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054意外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對自己說這樣的話,趙羨詞一時隻覺得心頭滾燙, 便連一聲歎息裏都帶了柔情, 笑著對秦牧雲說, “這成何體統?你是未出閣的姑娘, 我現在又是男裝打扮,長久與我往來, 對你影響不好。”


  秦牧雲哼了一聲,“什麽影響,無非是嫁不出去,跟你說過了, 我不想嫁人。”


  “這卻是為何?”趙羨詞沉吟片刻, 為難地看著她, “你……”她猶豫半天,才謹慎道, “你莫非是惦記著周雪津?”


  真是萬萬沒想到這個人能說出這樣的話,秦牧雲當即就氣笑了, “我若惦記著他,何不留在周府,順理成章成為周家少夫人?”


  趙羨詞想想, 也是這個道理。


  秦牧雲又淡淡看她一眼,“倒是趙小姐,千山萬水相阻隔,竟還實時掛念著人家,倒是情深義重的緊。”


  “要不是擔心你掛念, 誰還記得他是誰。”趙羨詞不滿道,“你回來的早,我在京中時就聽說了,那周雪津和貼身的丫頭好了,就是澗夏。雖說通房丫頭本是常事,但總歸讓人惡心。”趙羨詞就無奈搖頭,“你說這男人有妻有妾,還不夠嗎?還要隨時去拈花惹草,丫鬟也要,孌童也要,那事就這麽有趣?實在不能理解。”


  秦牧雲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倒也沒說話。


  趙羨詞都覺得惡心的事,還能指望秦牧雲接受?秦家小姐因為宿疾,向來有潔癖,不過因為身份尊貴,少有人能靠近她的閨房。


  隻除了趙羨詞。


  但好在趙羨詞本身也是幹幹淨淨的姑娘家,自己也講究。再者說,秦牧雲掃了一眼趙羨詞塗得黝黑的臉,還有近日奔忙弄髒的鞋,發現就算趙羨詞髒髒的進入秦牧雲的領地,秦小姐也依然安之若素,無動於衷。


  要說那事有什麽樂趣,莫說秦牧雲接不上話,就是趙羨詞自己也不知道有什麽好。她雖嫁過人,但當初心如死灰,又適逢秦牧雲離世,就是周雪津也沒心思做那等事!說好聽點是完璧之身,日後也不過是和周雪津相敬如賓。說不好聽的,她嫁人那日起周家就已經在下坡路上急滾而下,整個府裏怕都沒幾個人還有心思想那些事。何況她自嫁給周雪津,對周家這位小公子的厭惡就直上頂樓,周雪津碰她一下她都能吐出來,不過是做對表麵夫妻罷了。


  趙羨詞自己說罷,又有點臉紅,笑道,“嗐,我們都是未出閣的姑娘,平白說這些做什麽。”


  秦牧雲就麵色微紅,低了眉道,“趙公子倒是好奇的緊。”


  她低眉含羞一聲“趙公子”,叫的趙羨詞心裏一跳,再看看自己的男裝打扮,一時愈發覺得渾身不自在,忍了又忍,還是起身道,“我去看看那李山怎麽樣了。”


  說罷匆匆離去。


  李山被捆在後院,已有兩天兩夜,這會兒奄奄一息半死不活,又凍又餓。


  雷守青又和莫曉星打了一架,這會兒才剛在後院歇會,見到趙羨詞就就有點高興,“公子!”


  “他怎麽樣了?”


  雷守青就皺了眉,“照這樣下去,怕要出人命。”


  趙羨詞上前查看一番,發現李山麵色慘白,渾身凍得像冰碴,卻還有著呼吸,便道,“帶屋裏去吧,別真出了人命。”


  雷守青就讓莫小十搭把手,把人拖到了屋裏。晚晴已經備好暖爐和熱水,還點好了烤火的柴火。李山在暖火旁約莫緩了半個時辰才漸漸蘇醒過來,勉強睜開虛弱的眼睛,就看到跟前坐著一個穿常服的公子,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趙羨詞笑的溫和,“醒了?”


  李山終於認出這個人來,不就是趙康?他忍不住渾身一哆嗦,下意識地就想往後退。可他動不了,並不是因為身上被捆得結結實實,而是他已經虛弱的沒有挪動的力氣。


  “有什麽想說的嗎?”趙羨詞問罷,吩咐晚晴端來一碗熱騰騰香噴噴的瘦肉粥。


  那香氣簡直像毒|藥一樣,鑽進李山的鼻孔讓他頓時發現自己餓的前心貼後背,恨不能吞掉自己的舌頭。


  李山看著一派溫和的趙康,隻覺得脊梁骨都在發抖,經過這兩日,他對這位趙康公子簡直是發自靈魂的畏懼。就算是楊士顯,也頂多是給他一頓皮肉之苦,最不濟拿性命威脅。可這位趙公子,什麽都不做,就是把他捆著扔後院,沒有大刑伺候,沒有言語威脅,還時刻讓人注意他的性命,讓他活著,讓他漸漸絕望。


  現在,卻又給了他生還的希望。


  李山絕望地哭出來,“我……我說……公子您……想知道什麽……我都說……”他本就是個惜命的人,不然當初也不至於當逃兵。


  趙羨詞聽他這麽說,覺得很滿意,示意莫小十給他鬆綁。


  這一鬆,才發現那繩子都凍在了李山身上,拿開之後依然有清晰可見的勒痕。


  又給李山準備了一碗瘦肉粥,問,“你會寫字嗎?”


  李山目不轉睛地盯著粥碗,聞言搖頭。


  趙羨詞就歎氣,“真是可惜。”不然李山的親筆口供要比旁人錄下來的更可信。想了想,趙羨詞說,“那就勉為其難,晚晴代筆吧。”就對李山笑笑,“把你知道的和替楊士顯幹過的醃臢事都說清楚說明白,包括時間地點做了什麽結果怎麽樣,一樁樁說,說完之後每頁都要按上手印。”


  又說,“你放心,等你說完,我會給你一筆錢,足夠你跑路了。不過我可事先說好,我對楊士顯的了解可能比你知道的還要多,你若是有半句假話,我隻能再多留你幾日了,左右你這樣的街頭混混也沒人在意,不是嗎?”


  李山看著他笑吟吟的模樣,就一陣腿軟,嚇得發抖,忙不迭道,“您放心,小人一定說清楚說明白,半點假話都沒有。”


  “很好。”趙羨詞說著,就把李山的瘦肉粥倒出來一大半,笑道,“你先喝一口暖暖身子,做得好,自然有的是好吃好喝,做不好,那這一口可要細細品嚐,不知你多久後才能喝到了。”


  李山一哆嗦,當場就跪在她麵前,一邊哭一邊磕頭,也不說話。


  趙羨詞讓莫小十攔住他,“好好做事,做這些沒用的幹什麽。”


  李山也不敢再磕頭,就一樁樁一件件把楊士顯做過的事都說了一遍。趙羨詞在一旁捧著暖爐默默聽著,晚晴執筆,寫一張都要李山按個手印。


  直到李山說,“還有一樁,十二年前,我剛從軍營裏逃出來,路上遇到一夥士兵,當時我以為是來抓我的,但不是。他們抓了我,又讓我和其他人一起扮做強盜,在回城的官道旁劫了當時還是戶部采辦郎的趙自省,趙大人為了追回貨物就帶著護衛跟到了山裏,就被那夥人殺了丟進深山去了。”


  他剛磕磕絆絆說完,就見寫字的小丫頭滿麵驚惶地看向了“趙康”。


  趙羨詞瞳孔猛地一緊,抱著暖爐的手就止不住發顫。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說什麽?”


  李山向來善於察言觀色,這會兒見這情境忙說,“趙公子!這事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就隻是搶了個貨,很多人都是搶走貨就跑了,我那時候知道那是采辦大人,好奇才偷偷跟去看的,我沒有殺趙大人!”


  趙羨詞咬緊牙關,強行閉上眼睛,半天才壓住情緒,聲音嘶啞道,“你繼續說。”


  李山猶豫片刻,“當時那些人讓我們搶了貨進山,還說進了山隻要能帶著貨跑掉的,貨就歸我們了。我好奇就跟著趙大人,看趙大人進山之後,帶的護衛也被殺了幹淨,我就嚇傻了,縮在角落裏沒敢動。後來才知道,跟我一起搶貨的那些人都沒跑掉,全被楊知府抓了回去,我那時候才知道我們是替那些人頂罪的,後來楊大人親自帶人去山裏尋找趙大人屍首,也沒找到。我本身就是逃兵,就不更敢在市麵上混,後來才給靠給公子哥們平事兒討生活。”


  “你覺得,那夥士兵跟楊知府有關係嗎?”趙羨詞臉色陰沉,“你怎麽知道那些人是士兵?”


  李山縮了縮脖子,“那夥士兵大概有七八人,但各個都是好手。我剛從軍營裏出來,雖然他們都穿的普通,但我一眼就認得出來,至於和楊大人有沒有關係,”李山說,“在南省地界上,發生這麽大的事情,最後隻是判了我們幾個替罪羊的死罪,楊大人肯定逃不了幹係!”


  趙羨詞就倒抽一口冷氣,起身站在李山麵前,“你可知道殺害朝廷官員是什麽罪過?此事你可有半句虛言?”


  李山忙道,“趙公子,你就是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胡說這個事兒啊!”


  趙羨詞半天才揮揮手,“守青,讓他把最後這件事用血書抄下來。”


  李山一聽“血書”二字,臉更煞白,但也不敢反駁一句,隻得割破了手指,忍著痛一點一點學著晚晴的字。他確實不識字,抄錄起來極為困難,橫不像橫,豎不像豎,抄了一下午才終於抄完,右手除了大拇指外,全都血跡斑斑紅腫起來。最後趙羨詞又讓他在每份口供上按了血手印,才道,“給他點銀子,讓他走吧。”


  李山捅出了這麽大簍子,哪裏還敢在揚城待著?當晚就連夜逃走了。


  晚晴十分擔心趙羨詞,近晚時趙羨詞拿著供詞回了房間,一直到晚飯都沒有出來。晚晴和雷守青依次去敲門,趙羨詞都讓她們不要打擾。


  眼見著趙羨詞晚飯也沒吃,晚晴擔心的不行,對雷守青說,“要不,你去請一下秦小姐吧?”


  趙羨詞晌午去找李山的時候,秦牧雲知道她有事,就帶著莫曉星回醉賢樓了,她打算給家裏寫封信,讓父母不要擔心,好多留一陣。


  這會兒誰都敲不開趙羨詞的門,晚晴和雷守青也不敢強推,想了半天,雷守青還是去請秦牧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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