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遇
傳說在離國西南部有一個幾乎與世隔絕的村莊,那個百人的村莊一直守護著一棵神樹。傳說那個村莊裏的人幾乎不外出,一旦走出村莊都將成為報效離國的大英雄。比如三百年前挽救離國於危難的聞將軍,據說他就是從那個村莊裏走出來的人。但不管人們怎麽傳聞,都沒有一人到達那個村莊,看見那棵神樹。
其實那個村莊真的存在,隻是被人們誇大又虛構了。那個村莊雖如傳說那樣有一棵神樹,也隻有百人守護那棵神樹。但那棵神樹隻是一個傳承後代媒介,並不能創造奇跡。
聞鈞鈺在這生活了十幾年,並沒有覺得外邊傳聞的村莊是他所生活的村莊。他也沒有覺得自己的村莊與一般村莊存在差異,除了村子裏百戶人家都是男丁,極少看見女眷。
小時候他問過父親這個問題,父親告訴他村莊裏的女眷都是仙子,是神樹賜予村莊裏成年男子的血脈延續者。當時他不太懂父親說的話,但他知道等他長大了,他會有一位美麗的伴侶。
現在他有些懷疑他真的能有一個伴侶嗎?不是他懷疑神樹,也不是懷疑父親所說的話,而是他已經成年三年了。與他同歲亦或小一兩歲的都到神樹底下求得美嬌娘,而他求了整整三年,神樹一點反應都沒有。
看著同齡人抱著孩子,看著他滿懷期待踏著晨露前去神樹下,失魂落魄踩著夕陽餘暉而歸。一邊幸災樂禍,一邊調侃:“聞鈞鈺放棄吧!你雖然討不到婆娘,但你表哥不是討到婆娘了,你聞家絕不了後。”
屠夫哈哈笑了幾聲,也開玩笑說:“聞小弟,實在不行,你胡大哥我給你湊點銀子,你在集市上買個婆娘回來。”
聞鈞鈺搖搖頭。胡屠夫說的方法,聞鈞鈺也不是沒想過。但在外邊買個人回來,他就必須搬離村子,他不想離開村莊,也答應過絕不會再踏出村子一步。
雞鳴三聲,聞鈞鈺整理好衣裳,關了門扉。踏著朝露,一步一步向那朝陽裏螢彩四溢的神樹走去。走過盤山的羊腸小路,走過鬱鬱蔥蔥不見亮光的樹林。出了一身薄汗才到達遠看矮矮的山頂,看見神樹,聞鈞鈺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三年沒有得到神樹的恩賜,村長已經找他談過話。如果不是他再三保證他還能看見神樹,村長手上的族譜裏他的名字還是朱砂色,他估計早被村長逐出村莊了。假設真有那麽一天,他被村長逐出村莊,他也無話可說。畢竟聽說聞家以前祖上,也就是那個名滿天下的聞將軍,曾經揚言脫離村子,但最後不知道什麽原因又回來了。
現在村莊一共才七十七家住戶,也隻有這七十七家還守護這神樹,神樹也認可。即使像聞鈞鈺的表哥那家,在外邊算得上富可敵國的商賈之一,但從未想拋棄村子去過榮華富貴的生活。
聞鈞鈺虔誠地跪在神樹下,心裏默念著自己的祈求和承諾。“樹神在上,凡人聞鈞鈺在此祈求。成年至今,已有三年。不求富貴,不求聞達,不求子嗣,隻求陪伴終身。聞鈞鈺在此發誓,敬她愛她,絕不違背她任何意願。”
跪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四周依舊靜悄悄,沒有任何的風吹草動。
其實不是沒有聲音,而是聞鈞鈺一介凡人怎麽能聽見神樹上妖精們的竊竊私語。
左側樹椏上的妖精說:“哎!他又來了。算上這回有多少回了?”
一個妖精回答:“他每隔個十幾天來一回,到今天早過百回了。”
右枝椏的妖精說:“是的呢,當初我還想隨他去了,可誰知道他……哎,命啊!”
突然有個清冷的聲音□□來,“他許願的那麽虔誠,怎麽沒人了了他的塵緣。”
眾人聞聲望去,隻見一個豐神俊朗,氣質冷清的白衣仙子站在樹冠頂端。無風飄逸的黑色秀發遮住一半容顏看不清全貌,但不必看清已知那人的美貌是絕色。一身白衣,更添縹緲。
眾人站起,躬身行禮:“仙主!”
無塵複問。一個大膽的妖精回道:“仙主,此人注定無後,吾等無法結這個著塵緣。”
無塵又看了眼聞鈞鈺,“他未求子嗣,隻求一個陪伴孤老的人。”見眾人神色懨懨,歎了口氣:“我知凡塵幾十載諸多波折於修仙不利,但塵緣一了,汝等修為必能修成正果。”
一個妖精支支吾吾,說:“仙主,也有像南遙姑姑那樣……”
無塵知曉她接下來的話,也不勉強。低頭看見聞鈞鈺正慢慢起身,有些無奈:“那他的塵緣,我了了。”白光一閃,化作果實,正好落在失意起身的聞鈞鈺麵前。
聞鈞鈺跪了半個時辰,又一次失望地站起。垂頭低歎時,麵前掉落一個鮮豔的果實。呆愣了一瞬,隨即被狂喜占據心神。他就保持著半跪半起的姿勢,捧著果實,毫無形象傻笑。
神樹上眾妖精見仙主化為白光,還未來得及出聲阻止,就見樹下那凡人捧著仙主所化的果實癡傻笑著。不由紛紛側目,不忍再看。直到凡人如獲至寶般捧著仙果,才有妖精低聲哀歎:“仙主,又調皮了。”
他們仿佛又看見曆史的重演。當那個凡人出現的時候,他們就有預感。隻是,這一次,他們希望結局不是那麽慘淡。
聞鈞鈺捧著好不容易求來的仙果,疾步下山。
走到田埂處,所有在田間做活的村民都睜大眼睛,一臉不相信看著聞鈞鈺和他手裏的仙果。聞鈞鈺逢人就說:“我求到仙果了!”
不怪聞鈞鈺這麽興奮,因為這是他求了三年好不容易求來的。也不怪村民這麽訝異,因為前兩天他們還調侃聞鈞鈺說到外邊買個媳婦,如今聞鈞鈺竟然捧著仙果出現在他們麵前。
聞鈞鈺還沒到家,所有人已經知道聞鈞鈺終於求到了仙果。眾人都好奇,聞鈞鈺的仙果裏的仙子長得是不是百年難得一見。
聞鈞鈺把仙果小心翼翼放在臥室的書桌上,讓它安穩待在桌上,急忙拿著水桶出門,去村子裏討百家水。
百家水是讓仙果脫離仙氣化為凡塵的水,也是考驗祈求之人誠心的試煉,更是宣布祈求之人成年的新婚之夜。
聞鈞鈺第一個敲開的便是胡屠夫家的門,剛進門他就大喊胡屠夫:“胡大哥,我來要百家水了。”喊了半天,沒人應答。聞鈞鈺站在院子裏聽見臥室有一絲聲響,他便向臥室走去。突然一聲女聲的高亢,讓他止住了步伐。隨後又聽見胡屠夫粗獷的聲音,聞鈞鈺立即明白剛剛的聲音是什麽。他急忙向外邊走去,隻是他還未到門口就被胡屠夫叫住。聞鈞鈺隻好慢慢轉身,低著頭不看胡屠夫。
胡屠夫拿著葫蘆瓢,見聞鈞鈺一直低著頭不肯看他,又見聞鈞鈺雙耳耳尖紅透,明白聞鈞鈺低頭不看他的原因。胡屠夫大笑幾聲,豪爽道:“聞小弟,男歡女愛是正常事,你怎麽還害羞。今晚你還能紅著臉,不看你媳婦。”
聞鈞鈺被揭穿,減了幾分熱度的臉頰又滾燙起來,惱怒:“胡大哥,你說什麽呢!快點將水給我,我還要去下一家。”
胡屠夫,嘖嘖兩聲,不說聞鈞鈺剛才的樣子比他婆娘還嬌媚。
聞鈞鈺本來的五官就比較柔和,不像一般男子那般硬朗,也無女子那般柔美。間於兩者之間,自有一番風味。
聞鈞鈺提著胡屠夫給的井水,猶豫半天還是開了口:“胡大哥,我知道你與嫂子成親五年,至今無子嗣。但胡大哥你要知道,子嗣和嫂子之間,你隻能選其一。”
聞鈞鈺抬頭看著胡屠夫,目光真摯。胡屠夫在他目光中,鄭重點頭,但還是忍不住罵道:“也不知道誰定的狗屁規矩,婆娘和兒子隻能選一個。”
聞鈞鈺也輕聲應和。
仙果化為女子,做了凡人的妻子。凡人要子嗣繼承,仙果卻要了卻塵緣離去。總之,一家人無法團圓。
然而也有例外,像聞鈞鈺的表哥家。
聞鈞鈺站在村頭,看著緊閉紅色的門扉,深吸一口氣前去敲門。
仆人打開門見來人是聞鈞鈺,立即請聞鈞鈺進去。
七拐八拐走過遊廊,走過花園,跨過不知多少道小門,才在西苑看見聞鈞語。
聞鈞語站在書案前,看一個女子作畫。
這個女子,一身淡色衣衫,伏案作畫。披散的頭發擋住她的麵容,但從握筆的纖纖玉指,妖嬈的身段,便能看出此女子極美。
不遑多讓的是站在她身側的聞鈞語。麵如冠玉,發若綾綢,膚如凝脂,唇豔如桃。一身青衫,簡約而瀟灑。
聞鈞鈺看聞鈞語恍若無人將作畫的女子擁入懷中,握著女子的柔荑,畫著丹青。
聞鈞鈺知道這個表哥秉性,如果他自己不出聲,永遠別想表哥主動招呼他。
“表哥,我來要百家水。”聞鈞語抬頭看了聞鈞鈺一眼,見聞鈞鈺依舊穿著洗的發舊儒衫,皺著眉:“表弟,前些日子我給你做的新衣呢?”
聞鈞鈺小小訝異一聲,老實回答:“我穿著它不好做農活,所以放在櫃子裏。”
聞鈞語放開女子,搖頭歎息,隨即咬牙切齒對聞鈞鈺道:“聞鈞鈺,你是一個秀才。能不能穿著符合你身份些?我聞家又不不是沒有錢,不必穿的如此窮酸。”
“表哥,聞家再有錢也是舅舅和你賺的,我不能拿。”聞鈞鈺一臉不認同,如此說。
一旁作畫的女子笑了起來,拉著聞鈞語的衣袖,笑道:“鈞鈺你與鈞語是表兄弟,百年之後,聞家的所有不都是你的孩子和鈞語的孩子的嗎?現在你也不必客套。”
聞鈞鈺看清書案前的女子是誰,才敢出聲喚:“表嫂。”聽她說這番話,想反駁又不敢反駁。
聞鈞語也不理會聞鈞鈺的猶豫不決,吩咐一旁站立的侍女:“去,將給表少爺做的幾身衣服拿來。”又跟聞鈞鈺說:“過幾天你帶著弟妹過來,讓人也給她做幾身新衣。”聞鈞鈺頷首應下。
聞鈞鈺拿著衣服,拎著木桶慢慢朝住處走去。
回到家,已是晌午。草草吃完午飯,便著手準備香案。
香案擺在院子中間,桌上的香已經點燃。寥寥青煙,在日光下一會就不見。聞鈞鈺站在香案前,舀起一瓢水,傾倒在仙果上。水沒有落下,而是形成水球將仙果包裹其中。直到將所有水到盡,水球才有一個西瓜的大小。
香一直燃著,從日照當空到月至梢頭。皎潔的月光穿透水球,照射在仙果之上。仙果在月光的照射下,慢慢變化。
聞鈞鈺眼睛不敢眨一下,直盯著仙果。看著月光照射下的仙果,一點點蛻變成人形。水球炸裂,被水濺了一身的聞鈞鈺還沉浸在剛剛看見的匪夷所思的變化裏。
無塵看著麵前呆傻的聞鈞鈺,勾唇冷笑。
聞鈞鈺被那一聲冷哼驚回神,又被無塵的容顏身姿驚豔,又露出呆傻的神情。
月光下的無塵,宛如九天上的神祇。逆光而立,冷清而冷豔。
無塵越過聞鈞鈺進屋,打量著簡陋的屋舍。
空曠的屋子,隻有兩間房間。一間被用來做臥室,一間被用來做客廳。在院子裏的時候,就看見西北角獨立的一間房子,應該是廚房。
無塵很是慶幸,聞鈞鈺沒有特別貧苦,屋子至少是木頭做的,而不是茅草。
聞鈞鈺進來的時候,正好看見無塵朝臥室走去。見他打量著那張雕刻著蘭草的木床,急忙說:“那個是我自己雕刻的,你要不喜歡我過些日子換一張。”
聞鈞鈺見無塵沒有說話,徑直走到床前坐了上去。聞鈞鈺想,這張床無塵應該喜歡。
聞鈞鈺將書桌上的燭火移到床邊,將早已備好的酒斟好兩杯。自己端著一杯酒,一杯遞給無塵。無塵接過,從容將酒飲盡。
聞鈞鈺將酒杯放下,有些忐忑朝床榻走去。
跟風流多情的表哥一起長大,聞鈞鈺自然知道新婚之夜怎麽度過。但知道歸知道,實踐還是頭一遭。而且被新娘這麽盯著,聞鈞鈺有些手足無措。
聞鈞鈺想了半天,終於想到一個緩解緊張的方法。“聞鈞鈺,這是我的名諱。你可以叫我鈞鈺,當然也可以叫我相公。你呢?”突然想起他們都沒有名諱,急忙說:“抱歉,我忘了你……”無塵打斷自問自答的聞鈞鈺,“無塵。這是我的名字。”
“啊?哦!我記下了。”聞鈞鈺脫下外衫,坐在床上脫鞋。聽到無塵突然的插話,脫鞋的手停了一下。將鞋子放好,轉身看著無塵。見無塵沒有動作,便彎腰替無塵除了靴子。無塵等聞鈞鈺將他的外衫脫下,自己動手脫了外褲,然後在內側躺下。聞鈞鈺收拾好自己,也躺下。
一張薄被底下的兩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
無塵等了半天,未見聞鈞鈺做任何動作。思緒百轉,隻說了一句:“吹滅燭火,放下帷帳。”
聞鈞鈺照做,等做完他才反應過來,“你的聲音?”
無塵冷笑一聲,“才反應過來我是男子?遲了。”
無塵一個翻身將半起身的聞鈞鈺壓住,扯開聞鈞鈺的發帶將聞鈞鈺反抗的雙手束縛,綁在床框之上。聞鈞鈺反抗無能,隻能大喊:“放開我,快放開!”
無塵傾身在聞鈞鈺耳邊低語:“不放。接下來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我知道你一直期待著。”
聞鈞鈺聞言,更加掙紮起來,想將身上壓製他的無塵甩開。“放開我!我是男人。你不能這麽對我!”
聞鈞鈺聽見衣服被撕裂的聲音,感覺到無塵的手在他身上遊走,感覺到舔舐他耳蝸無塵舌頭的溫度。聞鈞鈺恐懼到無聲哭泣,聲音被恐懼拉扯到撕裂。
聞鈞鈺忘記後來發生了什麽。黑夜裏他什麽都看不見,也聽不見。隻能感受到一雙手不斷纏緊他,讓他恐懼。也許他被嚇昏的,也許他被痛暈的。總之,他可以忽略任何東西。
無塵滿足自己的欲望之後,才注意到聞鈞鈺不知何時已經昏死過去。無塵擦淨聞鈞鈺臉上的淚痕,見聞鈞鈺緊緊皺著眉,牙齒緊咬的下唇血肉模糊,不由也皺起眉頭。
緊盯著聞鈞鈺緊閉的眼瞼,良久,終於妥協。
無塵抱著聞鈞鈺出了臥室,向大廳走去。大廳門向南,而無塵抱著聞鈞鈺卻向北走。原來大廳背麵牆上掛著一幅山水圖,無塵邁步向畫裏走去。
無塵入了畫,畫裏一切都鮮活起來。濃濃的霧氣遮蔽視野,無塵一點沒有被遮蔽,抱著聞鈞鈺到達畫裏最深處的溫泉。
濃霧裏,一切都迷糊了。唯一能見的便是懷裏那單薄布滿吻痕的身軀,而被小心對待的人還沉浸在夢魘裏,緊皺眉頭。
無塵看吻痕在生肌活骨的泉水裏慢慢消失,直道再也看不見痕跡。無塵扳過聞鈞鈺的臉,讓聞鈞鈺側對著自己,看著相似的眉眼,半晌低語,“你竟是他的後人。”語氣似懷念,似感歎。
作者有話要說:
事件發展很快,該會有的都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