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漫長的逃亡後會得到物資獎勵,這個規律不僅適用於遊戲,也適用於趙夜白當下的處境。
此時他背靠著學生活動中心六樓某間活動室的門,門板上熨帖的涼意透過薄薄的夏裝傳到他身上,暫時平息了他的擂鼓一樣的心跳。他呼出一口氣,看著麵前神色矜冷的男生,以懇求的語氣說道:“不好意思,能讓我在這裏躲一下嗎?”
胸口的起伏遠快於正常呼吸的頻率,他知道自己現在的形象一定狼狽不堪——任誰“生死時速”地跑了十多分鍾也坦然也不起來——於是盡量表現得真誠些,企圖讓這個過分俊朗的學長能從他真摯的眼神中看出他沒有惡意。
畢竟十幾分鍾前,他還是個一身清爽的酷哥。
趙夜白看了一眼活動室裏掛著的鍾表,心道:確切地說,是十三分鍾之前。
那時他正站在經管學院注冊處的隊伍裏,一手拉著行李箱,一手拿著檔案袋遮在頭頂擋住灼人的陽光。天氣悶熱,層層熱浪不住從地麵湧起,簇擁在他腳踝周圍,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響動了一聲,他騰出一隻手拿出手機查看,是王謝發來的消息——“成了嗎?”
他用單手打字,“成了”,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應該”。
王謝先是連發了幾個禮花的表情包,慶祝他終於逃出了孟易肖的魔爪,然後大肆嘲笑他謹慎的語氣,最後自行決定十月一過來狠狠宰上他一頓,當作陪他演戲的報酬。
排在前麵的人往前移動了一截,他收起手機,臉上尤帶著“逃亡成功”的笑容,正要拉著行李箱往前挪動時,視線不經意間一掃,人群的縫隙之間,一道熟悉的身影一晃而過。
他頓時像被釘子釘在了原地。
起初他以為是看花眼,安慰自己肯定是天太熱,曬得他出現了幻覺——一個月前,他費盡心機串通了幾個哥們在孟易肖麵前演了一場戲,直到昨天晚上他還心驚膽戰地守在家裏,按照計劃,孟易肖現在應該在千裏之外的大學校園報道,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
一條長龍在他前方斷開,排在身後的女生等了半天也不見隊伍移動,提醒了一句:“同學,麻煩你往前一點。”
“哦,好的。”趙夜白倏然回神,暗嘲著自己被孟易肖纏得草木皆兵,拉著行李箱往前邁了一步。
大多數相看兩厭的人都可以用性格不合、利益相衝來解釋,趙夜白和孟易肖之間卻單純是因為磁場不合。對趙夜白來說,他和孟易肖像是磁鐵的同極,磁場相衝,隻要孟易肖出現在他方圓十米之內,他就渾身上下哪兒哪兒都不舒服。
現在想來,他會用那樣保守的語氣,並不是因為朋友所說的“被孟易肖嚇出病來了”,而是他的磁場提前發出的預警、以及他對孟易肖的秉性太過了解之下的先見之明。
莫名的焦慮從心底騰起,趙夜白不放心地又往剛才的方向望了一眼,恰好人群流動出現了一個空檔,他和孟易肖的視線好無阻隔地撞在了一起。
“趙夜白。”
即使甬道上人來人往,人聲嘈雜,趙夜白仍是從孟易肖的口型中判斷出他在叫自己的名字,甚至自發地配上了孟易肖那種冰冷的、神經質的語調。
一陣寒涼順著脊背密密匝匝地爬上來,他在南方九月份的天氣裏驟然打了一個寒戰,全身的汗毛怦然炸起,下意識地鬆開行李箱的拉杆往後倒退了兩步,在看到孟易肖朝他走來時,瞳孔驟然一縮,掉頭就跑。
“同學!你的行李箱!”女聲從後方傳來。
趙夜白心說還管什麽行李箱,保命要緊,被孟易肖這個神經病抓到,他就完了!
趙夜白初來乍到,對校園並不熟悉,見到岔路就拐,越拐越僻靜,停在一所教學樓前休息時,周圍已經沒有人了。傻站在這裏目標太明顯,他抬眼一掃大樓一側“活動中心”四個鎏金字,幾步跨上台階推開了玻璃門。
活動中心縱向很深,隔絕了外界刺眼的陽光和惱人的熱氣,空氣中漂浮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他在電梯和樓梯之間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選擇了容錯率更高的樓梯,壓著腳步拾級而上。
一樓二樓大多數活動室都鎖著,從三樓開始偶爾有一兩間開著門的,從外麵望進去,裏麵鋪了一地的海報卡紙。除了活動室裏傳來零星幾句說話聲,整個實驗樓裏安靜極了。
這種安靜給了趙夜白極大的安慰,他鬆了一口氣靠在牆上,做賊似的側身透過窗子往下望,沒放鬆幾分鍾,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不緊不慢地朝這邊走來。
孟易肖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上,現在再從這裏出去一定會和這個神經病碰上,但是這邊開著的活動室又少……趙夜白幾乎是從牆上彈起來,順著樓梯往上跑,一直到六樓。不知是不是錯覺,身後的電梯發出“叮”的一聲,他心裏咯噔一下,慌不擇路地躲進了一間開著門的活動室裏反手關上了門。
事後趙夜白回憶起這天的經曆——學校裏那麽多條岔路,活動中心裏有幾十間活動室,而他避開了所有錯誤的答案,在學生活動中心六樓的一間活動室裏遇見了關文初,這樣的概率,大概隻能用緣分來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