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蔻丹
從若吃驚地往後直退, 瞪著哭鬧不休的小姑娘, 眼睛漸漸眯起, 麵上的表情也警惕起來。
眾人都圍著嬌嫩的小姑娘,也沒人注意這邊的動靜。
被七嘴八舌詢問關切的百結,聲音抽抽噎噎的, 到最後慢慢緩了下來, 牽著青徽的手不肯放開。
青徽低聲哄著小姑娘,幾個大一點的孩子你一句我一句也同樣笨拙地哄百結開心。
等到她哭聲漸漸停住了, 青徽才問她:“寶貝, 你為什麽哭啊?”
百結的聲音嬌嬌軟軟的,指著一邊的從若道:“她身上有味道。”
百結沒有細細說的是, 從若身上的味道聞起來熏人, 像是潛伏在暗地裏的蛇,在幽暗閃著綠色的瞳仁,蛇信一嘶一嘶,極為嚇人。
從若掩蓋好了臉上的不虞,走過來略帶委屈道:“我身上哪裏有味道?為了今天能給大家一個好印象,我昨晚還特意用了香露呢。”又把手腕湊近給青徽聞,“您聞聞,是不是玫瑰花的味道?”
這倒是不假。
畢竟她的手腕湊過來,青徽也隻聞到了濃鬱的玫瑰花味。
她對百結說:“百結, 你是不是聞不得玫瑰花的味道啊?”
百結皺著眉頭, 拉著從若的衣擺示意她把手放下來, 又湊近了使勁聞了聞, 這次卻沒有剛剛那種讓人作嘔的味道了,倒是玫瑰花的味道太濃了點,小家夥被熏得皺起了鼻子,一連打了三四個噴嚏才罷休,最後她隻苦著臉說:“老師,我好像真的不能聞這個味道。”
從若跳到嗓子眼的大石頭轟然落地。
她的手不自覺地放在胸前,努力感受著手心下麵覆蓋著的心髒跳動的速度由快變慢,漸漸地恢複了正常。
此時她的臉上終於又帶上了正常的笑容,本來就是年輕的仙子,現在笑起來和早晨剛開的鮮花一樣。
淵止幾人又在青徽的介紹下一一和從若打了招呼,便牽著百結的手進去了。
青徽笑著,略帶了一點歉意和從若道:“實在對不住,我不知道百結聞不得玫瑰花香,剛剛都是我大意了,倒是把你嚇了一大跳,實在不好意思。”
從若的笑容得體極了,絲毫沒有不滿:“哪裏的事情,是我的錯才對。我沒有注意到這裏有孩子,身上就貿貿然用了這麽刺激的味道。”
話是這麽說,可是青徽卻莫名奇妙覺得從若好像有些不太對勁,眯著眼睛裝作無意地打量,可惜憑她看人的眼力,卻實在什麽都看不出來,到最後隻能心裏暗暗提高了警惕。
好在從若的表現極為正常,上課細心和孩子們在一起也是成天笑眯眯的,不見得糊弄,做事情極為認真,就連絹翕都忍不住誇讚了幾次。
青徽有些疑惑,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卻沒想到淵止和白遂也有同感。
比起葉長安的大大咧咧,懷瑜的隨意霸道,這兩個小家夥因為家庭的原因,從來都是心思細膩那一掛的人,有時候別人一點點的情緒變化都逃不開他們的感受。
而他們兩個,都覺得從若太假了,假得好像不是個真人一樣,是故意捏造出來騙過他們的人。
白遂忍不住和淵止說起那天剛剛見麵的事情。
他說:“其實那天,我也覺得從若老師身上的味道不太正常。”
迎著淵止疑惑納悶的眼神,白遂有些惴惴不安繼續說道:“我聞到的絕對不是什麽玫瑰花的味道,我不知道怎麽去形容那種滋味,就、就像是好像在地底下埋住了,很多年再挖出來的那種腐臭感,我當時一下子避開了,實在是難聞極了。”
淵止沉吟,也說道:“其實這幾天,我總覺得從若老師很奇怪,感覺她好像為的不是來教書一樣。青徽老師和絹翕老師上課都有一種熱情,好像要把所有的知識迫不及待教給我們,隻有從若老師,她就是在糊弄一樣,說是上課,其實什麽都沒說,也不算特別用心,我們要問問題,她三言兩語一繞,到最後什麽都沒說,而且最後還會對我們不耐煩。”
淵止邊說,白遂邊回想,一邊想著一邊點頭,隻感覺淵止說的每一句話都對上了她的表現。
小白虎啃著大拇指,有些擔憂地問:“我們要和老師說一說嗎?”
淵止也學著白遂啃著大拇指,糾結了片刻,道:“那我們明天去說吧。”
白遂看看天色,也知道淵止的意思,點了點頭,準備明天和淵止一起去告狀。
葉長安從後麵繞過來,見到坐著的二人笑著跑了過來,抱怨道:“你們兩個什麽時候還會偷偷躲起來說悄悄話了?”
淵止笑著道:“那不是看你和百結在玩嗎?我們又不是妹妹,不隻能避開了嗎?”邊說便給白遂使眼色。
葉長安性格太過大大咧咧,嘴上又好像開了洞一樣,白遂的秘密和他說了,他轉頭就能夠賣出來,一回生二回熟,傻乎乎的白遂也知道自己要保守秘密,防火防盜防止告訴葉長安。
這次的事情,在沒有和青徽說之前,他們自然也是不願意和這個大嘴巴說的。
因此,白遂配合著淵止轉移了話題:“就是,長安哥哥現在隻記得妹妹了,之前有糖還給我的現在全都沒了。”又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逗得葉長安哈哈大笑起來,摸著他的頭使勁禿嚕著。
白遂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自己的頭發大概亂得和鳥窩一樣,忍不住露出一副生不如死的樣子。
葉長安揉得更為起勁了。
最後還是淵止看不下去,一把打開了葉長安的手:“你還是繼續和百結去玩吧,不然她就更喜歡懷瑜了。”
葉長安一聽,心急火燎跑出去,生怕自己用那麽多糖果引上鉤的妹妹轉頭就去甜甜地叫別人哥哥,特別還是懷瑜那混小子,更是不可以!
說起來這二人的掙妹戰,也頗為有趣,葉長安和懷瑜都想當百結心裏排第一的那個哥哥,各顯神通,鬧得百結有時候都嫌煩,忍不住變成原形躲起來,也是這最近園子裏的一大看點。
青徽有時候也是看著這熱鬧,覺得好笑。
隻有從若,笑吟吟地看,其實目光隻是落在半空的虛無一點,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有時候,這目光轉著轉著,就落到了葉長安身上。
朱雀族未來可能的少族長呢,一命可是抵得上無價。
從若的瞳仁裏漸漸閃現出濃鬱的黑色,又被絲絲縷縷的血腥紅色覆蓋住,看著葉長安的眼神越發詭譎。
葉長安察覺到了,就回頭一看,卻發現什麽都沒有,就隻是從若站在簷下看他,心大的小家夥扯出一個笑,又和她恭恭敬敬打招呼。
從若眼睛裏的血色像是在一瞬間灰飛煙滅,又是清朗明亮的色彩,溫和從容地看著他。
好像那眼神與青徽看著他的樣子越來越相似了。
什麽都不知道的葉長安,壓根就不清楚,危險將至。
他合起書,踮著腳把這本終於看完的兵法書努力塞到書架最上層。
沒想到,他自以為很高的個子,在更高的書架麵前原地投降。
他又懶得去外麵再把凳子拖回來,一跳一跳,不知道誰給他的信心,讓他覺得自己可以放上去。
最後,還是有人從他手裏把那本書拿了出去,溫和道:“我來幫你放吧。”
“從若老師?”葉長安回頭看人,喊道。
他臉上傻乎乎的笑容,好像有那麽一點蠢呢。
從若心裏取笑道,麵上依舊是溫和的樣子,把兵法書拿在手裏翻了翻,和葉長安道:“你喜歡看兵法書嗎?”
葉長安說別的可能說不出什麽話來,但是講起兵法那是一個頭頭是道口若懸河,隻可惜聽的人壓根就沒聽進去一個字。
她慢吞吞地把書按照一邊貼著的字符放回了原處,一邊聽著外麵的聲音。
其他人的玩鬧聲都在遠處。
隻有葉長安一個人落了單。
從若忍不住舔了舔牙,好像這就是大好時機吧。
自己是把這家夥擄走任由蘇離秋處置呢?還是剖開他的血肉好好大快朵頤一場?
朱雀可是神獸,血肉不說使得修為精進,怎麽說強身健體的功效應該還是有的吧?
那,朱雀的血肉好不好吃呢?
從來也沒有人說過,難不成她要當第一人嗎?
那能夠寫進魔界的書裏嗎?到時候她也算有了名姓的人物了。
葉長安不知道她在想著些什麽,渾然不覺地準備往外走。
卻發現自己走不動了。
後頸傳來被拽著勒住了的痛覺,他還以為是從若有事情找他,回頭。
卻發現,回頭之後,好像一切都變了。
溫柔從容的從若老師,臉上不再是那副柔和溫暖的樣子,漂亮的臉像是裂開了一樣,有陣陣血絲從溢出,看起來猙獰而可怕。
她的表情也奇怪極了,看著葉長安,隻是在看一個平平無奇的獵物一樣,微微一笑,牙齒潔白,卻像是要一口咬斷他的脖頸,喝下他的血,像是喝天下至寶的靈泉水一般。
饒是葉長安都發現了不對勁,想要大喊大叫讓人過來,卻壓根沒有任何動靜。
他說不出話來了。
葉長安驚恐地眼神取悅了從若。
從若的手指拂過葉長安的臉,最後落在他的脖頸處,微微合攏扣在一起,像是稍微再使出那麽一點點氣力,就能夠讓這弱小的無助的朱雀幼崽一命歸天。
漂亮的驕傲的朱雀,脖子斷了,往下垂出一個無助的弱小的可憐的弧度。
多麽殘酷,又多麽美好。
然後她露出獠牙,一口咬開他的脖子,大口大口喝著還熱騰騰的鮮血。
再然後,好像那些靈氣都屬於了她,她覺得自己的筋脈又更強韌了,心髒跳動得更快,可能容貌也更好看了。
那該多好啊。
想到這裏,她咯咯地笑了。
手指卻開始用力起來。
鮮紅如雪的蔻丹,看起來像是催命符一樣,當大拇指和指上的蔻丹重合起來愈發鮮豔的時候,那就是這朱雀脖骨斷裂的時候了。
正在此時,一道黑影,踢開了窗戶,一道疾風,擦過從若的手。
她手上流出來的鮮血,襯得那蔻丹顏色更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