了進來。
她像是溺水中的人猝然浮出水麵。
匯入知覺的,是四肢模糊的潮濕,身上沉重的負擔,以及沈河陰冷到要殺死她的眼神。
沈稚出人意料的平靜:“你在幹什麽?”
而沈河也匪夷所思的鎮定:“你要跟我離婚?”
她沉默了片刻,隨即感覺到他退出去,但卻沒有離開。他抽身,維持著這樣的距離重申了問題。
沈稚稍稍蹙眉,確認沈河非要等到她回答不可後,她倏地起身,將他推倒,然後自行坐下去。
他們的身體很契合。
沈稚喜歡和沈河發生關係,就像沈河也喜歡和她發生關係一樣。
一直以來,沈稚時常被不同的男士表露愛意,其中有能耐到能讓她名利雙收的大有人在,也不乏秀色可餐的年輕男孩,然而她通通敬謝不敏,被助理連連稱讚敬業。
實際上,沈稚連想都不願想。
她連在那些人麵前露出微笑以外的表情都不情不願,更別提發展其他親密接觸。
某種意義上,即便隻是生活所迫,沈河也的確處在她的安全地帶。
而據她所知,沈河也有類似的觀點。
曾經偶然聊起這個,他還發表了一句令沈稚至今印象深刻的話:“萬一脫了衣服,對方從床下掏出一把刀來怎麽辦?”
她短暫停滯,當場爆笑,邊擦眼淚邊回答:“應該沒人這麽神經吧?”
至少沈河和沈稚的床下都沒有藏刀。
生活助理過來時,房間已經打掃過衛生,穿著隨便的沈河和沈稚在餐桌邊進食,兩個人都在抽煙,折騰得屋子裏烏煙瘴氣。
“不是戒煙了嗎?”他們被這麽問了。
不過誰也沒吭聲。
等到助理罵罵咧咧離去,又隻剩下宅男和道姑二人。
沈河開口,還是剛剛被躲避過去的話:“你要和我離婚?”
沈稚喝了一口溫水,回答說:“離婚也不錯。”
“‘也不錯’是什麽意思?”他追問。
“對你來說,對我來說,”她耐心給出解釋,“或許都是好事。”
不論被經紀人還是直屬高層共同反對的提議是否出自一時之氣,至少,她現在的這句話是真心話。
離婚的話,沈河就不用繼續被她捆綁、被婚姻所捆綁。
沈稚說:“你也可以去找張清月。”
沈河莫名其妙地抬眼,想質問“我找她幹嘛”,卻還是被理智促使著否認:“結婚期間,我們說過的話都還有效。被偷拍也不是我想的。”
沈稚慢條斯理陳述事實:“前段時間她常常打電話讓你去接她,你也都照辦了不是嗎?”
眼看著他停頓,為了避免誤會,她及時補充:“你放心,我知道你和我是什麽關係,也沒有什麽不必要的想法。你可以當作我關心事業夥伴,這麽多年,沒有感情也有交情。我沒想讓你連喜歡的女人都娶不了。”
霎時間,沈河臉上露出反胃的神情:“你是故意在惡心我嗎——”
她卻不以為然:“你好好考慮。”
說完拿起餐具,走到廚房扔進洗碗機,回頭又去看劇本,好像門外的事再也跟她沒關係。
不知道沈河是什麽時候走的,總而言之,丁堯彩來接她時,家裏已經沒有其他人。
沈稚坐上車,丁堯彩難免還為剛經曆沒多久的風波嘮嘮叨叨:“乖乖,他們真是欺人太甚,你這個回馬槍實在是殺得好。這公司真是待不下去了,我們不幹了……能不能來個明事理的啊?”
後來,在父母親過完年離開前,他們還見過一次麵。
到最後,他們都沒有提起過要來沈稚的家,隻是一味地叫她過去。
那天他們去機場,沈稚始終默不作聲。即將進安檢,沈母才握住沈稚的手,對她說:“我們要去使萬民作主的門徒,所以你……唉,有些話,再說也沒有意義。”
沈稚隻是眼神空洞地注視著媽媽。
她想,我為什麽不相信神呢?
直到媽媽終於忍不住從她手中掙脫,沈稚才覺察到,自己究竟有多麽用力。
她竭盡全力握緊媽媽,可是媽媽卻吃痛地抽回手去。
沈稚的心像落進長滿荊棘的深井。
她眼睜睜看著媽媽臉上浮現出悲傷的微笑。
“沈稚,”媽媽說,“再見。”
再見。
她與父母親道別。
沈稚知道,自己一定表現得得體、懂事、完美無缺。畢竟演戲是她唯一也是最擅長的事。
張江南說:“難為你了。”
沈稚說:“不會。”
她不知道老師知道多少。有的事,即便隻是良宜內部的事,憑借人脈與威望,也有可能什麽都瞞不過他。
這幾天裏,想來探望的人源源不絕。然而大多數都遭到了謝絕。
沈稚提前預約一次,沒想到張江南直接打來電話,要她過去吃午飯。
餐飲清淡,倒也合胃口。
她坐在病床邊。張江南說:“就跟以前一樣,不要顧及我。你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沈稚手拿筷子,將玉米粒一顆一顆夾進口中。
機械性的動作重複了幾次,她忽然停下,徐徐地、悠長地歎了一口氣。
“老師,”她說,“我有時候是不是太貪心了?”
張江南望著她。
沈稚低著頭,好像回到數年前那般虛心請教:“我錯看了自己。我本來以為,隻要能好好演戲就夠了,平時也是這樣騙自己——一切都為演戲服務,都隻是為了做更好的演員。但是,我現在又發現,我還是……”
“沈稚,”張江南打斷她,“你不是太貪心,你是太謹慎。”
“……”
張江南給予忠告:“你本來就可以貪心一些,以前是,將來也是。你和沈河……”
“我不知道沈河是怎麽想的。”沈稚說,“說實話,張老師,我討厭張學姐。”
就連她自己都意外,為何一時之間,師徒二人都好像回到從前。
那時候他們才像這一刻般毫無隱瞞。
張江南卻笑了:“那我也說實話,我也不喜歡她。但她是我的孩子。不過,你們倆也一樣。你和沈河,一看就知道很少溝通,卻還毫不自知。兩個戲精。”
聽到這裏,沈稚終於彎起嘴角。
她從來沒有什麽能依靠的長輩。也許,張江南已經是她最信任的其中之一。
另一個則是丁堯彩。
“彩姐,”沈稚說,“你覺得我和沈河離婚好嗎?”
說丁堯彩沒做心理準備是假的。
身為經紀人,她清楚沈稚的個性,能將“離婚”二字脫口而出絕不會僅僅隻為還擊或自保。沈稚是真的想到了這一步。
考慮過後,丁堯彩慎重地開口:“好也不好,什麽事都是這樣。不過,為什麽必須離婚?就因為張清月?”
跟先前與沈河交涉時所說的不同,事實上,沈稚並不認為張清月是目前沈河想結婚的對象。然而,她也不認為自己就比張清月重要。
這樣示弱的話,不論對誰,沈稚都不會說。
因此她隻回答:“人生有幾個七年?再繼續下去,真的要一起過一輩子嗎?就隻是這麽擔心了。”
她說得合情合理,丁堯彩點頭。
“說得也是。”正在開車,臨時又抽空遞了手機過去,丁堯彩說,“他這人突發狀況太多了……”
沈稚不解其意,先接過,繼而看到屏幕上的內容。
毫不意外,他們遭遇的事已經霸占了大半天的熱搜。
首先是“張清月沈河”。
這個,睡前沈稚已經看過了。
其次是“張江南發文”和“張清月道歉”。
多年以來,張江南一直是老藝術家的形象,社交網絡用得極其少。但學生和女兒被卷入這種風波,他也不得已出麵,發長文概括事情具體經過,順便表明自己不想被過度打擾的病況,封上各路媒體的嘴。
而良宜也不是吃素的。瞄準時機,迅猛出手,讓張清月也發了一篇訴苦的文章,漂亮地打了一手感情牌,將自己在國外和男友的經曆重新描述,順便附上幾條回擊的爆料,引發男網友的同情和女網友的共情。
感情問題難分對錯,稍微控製轉發評論後,輿論立刻倒向她這一邊。
至於沈河的事,沒有就是沒有,再說有就律師函。藝人和團隊兩副麵孔,都是好用又常見的老伎倆了。
看樣子,事情得到了圓滿解決。
沈稚想著,正要退出界麵,卻冷不防聽丁堯彩涼颼颼地發話:“你看看那小兔崽子幹了什麽。”
崇娛正在采取降熱搜的手段,因此在末尾,沈稚才翻到那個話題。
而且沒有任何關聯詞。
隻有名字,還快被相關張江南和張清月的消息淹沒。
時間線大約在張清月澄清以前,記者追著采訪沈河,問他和張清月是什麽情況。沈河剛從車上下來,朝人家直接來了一句“滾遠點”。
見有內容可寫,記者愈發興奮,衝上前堅持不懈地繼續:“你是不是做了對不起沈稚的事?”
原本還行色匆匆的沈河霍地停下。
他看過去,神色自若地回複:“你想被我對不起試試看嗎?”
好在助理一個箭步將他拉走。
對此丁堯彩還吹毛求疵地表示不滿:“身邊的人再怎麽說也該幫著道個歉吧,就這麽走了?”而沈稚則頗為淡然地開玩笑:“怕沈河坐牢吧。”
突然之間,她又想起去探望老師時張江南說的話。
沈稚不覺得自己和沈河缺乏溝通。
他們經營夫妻人設,共同出席的場合並不算少,私下也一起生活。兩個人沒有交流障礙,會說話,也會完成身體的深入交流。
他們之間缺乏溝通嗎?
他們隻是。不進行需要以外的溝通。
沈稚找出抽空看完的試讀,又翻了翻,還給丁堯彩時說:“我看過了,挺好。就是好久沒演現代劇了。”
談到沈稚在行的演戲,丁堯彩頓時露出自豪的微笑:“你肯定沒問題的。”
《一點都不善良》是一部女性題材的都市劇,編劇和出品公司都是質量保障,加上沈稚等一係列演員就是強強聯合,預計又是一部年度最佳。
然而,就算丁堯彩不打算對說,沈稚還是覺察得到,這次並不是完全順風順水。
除非經紀人授意,她不怎麽接收網絡上的信息。但最近還是有感覺到,評論下麵的謾罵的增加趨勢有些不正常。
而且,全都是同一個人的粉絲。
吉落落是近年來奮鬥在小花旦行列的女演員之一。姣好的容顏,草台班子的公司,種種因素為她圈下了一批死忠粉。
即便如此,論根基,她是沒有沈稚穩固的。
但片方換一個角度看,商業價值上,她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
這次的角色是衛視女一號,對沈稚來說德配位、行在軌,是個恰恰好的資源。而於吉落落而言,則是一個進一步證明自己能力的機會。兩個人的位置不同,爭取的動力也不一樣。
就在最近,吉落落方翻了不少沈稚的舊料;沈河這次的事,他們想插一腳,無奈崇娛強勢,也就有心無力。
除此之外,吉落落出演《一點都不善良》的通稿也發了許多。
粉頭得到示意,也清楚如今站在自家主子對立麵的是誰,自然而然有沉不住氣地來沈稚這裏倒垃圾。
攤牌後,丁堯彩止不住地翻白眼:“跟歐陽笙打打鬧鬧就算了,還敢算計到你頭上,有沒有自知之明啊?她團隊真是賤得不行。”
再拿出手機,隨便翻了翻,剛好新提醒的評論又是吉落落粉絲。沈稚默默盯了一陣,霍地微笑起來。
“這種手段讓人怪不舒服的。吉落落也好意思指望做我‘對家’,”卻見素來遊刃有餘的女演員溫柔地笑著,視線掠過辱罵自己的文字,輕輕說,“她配嗎?”
身邊人同樣冷笑,早已磨好了刀:“就是啊。”
隨意挑釁要付出代價。
車繼續行駛,話題兜兜轉轉,經紀人難得有些猶豫:“我確認一下,沒別的意思。你真的不想跟沈河一起了嗎?”
沒有人回答。
沈稚握著自己的手,撞到花灑的地方一直隱隱作痛。
“那好吧。”丁堯彩說,“先要等到那之後。”
沈稚看過去:“嗯?”
“至少等《結婚的男女》這檔綜藝錄製完以後。”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決定棄文的話,說明可能不太能get男女主這種感情,或者不太能get到我這個作者。所以我完全能理解。在我的思路裏,這個關於“夫妻”觀念上的轉折是必要的,所以很理所當然地這麽寫了。總之,還是謝謝之前的支持~
那麽,留下來的讀者朋友們,接下來請收看逐漸丟失演技、暴露真麵目的真夫妻雙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