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活動室裏隻有趙夜白和關文初兩個人,對方穿著普普通通的白色上衣黑色長褲,似乎正在整理一摞摞的傳單,優越的外貌和冷淡的氣場讓從不怕生的趙夜白莫名有些畏縮。
“不好意思,能讓我在這裏躲一下嗎?”他說。
關文初大概對突如其來的打擾不太滿意,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趙夜白心跳逐漸加快,正要再添補幾句,隻見關文初幅度很小地頷了下首,轉過頭去繼續整理傳單。
“謝謝!”
趙夜白壓著聲音道過謝,繃著身體靠在門板上,支著耳朵聽外麵的動靜,走廊上靜悄悄的,全無人聲。
難道剛剛真的幻聽了?
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胸口,他攤在門上鬆了口氣。先前他的身體繃得像張拉滿的弓,乍然放鬆之下腿上一軟險些跪下,急忙攀住門把手才穩住身型。
從緊張到極致的狀態中脫離,他才有心思打量起身處的這間活動室,也許用物料間來形容更合適——房間裏貼著牆圍了一圈桌子,牆上被劃分為十幾欄,每一欄裏寫著“經管學院”、“服裝學院”、“法學院”之類的院名,下方對應的桌子上擺著好幾摞社團納新傳單,但更多的傳單都散落在地上,摻雜在一起,仿佛被人洗劫過一樣……
沒等趙夜白想明白這裏發生了什麽,手機“叮”地響了一聲,嚇得他渾身一震,從口袋裏拿出手機,隻見一個未知號碼發來了一條短信:“哥,你真是給我了一個好大的驚喜。”
——倒也不大,就是偷偷改了自己的誌願而已。
腦海中浮現孟易肖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和語氣,趙夜白頭皮一麻——孟易肖這種人越要發瘋時越冷靜,這麽讓他找下去不是個辦法。他攥著手機思索片刻,小聲說:“同學,我出去一下。”
關文初薄薄的眼皮微掀,隻用眼尾掃了他一眼,並沒有回應。
趙夜白打開門往走廊上看了看,確定沒有人,出來輕輕把門帶上。涼絲絲的風頓時從四麵八方匯來,他很沒安全感地沿著走廊找到了衛生間,拉開一間隔間的門躲進去,在隔間裏撥通了孟城山的電話。
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誰能治得了孟易肖這個神經病,估計就隻有他爸了。
接電話的是孟城山的秘書,秘書在那頭說:“您稍等,我馬上把電話給孟總。”
趙夜白聽著秘書的說話聲飄遠好像在和誰報備什麽,那頭遙遙傳來一句“給我”,一陣摩擦聲,他猜測著手機已經到了孟城山手裏,馬上壓著聲音道:“孟伯伯!”
趙夜白一麵注意著外麵的動靜,一麵竹筒倒豆子似的將孟易肖的瘋狂行徑一股腦兒地倒給了孟城山。
對麵沉默了良久,摻著薄怒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我馬上讓人把他帶回來。”
孟伯伯向來雷厲風行,說馬上就一定是馬上,但他畢竟人在其他市,調人來抓孟易肖也要時間。
這段時間去哪裏打發?總不能一直窩在衛生間裏吧?
趙夜白瘋跑了一陣,又向孟城山訴了一波苦,此時已經口幹舌燥嗓子冒煙兒,他想起活動中心門口的自動販賣機,咽了咽唾沫,拉開隔間的門安靜地聽了一會兒,驀地覺得自己畏首畏尾的樣子很跌份兒。
……打不過可不就得躲嗎?
上一次他和朋友一起出去旅遊,孟易肖在酒店了堵到了他,要不是他直接用椅子把孟易肖砸進了醫院,指不定這個瘋逼會做什麽。這一次……
這一次不一樣,有孟伯伯的保證,一股中氣頂在胸腹,趙夜白從衛生間裏出來,走向電梯。
也許孟易肖根本就沒來這棟樓,沒必要在這裏自己嚇自己。
電梯正在下行,他轉身去走樓梯,才下到五樓和六樓之間,掌心裏的手機第三次響起來,屏幕上顯示的號碼正是先前給他發短信的那一個!
偌大的活動中心空蕩安靜,這一聲鈴響堪比警報器,再沒有比這更好的定位器。他手忙腳亂地掛斷電話,立馬關機,然而已經有腳步聲在樓梯間裏響起!
躲了半天功虧一簣,趙夜白暗罵一聲立即往樓上跑,他跑得太急,一時沒留神,一腳踢在兩級台階之間,整個人“砰”地撲倒在樓梯上,全身各處尤其是腳腕立即傳來一陣劇痛。
……這他媽是什麽運氣?
腳步聲飛快地逼近,他疼得一陣陣抽氣,咬牙爬起來回到六樓,扶著牆一瘸一拐地推開活動室的門。?
關文初聽到動靜回身,卻見剛才還好端端的趙夜白臉色難看地背靠著門坐在地上。
“怎麽了?”他走到來,扶起趙夜白。
趙夜白的一隻腳扭了,沒辦法著力,一下撲到關文初身上,這一下又牽動了腳腕,疼得“嘶”了一聲,細密的冷汗從額頭滲出來。
“沒事,就是……扭了一下。”
疼成這樣還能笑出來,關文初略有觸動,幹脆架起他,讓他半靠在自己身上,“我送你去醫務室。”
“別!”趙夜白馬上反對,然後用行動封死這條路——艱難地轉身鎖上了活動室的門。
對上關文初不讚成的視線,趙夜白解釋:“同學、學長?有個神經病在追我,被他發現我就完蛋了!”他生怕關文初不同意,伸出食指和拇指比了一小段距離,“借我躲一會兒,就一小會兒!”
趙夜白長得眉清目秀,一看就是討喜的人,曆來他下心思求什麽,鮮少有不成功的。尤其他現在還忍痛帶笑,乖巧隱忍的樣子極易激起別人的惻隱之心,關文初定定地望了他幾秒,彎腰抄起他的腿彎,直接把人抱起來放到了門邊的桌子上。
冷清的味道瞬間包裹過來,趙夜白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勾住關文初的脖子,反應過來時略尷尬地放開手。
“呃……”
不等趙夜白說什麽,關文初走向一旁,在另一張桌子上拎過黑色的包放到趙夜白身邊。
“那個……”
關文初的話很少,整個人也冷冷淡淡的,趙夜白識趣地閉嘴,瞄到他打開包扣,從裏麵拿出一瓶沒開過的礦泉水和一件白色的文化衫。
“拿著。”關文初把文化衫遞到趙夜白麵前。
趙夜白不明所以地接過,便見對方擰開礦泉水的蓋子,然後拉過文化衫的一角,把礦泉水倒在上麵,白色的布料瞬間被水濡濕,一片灰色快速向周圍蔓延。
趙夜白:“!!!”這是什麽路數?
關文初把水瓶放在一旁,把趙夜白那條受傷的腿放到桌子上,接過被水沾濕的文化衫,動作輕緩地擦去了他膝蓋上的血跡。
趙夜白驚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不自在地想要撤回腿。
關文初捏住他的小腿,一撩眼,冷聲說:“別亂動。”
趙夜白立馬不敢動了。小腿被捏住的地方有點熱,異樣的感覺衝擊著他的心弦,他無聲地看了會兒關文初的側臉,“學長,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關文初的沒有堅持,直起身來,把文化衫遞給趙夜白。
“謝、謝謝!”趙夜白抓過文化衫就在自己的腿上囫圇擦了幾下。
“傷口清理一下。”
“哦,哦。”
“腳扭了?”
“啊?是……”
話音剛落,腳腕被人按了按,趙夜白疼得一抽氣。
“沒有藥,沒辦法處理,等下送你去醫務室。”
趙夜白張了張嘴,好幾種回答在腦海中纏在一起,最終遲緩地說:“謝謝學長。”
“嗯。”關文初回到傳單堆前繼續整理。
趙夜白一邊擦著傷口一邊偷看,關文初的一言一行都有著說不出的冷感,他的色調和周圍的一切都不相容,透過窗子灑進房間裏的陽光也無法侵入獨屬於他的氣場範圍分毫。
冷麵男神。
酷!
真是太酷了!
趙夜白對自己下手可不輕,大大咧咧很是隨意地在傷口周圍一抹,牽痛立即順著神經傳至大腦,還行,可以忍受。他打了個冷顫,強行扳住自己發抖的腿,把快要幹涸的血跡全都清理幹淨。
五六分鍾過去,趙夜白後知後覺地展開了手裏的文化衫,原本白色的衣服已經被染得一塊紅一塊粉。
這東西怎麽變回原狀?洗衣粉?漂白劑?不行,用漂白劑的話logo也沒了,說到logo,趙夜白仔細看了看,發現這衣服胸前一片印了幾張散落的卡牌和一個骰子,下麵用卡通字體寫著“桌遊社”三個字。
算了,還是再去買一件新的比較實際。趙夜白把揉亂的文化衫展開撫平疊好,放在手邊。
“學——”他正要說話,忽聽走廊上傳來腳步聲,頭皮一炸,後半句話就這麽卡在了喉嚨裏。
噠噠噠,腳步聲以均勻的速度靠近,不緊不慢,很像驚悚片裏遊刃有餘的冷酷殺手。
關文初側身,趙夜白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兒,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雙手合十,用口型連說了快十次的“拜托”。
他的皮膚本就很白,又被走廊上的腳步聲嚇得麵無血色,一雙貓眼瞪得溜圓。關文初的腦海裏浮現出一個受了驚的貓科動物的形象,暫時停止了整理,看向門邊。
門把手被扭動了兩下,孟易肖的聲音從門縫裏擠進來,“哥,你在嗎?”
這一下趙夜白連呼吸都屏住了,兩條手臂交叉,示意關文初千萬不要說話。
關文初見他炸了毛,點了下頭,以示安撫。
外麵的走廊上,孟易肖確認這扇門打不開,繼續往走廊深處走去。
短短幾分鍾,趙夜白驚了一身冷汗。緊繃著的兩肩塌下去,他癱坐在桌子上,心說孟伯伯要是再不把這個瘋子弄走,他就要嚇出心髒病來了!
他不知道自己忌憚著腳腕不敢用力的樣子看起來很可憐,閑著也是閑著,關文初拎過一把椅子輕輕放在他麵前,坐在椅子上扳過他的腿,脫掉他腳上的運動鞋,時輕時重地幫他活動起了腳腕。
趙夜白還沒從剛才的驚嚇中緩過來,陡然鬆了一口氣兒,他愣愣地看著關文初,緊縮著的心髒舒展開,搏送血液的速度越來越快,鈍痛淤痛都被逐漸增強的心悸一樣的古怪感覺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