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122

  把雷阿大送進醫館後,趙羨詞才聽秦牧雲說了原委。


  雷守青早已過了適婚年齡。


  原先他們沒有安家落戶的時候, 四處流浪也不用交稅。但現在不同了, 雷家在南省城南安頓下來,一家四口都在官府落了籍。


  這一落籍,按照朝廷律法, 女子年逾十七未嫁, 要麽由官府強製婚配, 要麽就要交人頭稅六百錢。而且三十歲之前,這個稅收還會逐年遞增, 每年增加一算也就是一百二十錢。


  雷守青現在已經二十有四, 因為沒出嫁, 以至於每年要交罰款高達二兩銀子。


  二兩銀子,聽起來不多,可對於普通百姓來說, 可能一年都掙不到二兩銀子。


  雷家也好在是有當初趙羨詞給的那些銀子, 再加上這些年雷守青在福隆樓做事, 也得了不少錢, 不然, 這二兩銀子的罰款根本交不起。


  為了雷守青的婚事,雷阿大已經快愁白了頭。可雷守青十分固執, 每每給她說媒, 她都堅稱不嫁。都說長兄如父,雷阿大本可以強迫她嫁人,但自小就這麽一個妹妹相依為命, 到底還是心疼,不願意強求,甚至,因為擔心妹妹年紀大,很難再嫁到好人家,以後出嫁了會吃虧,所以雷阿大不僅要養家,還要努力為雷守青攢嫁妝。


  這麽一來,當初趙羨詞給雷家的那些錢,就顯見的不夠用了。


  再加上,陳苗苗還懷有身孕,雷家很快又要多一張吃飯的嘴,日子就過得越發艱難了。


  “二兩銀子,這輕易誰交得起呀!”趙羨詞唏噓道,“難怪這陣子守青連家都不回了。”


  雖然守青一直住在她們院子裏,但原先每隔兩三天,守青都會回家一趟,最近卻好似在福隆樓安家了似的。


  秦牧雲歎道,“隻怕守青也不知道雷阿大在鬥場搏命掙錢,不然——”


  不然,雷守青可能會滿心愧疚的妥協吧。


  趙羨詞沉默片刻,心裏很不是滋味。


  兩人商量半晌,愈發下定決心要辦個女子學堂。


  趙羨詞親自籌辦,很快諸事妥當,貼出了招生告示。


  不過顧及到許多百姓並不識字,趙羨詞又讓人去附近各村鎮敲鑼打鼓地宣揚,就兩句話,非常好理解,“可畏學堂免費上學,每月補貼一百文錢!”


  一開始很多人都不信,但一百文錢都能買一畝旱田了,因此還是吸引了不少人前來試探。


  但學堂有規定,隻有學子能進入,於是有不少大膽的姑娘,還是過來了。


  憑借這種篩選方法,很快招到了十六人。


  因人力有限,目前隻有秦牧雲一個夫子,趙羨詞也不願意太多人。


  十六個姑娘一來,就被安排在藏書樓住下了。趙羨詞即刻命人為每家送去了一百文錢,並說姑娘在學堂住,一個月可回去一次,吃住全包。


  因為家裏少了一張吃飯的嘴,又白得一百文錢,大家求之不得。


  秦牧雲的學堂就這麽緊鑼密鼓地開始了。


  可畏學堂正式上課後,秦牧雲邀請雷守青前來幫忙,每月就有一兩銀子的收入。


  雷守青並不知道兩位小姐已經了解自己的困境,如今有了更多的掙錢渠道,自然再高興不過了。可趙羨詞也沒放過她,福隆樓依舊要她忙活,並且在月終總結大會上,指定雷守青做了何福的副手,並稱,如果他們能下個季度能讓福隆樓營收翻一番,就將福隆樓盈利分成給他們。


  現在福隆樓可用的人並不多,就連晚晴都被拉過去幫雷守青做活了。但,有了趙羨詞的承諾,大家反而越發有幹勁,絞盡腦汁想讓生意越做越好。


  趙羨詞嚐試著慢慢把福隆樓放給雷守青和福伯去做,她自己去忙活酒樓的事。


  好在有梁春指點,趙羨詞很快就在碼頭不遠處選定一塊荒地。


  此地距離碼頭近,又位於淳安街的主幹道延伸線上,進出城都極為方便,可供來往客商落腳。


  趙羨詞對此很滿意,準備一番就親自帶了杜三酉來,看看杜老板是否滿意。


  事關新產業,杜三酉雖然信任趙羨詞,還是很謹慎地考察了一陣,這才跟趙羨詞說,“賢侄有眼光,這地方雖然看著荒,但勝在位置好,隻有一點,周邊短打苦力多,又有不少地痞流氓流竄犯事,隻怕客人不敢來。若是能解決這個問題,這地方再好不過了。”


  趙羨詞道,“杜伯伯放心,這事兒我會解決的。”


  這地界的地痞流氓,多是要看春和船塢的臉色。趙羨詞許給梁春重利,買他罩著這裏新開的酒樓,梁春眉開眼笑,卻道,“趙老板,你給的銀子夠多了,梁某人有心交你這個朋友,自然會罩著你的生意。不過,如果你能讓尊夫人收我為徒,別說罩著你了,以後您就是我師公,有什麽事盡管吩咐一聲,徒弟萬死不辭!”


  “……”趙羨詞萬萬沒想到,秦牧雲來了一趟鬥場,竟讓梁春如此心心念念!她斷然拒絕道,“梁老大,這可不行,我娘子忙著學堂的事,沒時間教功夫呢!”


  梁春歎道,“可惜我不是個姑娘!”可畏學堂很有名氣,要不是隻收女子,梁春早就想去了。


  趙羨詞隻好笑著賠了一會兒不是。


  然而,趙羨詞低估了梁春對正經武學的狂熱程度。


  秦牧雲第一次當先生,開始還很緊張,但慢慢地就漸入佳境。


  底下坐的那些姑娘,原本嘰嘰喳喳隻想湊個熱鬧,但一遇到禦史小姐這樣的大家閨秀,講課又那麽有趣,很快也聽入迷了。


  如此過了半月之久,學堂的規矩立了起來,姑娘們讀書也越發如饑似渴。


  原先趙羨詞為秦牧雲搜羅的那些書就起了作用,如今都搬到藏書樓頂樓,可供姑娘們取閱。


  隻有一點,藏書樓是秦牧雲的私藏,如今雖然願意給學生們讀,卻因為沒個管束,總不大方便。因此一遭,本想讓雷守青幫忙看下,但守青和晚晴這陣子都忙著福隆樓的事,花樣百出,沒多少心思放在學堂上。


  原本請雷守青幫忙,也不過是想悄悄幫她一把,隻是讓守青幫忙給學生們統一采購衣裳和食物。實際上,日常諸事,常常靠羅瑤幫忙。


  隻是羅瑤並不住在府上,每日過來需要時間。


  如此一來,其實學堂還是很缺人手,秦牧雲想了想,就安排學生輪流守藏書閣,每天誰取了什麽書,都要登記在冊。開了這遭先例,秦牧雲又依樣畫葫蘆,總共十六人也不多,就讓學生們自己每月輪流管事,倒也勉強井井有條。


  一旦步入正軌,事情就順利多了。


  秦牧雲的重心都落在了學堂上,不是要思考教姑娘什麽書,就是繼續寫自己當初落下的本子。以至於久而久之,趙羨詞忙了一天回到家時,秦牧雲都還沒有回來。


  如是過了十多天,趙羨詞實在受不了,也不管夜色已深,坐轎子就往藏書樓去。


  學生們都已經睡下。


  隻有秦牧雲還在整理自己的藏書,她非常珍愛趙羨詞為她辛苦搜羅的孤本珍藏,很是不舍得給學生看。不過好在,學生們還都算乖巧,幹幹淨淨的看,整整齊齊的放回來,也沒什麽損傷。


  羅瑤也在。


  昏黃的燭光下,映得秦牧雲的臉龐雪膩一般誘人。


  羅瑤心不在焉地幫她收拾桌案,目光卻一直追隨著眼前的姑娘。


  甚至望著秦牧雲光滑的玉頸,忍不住吞了口水。


  “唉!”羅瑤暗暗歎氣,有點可惜這樣的妙人被別人占了先機。不過轉念一想,就算沒有那趙羨詞,因為秦牧雲的身份,隻怕她也不會去招惹。


  隻是……


  如今既然見了,就難免心動。


  她想,十七娘看中的,竟然是那趙羨詞?秦先生這樣的仙子,十七娘都看不上?

  來到南省已經有小半年了,這麽久以來,時常在秦牧雲身側,以至於羅瑤沉寂二十多年的心髒,近日越發陷進了“秦先生”三個字裏。


  甚至,她有點舍不得離開了。


  秦牧雲踩了高凳,正一本一本把書撫平放好。


  覺察到身後過於灼熱的目光,讓她不由皺了眉頭。


  這個“羅瑤”,她觀察很久了。


  甚至於,她已經找到真正的羅瑤,並把羅姐姐安置妥當,也沒發現眼前這位自稱“羅瑤”的姑娘到底是何方神聖,又有什麽目的。


  要不是羅姐姐的孩子小囡還在她手中,秦牧雲都忍不住要對這個人出手了。


  這一走神,高凳就有點歪。


  羅瑤見狀,心裏一抖,叫道,“秦先生!”


  她下意識地腳底輕輕一躍,身輕如燕的就要上前接住秦牧雲。


  卻沒發現,秦牧雲眼底暗光一閃,輕輕巧巧落在旁邊。


  羅瑤的手尷尬地停留在半空中。


  秦牧雲眸光閃動,笑不及眼底,“你身手不錯。”


  “……”羅瑤淡定地收回手,不在乎的道,“這不是看先生你危險,急中生智麽!”


  秦牧雲也不多問,仍舊自顧收拾東西。


  羅瑤看她根本沒正眼看自己,心裏很不愉快。


  不由摸摸自己的臉,不忿地想,若是她見了自己真正的模樣,未必不動心。


  隻是……羅瑤心情複雜地看了一眼秦牧雲,雖然她的功夫還隻是基本套路,不易看出何門何派,但她運氣的法子實在太眼熟了。再加上,府上那個莫小十,顯然就是墨家機關術弟子,卻口口聲聲叫秦先生“師姐”……


  而自己佯裝的這個“羅瑤”,也與墨家弟子莫曉星關係匪淺。


  秦牧雲很可能是墨家外門弟子吧,想必知道的還不多。


  羅瑤心裏滋味難言,拜誰門下不好,偏偏拜在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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