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世往事
聞鈞鈺醒來時,豔陽高照。陽光透過窗欞撒進來,照亮屋內一切。
聞鈞鈺僵硬著身軀,看著摟住自己的胳膊。聞鈞鈺不敢轉頭看摟著他側睡的人,鼻翼間那淡淡的冷香,讓他遍體生寒。聞鈞鈺出神望著頭頂白色的帳頂,眼神如昨夜一般絕望。此時他的心裏百般懊悔,為何不聽信別人的話,在外邊娶妻生子。那樣就不會將這個魔鬼領進家門,糾纏終身。
“醒了。”無塵睡了一夜的聲音有些低沉,聞鈞鈺聽到無塵的聲音瑟瑟發抖起來。無塵雙手將聞鈞鈺圈禁在懷裏,下頜擱在聞鈞鈺的發頂,有些愧疚道:“昨夜是我魯莽,未顧及你的感受。下次定會讓你首肯,才好生對你。”
也許是無塵此時的聲音太過溫柔,也許是無塵說的話鄭重而誠懇,聞鈞鈺呼吸慢慢恢複平穩,不再顫抖不停。一會之後,聞鈞鈺還被無塵曖昧的圈在懷裏,陽光下的臉頰漸漸泛紅,“放開我,我要起床。”聲音已經不複昨夜的嘶啞,恢複以往的清朗。聞鈞鈺沒有過多疑惑,隻想無塵應該有些特別的東西讓他恢複如初。
無塵有些遺憾放開聞鈞鈺,聞鈞鈺得到自由立刻拿著衣衫離開床榻。無塵看著聞鈞鈺驚慌失措落跑的模樣,抿唇一笑。笑容裏半是惱怒,半是歡喜。惱怒聞鈞鈺迫不及待的逃離他的身旁,歡喜與聞鈞鈺相處的日子有趣非常。
聞鈞鈺幾乎奪門而出,不敢回頭。自然而然沒有看見無塵那一笑,也沒有看見那一霎無塵深邃空靈的眼眸裏裝滿整個他。即使是一刹那,誰又能預感那微不足道的一瞬改變太多事。
聞鈞鈺做好午飯,才發現自己的身體並無大礙。後知後覺的他端著飯菜,一邊朝大廳裏走去,一邊招呼無塵吃飯。
無塵依舊是昨天那身衣衫,出現在聞鈞鈺麵前。聞鈞鈺雖說昨日見過無塵的英姿,但月光下的無塵如謫仙,陽光下的無塵倒像魅惑凡人的精魅。明明隻是一身白衣,怎麽在無塵身上兩種情景傳出兩種截然相反的氣質。果然是他眼睛的問題,聞鈞鈺如此肯定自己的猜想。
“吃飯吧。”聞鈞鈺將碗筷遞給無塵,自己拿著另一副碗筷坐下。無塵接過,夾起麵前的菜,嚐了嚐,頗為難得誇讚聞鈞鈺的手藝。
據上一次下凡遊玩,幾百年沒有嚐過凡塵的食物。以為聞鈞鈺的手藝再好也隻是勉強入口,沒想到這兩道家常小菜竟出奇美味。
聞鈞鈺沒想到無塵會誇獎他的廚藝,驚訝之餘滿是淡淡的喜悅:“這是我祖上留下的食譜,這上邊的菜肴極其符合你們的口味。”
無塵輕聲應下。他想聞鈞鈺的祖上應該喜愛他的伴侶才會如此費勁心思討好,如今他有幸嚐到此等佳肴。
一切收拾妥當之後,兩人相顧無言。無塵見聞鈞鈺越來越躊躇不安,隨意找個話題:“平日裏你靠什麽生計?”
聞鈞鈺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無塵與他說話。急忙拉回不知遨遊到哪裏的思緒,有些膽怯開口:“我平日裏作一些字畫,讓我表哥拿到集市售賣換些銀兩。家裏還有幾分田地,也會照顧。”
“繪畫?”無塵看聞鈞鈺的模樣,知道聞鈞鈺會些筆墨,但不知聞鈞鈺的功底如何。“你以我為形,作一幅畫。”
聞鈞鈺取來筆墨,比照著無塵的身形,繪出一幅雪景觀梅圖。
無塵坐在門外望著天空,起先還察覺聞鈞鈺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漸漸發現聞鈞鈺的目光不再看向他,而是聚精會神描繪聞鈞鈺腦海的景象。無塵起身靠近聞鈞鈺的書案,想看看聞鈞鈺到底想到什麽場景。幾個時辰過去,完整的場景讓無塵心頭一驚。無塵看了一會畫,又看了一會聞鈞鈺,眉頭緊鎖。
聞鈞鈺筆下所繪畫的儼然是幾百年前的一幕,那畫裏的人的容貌身形雖與現在的無塵有所差別,但依然可辨那個定是無塵無疑。
畫裏的無塵正坐在遊廊裏,看著雪中盛開的臘梅。繁雜而精美的雕梁,給那側臥的人兒增添一絲富貴雍容。點點雪花落在人兒伸出的掌心,那瑩白的手掌絲毫不比臘梅花遜色,反而更加透亮。許是距離太遠,看不清人兒臉上隱藏的細微表情。但那拒人千裏的眼神,毫不說明人兒的心意。
無塵悄悄催動法術,果不其然他看見左手骨節分明的小拇指上已斷的紅色絲線連接起來,紅線的另一頭正係在專心作畫的聞鈞鈺右手小拇指的指骨上。
幾百年前,無塵親自扯斷的紅線,今日竟然恢複到原樣,甚至有在他的手上多纏繞了兩圈。無塵冷笑,這一條已經被他扯斷的紅線還能束縛他,還能讓他妥協。那他隻能說,癡心妄想。
即使你輪回轉世,再與他糾纏不清,他依舊是他,不會再像幾百年前那樣一時心軟讓你有機可乘。紅線再接上又如何?他能斬斷第一次,便會有第二次。
聞鈞鈺擱下筆,想將畫遞給無塵看。一轉身,便見無塵一臉冷笑看著他,神情冷漠,目光似箭。聞鈞鈺不由自主向後退了幾步,沒注意身後的凳子,一下被絆個踉蹌。穩住身子再看向無塵,無塵神色已經恢複到剛見麵時的雲淡風輕,隻是此刻多了淡淡疏離。
無塵看了眼墨跡未幹的畫作,敷衍道:“畫的不錯。”沒追究聞鈞鈺離他那麽遠,故作好奇問:“怎麽想起畫這個場景?”
聞鈞鈺在無塵探究的眼神中,慢慢道:“我見你倚靠門扉,腦海突然出現這樣的場景。”而心也不由得痛了起來,像要撕裂一般。
不敢再看你,怕眼眶裏的淚水突然落下,更怕你問我落淚的緣由。我不清楚,也說不明白。
月下突然見到你,那一顆心焦躁不安。像突然尋到失落多時的珍寶,苦澀、狂喜、不安、躊躇。見你一步一步向我靠近,我屏住了呼吸。不敢眨眼,怕下一秒你消失不見。你消失在我的視線,我立刻慌張起來。如果不是聽見那腳步聲,我以為那是我又一場臆想的夢境。我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那麽紛雜的思緒,那樣壓抑的苦澀,讓我無措。
聽見你的聲音,又驚訝又慶幸。我不知道自己慶幸什麽,但驚訝你是男子。我以為你的容貌是女子無疑,我以為我的姻緣非女子不可。你將我壓在身下,我不知怎麽不想讓你觸碰。不是我不想與你親近,而是覺得自己滿身汙穢怕將你褻瀆。
一覺醒來,見你將我摟緊。內心恐懼而又有一點滿足,但最終對於你強迫的恐懼戰勝那一絲絲的喜悅。我緊盯著帳頂,內心糾葛萬分。正猶豫著如何將你驅逐出家門,便聽見你向我道歉,我內心滿是訝異,但更多是不安。我不知道不安什麽,隻覺得我折損你的驕傲。你不應該如此對我表達歉意。
不安讓我落荒而逃,逃離到廚房,不知怎麽翻出祖上留下的菜譜給你做了兩道小菜。吃飯時,偷偷摸摸的看你,見你的筷子一直飛躍不停,心裏滿是甜蜜。
你問我如何生計,我告訴你賣字畫為生,你卻對我會繪畫有些驚訝。我一屆儒生,會些筆墨圖畫很是正常。見你因我會繪畫驚訝,我不知怎麽突然驕傲起來。滿心歡喜向你炫耀我的畫技,卻不曾想落筆之後看見你憎恨的眼神。雖然繪畫時滿心酸楚,但知道你站在我身側,那些悲傷也消散一些。
我知道見了你之後,我就不再是那原本的我。但我願意為你變得不再是我,隻求你能陪我度過這一生種田垂釣的平淡生活。
無塵嗯了一聲,算是接受聞鈞鈺的說法。無塵轉移目光,看向畫作。不是他放過聞鈞鈺,隻是聞鈞鈺眼底的悲傷讓他有些煩躁。
無塵至今還記得畫裏那個雪夜,那是他重獲自由的一天。
無塵還記得微醺的他,趕走一幫仆人。踉踉蹌蹌走向時常休息的涼亭,隻是體力不佳,走到半路沒了力氣。側坐倚欄杆,看著那焦急的男人匆匆趕來。那時他已經厭惡男人,不想看見。那男人在那件事後,刻意避免出現在他麵前。男人停下步伐,遠遠看著他。他故作不見,隻看著眼前男人討他歡喜而種植滿園的各種梅花。
下雪的天氣,氣溫有些低。他隻穿著單衣就出了屋子,但他絲毫不覺得寒冷。伸手去接飄落的雪花,看雪花在掌心慢慢消融。可惜這份安逸沒有持續很久,背後傳來腳步聲打破。無塵本來不想理會,卻不想男人得寸進尺。不僅將衣服脫下披在他身上,而且借機想將他摟入懷中。
“放開!”無塵的冷喝讓男人不得不放開他,無塵在男人放開的瞬間將披在他身上的衣服拽下,丟在臘梅樹下。男人沒有說些什麽,隻是站在無塵身後為他遮蔽些風寒。無塵沒有理會,隻是用冷清的語調恭賀男人,成為聞名天下的大將軍。聽見背後的男人失了穩重,焦急對他解釋,他倏然一笑。男人看見他的笑容,話語一頓,癡癡看著難得一見的微笑。
無塵轉過頭看著男人,一字一句道:“你的願望已經達成,我該走了。”男人瞳孔緊縮,緊緊抓著無塵的手腕,“不,我不會放你走的。”男人的力氣很大,無塵的手腕已經被勒出紅印,但男人不僅不放手反而用更大的力氣握著。
無塵嗤笑,輕輕拂開男人。男人被那衣袖掃過,震退一步。男人心知不好,急忙向前想抓住無塵。無塵已恢複些法力,哪裏能被男人抓住。
“我早就等著這天到來,豈會讓你再抓住。”無塵看著男人眼裏露出絕望,笑的燦爛無比。無塵緩緩抬起左手,被係上那刹那就隱形的紅線,此刻在雪光的反襯下顯得格外冷豔。男人看見無塵左手紅線,緩緩舒了一口氣,神情也稍顯鎮定。
無塵等的就是男人驚慌之後的鎮定,他揚起唇,在男人訝異的目光中,變化出一把剪刀。在男人撕心裂肺的呐喊裏,毅然決然將紅線剪斷。男人知道自己所有的籌碼都沒有了,神情已經崩潰,男人語無倫次向無塵保證:“我不要將軍之位,隻要你。隻要你留下來,我們一起回到村子裏,過著種田垂釣的簡單生活。隻要你留下來!”
無塵淡淡哦了聲,見男人還想說些什麽,不急不慢道:“這天下未定,還需你為國效力,你走得了?”男人忙說:“我立馬上書,請求歸老還鄉。”無塵低笑起來,男人正值壯年,上書歸老還鄉。如果天下已定,可能準許;眼下天下局勢不穩,還需男人為國效力,怎麽可能準許。男人以為無塵笑是懷疑他的決心,急迫說:“我保證,回到村子裏絕不再踏出村子一步。違背此言,魂飛煙滅!”
無塵搖頭,“不必了。”男人麵死如灰,整個人都沉寂下來。無塵好心解釋:“我可不敢改變你的命格。”上前扶起男人,整理好男人的衣裝,大方道:“好了,我也出氣了,不怪你用月老的紅線困住我。”神情一轉,目光冷冽,無比認真道:“隻是,今生來世別再讓我見到你。”那人在他靠近的一瞬,目光便緊緊盯著他。看無塵整理他衣衫,神情如往日般親昵,停止跳動的心又微弱的跳動著。但無塵最後的話,讓男人瞬間再次被推入深淵。男人還想挽救說些,隻是無塵沒有給他機會。說完那句話,便在男人的目光中消失不見。
無塵真的覺得他與那個男人沒有多大的仇恨,隻是他這個人比較痛恨背叛。那個男人不僅背叛了他,還妄想將他囚禁,更妄想背叛他之後祈求他的原諒。他不知道到底他做了什麽舉措,讓那個男人覺得他大度,覺得他會原諒。如果那男人的命格是英年早逝,那麽在無塵恢複法力那一晚就不是簡單剪斷紅線,故作大方原諒男人,而是瞬間將男人殺死以泄心頭之恨。隻可惜,那男人命格太好,無塵隻能不痛不癢威脅。
如今輾轉百年,忘記前塵的男人轉生成了聞鈞鈺,還一臉深情看著他。無塵隻能笑歎命運好成人之美,將那背叛之人送到他手上慢慢折磨。這一次他可不是毫無法力的軍師,而是無人能惹的無塵。
聞鈞鈺看著無塵一直盯著畫,神色百轉,最後掛上嗜血的笑容。預感危機的他,戰戰兢兢喚無塵的名諱。無塵麵色平和看著聞鈞鈺,問:“何事?”聞鈞鈺急忙搖頭,“天色已晚,我去準備晚飯。”無塵點頭準許聞鈞鈺離去。
無塵走到門口又坐下,看著廚房聞鈞鈺忙碌的身影。他突然覺得,如果聞鈞鈺想起前生的事情,必然會更好玩一些。隻可惜,這世間沒有讓人想起前生的藥。無塵隻能歎口氣,再想別的報複方法。
吃完晚飯,休息一會,兩人便收拾妥當,休息了。
聞鈞鈺聰明一回,脫了衣衫之後,也吹滅燭火。無塵看著僅睡床邊一點點地方的聞鈞鈺,看著他們中間明顯隔著一個人的空隙。無塵不知道該讚歎聞鈞鈺對他神色揣測的恰當,還是恥笑聞鈞鈺妄想用這一點點的反抗來拒絕他。
無塵將聞鈞鈺拉入懷中,在聞鈞鈺的驚呼中吻上那薄唇。輾轉反側,細細撕咬。聞鈞鈺神色迷離看著無塵,看無塵黑色的瞳孔裏,印滿他的影子。聞鈞鈺突然閉上眼睛,隨無塵取舍掠奪。無塵看聞鈞鈺一副任他宰割的模樣,大笑起來。明明被他掠奪的難以呼吸,還閉上眼睛笨拙的回應。
雖然已經計劃好怎麽報複,但也不是此刻,更不是用這種方式。
聞鈞鈺被無塵笑的一頭霧水,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讓無塵開懷大笑的傻事。雖然表哥一直說他笨,但他真的沒有做讓無塵發笑的事情。無塵到底在笑什麽?聞鈞鈺雖然好奇,但不敢傻傻問無塵。
無塵突然開口喚聞鈞鈺:“相公。”聞鈞鈺睜大雙眼,一臉不敢相信。聞鈞鈺以為無塵是女子,才大方讓無塵喚他相公。如今已經知道無塵的身份,而且他們床上的姿勢,已經不能讓無塵喚他相公。現在發生了什麽,為什麽無塵突然喚他相公?
無塵很高心聞鈞鈺露出錯愕的表情,跟他預想的一樣。無塵一本正經解釋:“以後在人前我便這麽喚你,現在是練習。”聞鈞鈺呆呆點頭,聽從無塵的話。
無塵見聞鈞鈺這麽聽話,又生出逗弄他的想法,於是說:“我喚你相公,你如何喚我?”聞鈞鈺思慮半天,無果,一臉誠懇看著無塵。無塵輕哼一聲,非要聞鈞鈺給個說法。聞鈞鈺隻好喚他名諱,無塵卻說:“你非要跟我如此生分?我不是你的良配嗎?難道神樹下的許諾,隻是騙我?”聞鈞鈺見無塵麵露不悅,眼神裏溢滿悲傷,急忙掙脫無塵的懷抱坐起來,著急解釋:“不是。我沒有騙你。我,我不知道怎麽喚你才顯得親昵。”無塵忍俊不禁,笑道:“我知道你嘴笨,本來就沒想你能說出甜言蜜語。”無塵將手足失措的聞鈞鈺再次摟入懷中,麵對麵看著那張相似的麵孔,神情歡愉。男人遇見他時的愚笨,真是未改啊!
“在家你便喚我夫君,如何?”無塵盯著聞鈞鈺,聞鈞鈺瞳孔一點點溢滿喜悅,立刻出聲應下。那樣璀璨的眸子,讓無塵想起幾百年前男人被他他在身下不斷索取,瞳孔滿是他身影的樣子。
隻是,那樣的歡愉,讓那人太過貪婪,企圖霸占他。讓他不得不親手摧毀比煙火還絢爛的目光,讓那黑色的瞳孔漸漸變成毫無生機的灰色。
因想起往事,無塵不想再看見聞鈞鈺的麵容。隻好將聞鈞鈺摟緊,低聲說:“睡吧。”聞鈞鈺嗯了一聲,嗅著無塵身上的冷香,漸漸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
狗血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