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往事
“不…不要…”聞鈞鈺被身後之人一下大力的撞擊引得一聲尖叫,隨後又隻能趴在床上無力喘息。腰間那條手臂不但絲毫沒有憐惜的動作,讓那虛軟的身體休息,反而更加有力環抱,逼迫聞鈞鈺腰身抬起迎合。
“不…”聞鈞鈺嘶啞的聲音再次發出無力的抗議,乞求身後之人放開他。無塵傾身放緩動作,再次在聞鈞鈺耳邊重複:“喚我夫君,就放過你。”聞鈞鈺輕微搖頭,眼角流下不知是情潮激勇時無法控製還是心死絕望之後被迫的屈辱的淚水。
無塵看見那一閃而逝的淚水,手指輕輕滑過淚水流過的水痕。憐惜的動作讓內心搖擺不定的聞鈞鈺閉緊眼瞼,下一秒睜大雙眼瞪著無塵。無塵說,我心悅你。無塵在聞鈞鈺眉間落下一個吻,語氣裏帶著一絲不甘,又帶著一絲無奈,接著道:“我愛的是你,一直是。前世的你雖愛慕於我,但我未曾回應你一分。神樹下再次見你,我不知是你。當時隻是存了戲耍你的心思,與你定下一世相伴之約。你為我畫出那幅畫時,我才發現你竟是前世的你。”施法讓紅線顯現,又道:“這條紅線是前世係上阻止我離開,今生再遇見你又連接上。這也許是你我之間的緣分,讓我回應你的愛。”
聞鈞鈺摩挲著右手的紅線,腦海裏回旋者無塵的話。表明心意,互訴衷腸?在此刻?嗬,嗬嗬…聞鈞鈺冷笑。
無塵,如果今夜你不曾強迫我,如果此刻你離開我的身體,如果此時你未含情脈脈注視我,我還可相信你說的是真的。
雲雨之後,無塵將聞鈞鈺摟入懷中,相擁而眠。朦朦朧朧中感覺聞鈞鈺脫離他的懷抱,蜷縮在一邊。“未睡?”半天無人回答他的問題。伸出手將背對他假寐的人拉回懷裏,鉗著聞鈞鈺下巴,問:“你不信我?”聞鈞鈺沒有睜眼,也沒有回答。無塵冷哼,“不信?那正好。隻要你剪斷這條紅線,我立刻消失。不用你信與不信我。”
“這就是你的目的。”聞鈞鈺睜開眼,看著無塵,平靜說:“我剪。”
無塵對於聞鈞鈺痛快答應有些惋惜,“剪刀我還沒借到,等借到再說。”聞鈞鈺說聲好。
第二天,聞鈞語來探望聞鈞鈺這個表弟時,在房間裏看見無塵並未覺得奇怪。但看表弟的神情比昨日還要黯然幾分,不由出聲譏諷:“弟妹真是好手段,無聲無息闖入我聞府邸。真不愧是傳聞裏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軍師大人!”
無塵裝作不知聞鈞語話語中的諷刺,欣然接受讚美。“表哥此話嚴重了些,更說錯了。軍師可不是我,我隻是聞鈞鈺的良人。”
聞鈞語不相信無塵所說,“真要如你所說,那我表弟現在神情作何解釋?”無塵偏頭看向窗邊,聞鈞鈺正坐在窗邊捧著一杯茶出神望著窗外。“他,在想命運,罷了。”
聞鈞鈺的確在想他的命運。無塵早晨醒來告訴他,他今生無子無嗣,隻有孤獨終老這一條路,在斬斷紅線之後。隨後又問他,什麽時候想剪斷紅線。他回答越快越好。無塵便告訴他,三日後動身去借神物。
三日後,無塵走了,悄無聲息。聞鈞鈺從床上爬起,穿好衣服拿起魚竿到往日裏垂釣的河邊垂釣。聞鈞鈺起的很早,太陽爬到山頂他就起床了。現在河邊隻有他一人,吹著冷風盯著水麵。豔陽高照時,收獲頗豐。又有一條魚咬鉤,聞鈞鈺急忙拉杆。這條魚力氣很大,一直拉著鉤在水裏左右遊動。聞鈞鈺站在水邊,等待時機。就在聞鈞鈺聚精會神注意水麵變化時,一個人來到他身邊冷不丁拍他一下。聞鈞鈺一個沒站穩跌入水中,岸上的人呆愣看著聞鈞鈺落了水,看著聞鈞鈺被魚拖到河水中間。直到河麵上沒有了動靜,河岸上的人才反應過來,急忙下水救人。
聞鈞鈺落水被就回來了,但不幸感染了風寒,高燒不斷。聞鈞語聽聞聞鈞鈺落水早早就來探望,又讓聞鈞鈺到聞府養病,卻被聞鈞鈺拒絕。聞鈞語心想,表弟這病也不是太嚴重,就給無塵一個獻殷勤的機會。
無塵回來已經過去兩天,推開門院子裏空無一人。無塵還在想聞鈞鈺去了哪裏,卻在臥室,找到纏綿病榻的聞鈞鈺。無塵還發現躺在床榻上的人已經燒糊塗了,一直說著夢話。
無塵拿起被聞鈞鈺壓在身下的帕子,走到盆前浸濕,又回到床邊將冷帕子敷在聞鈞鈺滾燙的額頭。無塵靜靜看了一會聞鈞鈺站起身來,聞鈞鈺似乎感覺到了無塵的離開,急忙抓住無塵的衣袖。無塵低頭看他,看聞鈞鈺要做什麽。聞鈞鈺發燒已經神誌不清,而且噩夢連連。所以嘴裏喊出的話讓無塵黑了臉,聞鈞鈺喊,爹別走。無塵一怒,猛地扯回袖子。站在床榻前,利索脫衣,越過聞鈞鈺掀開被子在內側躺下。被子下冰冷修長的手握住汗津津的手,很久很久沒有鬆開。
無塵施法進入聞鈞鈺的夢境,剛尋覓到聞鈞鈺的身影,就看見年幼的聞鈞鈺正被懲罰。聞鈞鈺被他爹罰跪在列祖列宗牌位前反思,聞鈞鈺一臉倔強跪在地上不看他爹。他爹對於聞鈞鈺無聲反抗沒有多說,隻重重關上門將聞鈞鈺留在滿是牌位的小屋裏。
七、八歲大的聞鈞鈺等他爹腳步聲消失,立馬改跪為坐。仰著頭對那正中間那個牌位抱怨:“都怪你,好好大將軍不當,非要到這來,還製定什麽破祖訓。”小聞鈞鈺有模有樣學他爹冷哼一聲,“你當大將軍當的不好,還不許我們習武當將軍。哼,你一定怕我武功比你好,比你更會當將軍。我一定會當成將軍的。所以你千萬別告訴我爹,我偷偷跟圖師傅學武哦~”小聞鈞鈺的語氣漸漸從理直氣壯到低聲拜托。說完這些他偷偷推開窗,伸出頭四處打量一圈,發現沒人,立刻翻窗溜了出去。
穿過幾家小巷,遠遠便聽見少年習武的口號聲。無塵跟在小聞鈞鈺身後,看著聞鈞鈺繞過大門爬上西南角的一顆大樹上。幾個大漢合抱的大樹,聞鈞鈺眨眼間爬了上去,迅速隱藏在隱蔽的地方看著下邊的教學。
無塵站在聞鈞鈺右側的樹椏上,目光隨著聞鈞鈺額視線落到院子中間的絡腮胡壯漢身上。一身肌肉,孔武有力。這個莽夫就是‘圖師傅’?將軍,還是不當的好。
無塵視線剛收回來,圖師傅的目光尋著無塵的視線看去,層層綠葉間的身影在他眼中無處隱藏。彎腰撿起一粒石子,朝樹椏上突兀的綠葉擲去。一聲呼痛,吸引習武場所有人目光。聞鈞鈺捂著額頭,對著圖師傅訕訕笑著。
“下來。”圖師傅冷喝,聞鈞鈺立馬從樹上滑下,幾步小跑跑進院子,對著眉間隱隱發怒的圖師傅,諂媚:“圖師傅好!”圖師傅見聞鈞鈺洋溢的笑容,清亮的瞳孔裏印滿天真。鬆了緊皺的眉頭,放緩語氣但堅定道:“回去!我不會教你習武的。”
“為什麽?”聞鈞鈺大喊,“你不是說我根骨極佳,正是習武的好料。為什麽隻為死人的一句話,將我的抱負當做空談?告訴我為什麽?”
圖師傅伸手摸聞鈞鈺的頭,惋惜:“軍令難違。”我圖家誓死效忠聞將軍,聞將軍之言即軍令,不得不遵守。我為聞家子嗣,即使他故去,軍令不可違。
聞鈞鈺一掌拍開聞師傅想要撫摸他的手,後退一步,譏笑:“愚忠。”
聞鈞鈺一步一步走離習武場,身後圖師傅粗獷的聲音漸漸變得遙遠,直到與塵埃一體。
沒有你的教授,我也能當成將軍。
豪言立下,可惜,未有實現之日。
無塵站在桃樹底下,遠遠看著聞鈞鈺從村子的這一頭跑到另一頭,反複著。
那日聞鈞鈺剛踏出圖師傅家大門走了幾丈的距離,就被聞父逮個正著。老老實實在祖先的牌位前跪了三個時辰,又被訓斥一通,才放過他。晚間,聞父抱著聞鈞鈺,給聞鈞鈺揉膝蓋間隙又重申一遍祖訓。
聞家後輩子孫,不得習武,不得入仕,不得出村。
無塵在聽時稍稍被這三不得的祖訓震驚。這三條祖訓,完完全全否定那男人的一生。沒有什麽比自己否定自己的一生,被人稱讚的一生,讓人驚訝。挽留的言語,被他當做一縷煙,散了便淡了;而被男人當做世世代代誓約,束縛不該束縛的人。一瞬間,無塵仿佛看到男人說出這三不得時的言語神情。一分追憶,三分苦痛,六分希翼。
聞鈞鈺氣喘籲籲癱坐在地上,望著殘陽。
“喲,身骨不錯,是塊習武的好料。”樹上突然伸出一個頭,如此說道。聞鈞鈺偏頭看他,未言語。少年躍下,走到聞鈞鈺身旁,四處拍打,神色間極滿意。忽歎氣,低語:“可惜,今日要折在我手裏。”
聞鈞鈺沒聽清少年的話,但從少年的眼神裏讀出一絲危險,急忙起身逃離。少年怎麽會讓聞鈞鈺逃跑,利索幾下,將聞鈞鈺身上幾處大筋骨折斷。刹那間天地變色,一片漆黑。少年抱著痛昏的聞鈞鈺離去,背後是剛露尖的殘月。
少年熟門熟路推開聞鈞鈺的房門,將聞鈞鈺輕輕放在床榻上。聞父在少年替聞鈞鈺醫治的時候出現在少年身側,一臉擔憂看著麵色慘白的聞鈞鈺,問:“如何?”
少年譏諷:“如君所願。此生他再也不能習武,身體比女子還弱上幾分。”話語因憐惜頓了頓,又咬牙切齒接著說:“如果不是先輩欠下聞將軍一個人情,這種毀人前程的事,我絕不會應下。”聞父道:“我知道。從此你我兩家再無相欠。四海之大,後會無期。”少年起身,離開。“自然。此生我不願再見你聞家任何一人,尤其是他。”
聞鈞鈺醒來之後聽聞不能再習武的噩耗,沉默呆愣了兩日。兩日之後,聞鈞鈺恢複往日裏模樣,仿佛沒有想要習武的願望,更沒有想要成為將軍而做過的種種努力。那一段記憶像被刪除一樣,絲毫沒有影響聞鈞鈺。隻有聞父知道聞鈞鈺眼睛裏藏著沉重的悲傷,以至於瞳孔裏隻有一片漆黑。
學堂上,夫子難得對聞鈞鈺點頭稱讚,並對聞父的預言表示相信。聞鈞鈺,的確是難得一見的可塑之才。
聞鈞鈺一點點長大,眼裏的死寂漸漸變得靈活。聞鈞鈺偷偷報名鄉試,即日參加會考、與聞鈞鈺朝夕相伴的聞鈞語自然知道聞鈞鈺的小舉動,暗地私下勸過聞鈞鈺,切莫違背祖訓。聞鈞鈺自然不理會表哥的勸告,偷偷溜出村子。
村外的世界,對聞鈞鈺來說,是陌生的,新奇的。但聞鈞鈺沒有便顯出太大的興趣,隻如常進入考場,提筆答題。
無塵站在聞鈞鈺身側,看著宣紙上龍飛鳳舞的字跡。字裏行間洋溢著激情,以及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雄心。
聞鈞鈺匆匆答完題,便趕回村子。一入村,等在村口的人一把拉住聞鈞鈺的手腕,邊走邊說,聞父病危,要不行了。聞鈞鈺掙脫,急忙往家跑。臥室裏站了一群人,聞鈞鈺顧不上一一分辨。推開眾人,撲倒床前,拉著聞父的手:“爹!”
聞父緩緩睜開眼瞼,虛弱地笑:“鈺兒,為父能再見你足矣。”聞鈞鈺猛搖頭。聞父擦去聞鈞鈺的淚水,取笑道:“這麽大,怎麽還哭。別哭,這是我的命,立下的命。”
聞鈞鈺努力控製淚水不讓它們落下,聞父看見這一幕終於露出欣慰的笑容:“我終於有臉去見你娘親,告訴她,你沒有辜負她的期望。”
聞鈞鈺對那個美麗的女人記憶模糊不清,現在回想起來隻是那無微不至的溫暖,再無其他。“鈺兒,你發誓一定要遵守祖訓。那是聞家的詛咒。”聞鈞鈺連忙點頭,怕閉上眼睛的看不見,急忙說:“我答應,我發誓,我一定遵守,一定!”所以,你看看跟你保證的我,看看我是不是又對你說了謊。
“哪個是聞鈞鈺?”聞鈞鈺沉浸在喪父的悲慟裏,四周的聲音被摒除在外,自然聽不到官差的詢問聲。官差手裏拿著文書,對此場景一時間不知道作何反映,但看此場景,這文書宣與不宣沒有太大差別,隻得轉身告辭。回去路上,官差不由感慨,流年不幸。獲此舉人之名,要以喪親之痛。此番,枉大人規避巡撫眼線,將這實至名歸之名交還聞鈞鈺.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或者不如故去之人的刻意安排,一切自有軌跡。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個的時候好糾結,然而我還是虐待了鈺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