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079.帝師篇(十一)
待禦醫為那位好不容易才離開國師懷裏的影衛大人診脈完,一不留神人就又被國師擁入了懷。
“啟稟陛下,這位公子隻是皮肉之傷,好好包紮便可,隻是不知為何公子體內有些虛,像是有什麽被抽空了一樣。”
禦醫的話猶如驚雷平地起。
什麽叫像“像是有什麽被抽空了一樣”?這讓鳳堯無法不多想。
他不敢猜測被抽走的是生命力還是……
說實話,顏墨真的很無奈,怎麽這些人都不按計劃來?
萬萬沒想到最後破壞他計劃的竟然是禦醫,這說起來真的讓他很是尷尬,但說起來也就是那樣,在鳳堯沒有證據之前,他終究是懷疑不了他。
畢竟,帝君與殷九都在他麵前。
而鳳堯也分不出個虛虛實實來。
這樣便足夠了。
誠如他所言,鳳堯暫時還沒有想到殷九跟帝君是同一個人的,但疑惑的種子已經種下,生根發芽隻待成長。
“懇請陛下將殷九許配於我。”
或許是為了表達自己的誠心,鳳堯破天荒地跪下了,那一向不跪天不跪地更不跪君的人一下跪,旁的人都驚呆了。其實也不說旁的人,連顏墨本人在內都驚了一驚。
但他卻莫名舒了口氣。
還好這跪的不是自己,不然國師下跪也不知道會不會折了他的壽,這真的不是什麽玩笑的話語,國師就是如此尊貴,畢竟連天地都不用下跪的人總是有那麽些權力。
“國師多禮。”那替代這顏墨的傀儡微微側了身,算是躲過了這一大禮。“朕說過,隻要殷九同意,那麽應了你也無妨。”
不對啊,他是不是把國師行刺帝君這一事給忽略了?
這個話題已經插不進去,顏墨有點無奈,果然鳳堯於他而言真的就是禍害,否則他怎麽變得如此不自己?
“殷九已和國師再無幹係。”
艱難地把話說完,顏墨下意識地按緊了心口,為什麽還是這般難受呢?明明他早已經決定了要斷了這孽緣,明明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為什麽這一刻到來之際他竟覺得連呼吸都是困難的。
“殷九,若在蒼生與自由之間,你會選擇什麽?”好在鳳堯也不惱,雖然心裏依舊難受,但好在被拒絕已經成了習慣,再難受也難受不到心灰意冷的程度。
“朕竟不知國師也是會用如此不入流手段之人。”淡漠的嘲諷自傀儡帝君的嘴裏說出,空氣莫名凝滯。“哦,朕差點忘了,今日這刺客也是國師的傑作吧?”
時錦和禦醫垂著頭不敢說話,太多的爆炸消息驚得他們有些麻木。
刺客?時錦記得那刺客似乎已經被關入了天牢,畢竟行刺帝君……可帝君這話中之意竟是說國師是這幕後主使者,這蘊含的深意讓他不敢多想。
“殷九生是皇家人,死亦為皇家鬼。”
這話一出,空氣更冷了。
“可若這皇家都沒了呢?”鳳堯心裏止不住的是對這皇族的殺意,若沒了他們,怕是他與殷九之間便沒有阻攔了吧?而那樣殷九就是他的了。
他從來沒有這般堅定過這樣的想法。
殷九,我會留住這個世界,因為這個世界有你。
可你若是不在了……那麽誰都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對於孑然一身的鳳堯來說,殷九已經是他生命中最重要也不可缺少的存在,缺了這殷九,他的理智大概也就缺失了,想毀了這個世界的衝動便會一發不可收拾。
“國師是不是無視了朕?”帝君的語氣也愈發冷漠。
所以鳳堯就看到了同他主人一半周身都是冷漠氣息的殷九,有那麽一瞬間他是心冷的,但也許冷不斷地疊加後大概就直接結冰了。
可他還是無法放下,誠如曾經那沒有想過絲毫放棄的少年。
不是補償,隻是平等。而他似乎從來就沒有告訴過他,他愛他,很愛很愛。比他愛自己愛的還要多得多。
可不會有人信的,因為他的行為無法讓人相信。
所以最後的最後,他後悔了,悔不當初。
不會愛,應該學會愛,但若是那個人再也不在乎自己了呢?已經意喻毀滅的他當然希望是這個世界與他們同葬。
“我將你當做殷九的親人看待。”鳳堯凝視著青年冷漠的側顏,“所以為了殷九我會在乎你的意見,可如果你成了阻攔我與殷九在一起的攔路石,那麽就算最後讓殷九痛苦又如何?大不了陪他一死而已。”
“你瘋了?!”這下顏墨無法淡定了,好在這話仍然是由那傀儡帝君所說,因而才沒有暴露他的身份。
可何必呢?
會什麽這麽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
鳳堯說愛他?他嗤之以鼻,若是真愛他,為什麽認不出他?興許這便是他想不開的理由吧,鳳堯這愛,不值得他動容。顏墨是如此想的,雖然他明知自己的心早就背叛了自己,可他是孤家寡人,而不是影衛殷九,所以這便成就了他無法和鳳堯在一起的借口。
他不會任憑鳳堯毀了這個世界,鳳堯有這個實力,他知道,曆屆國師都擁有能毀天滅地的能力,這早已不是什麽秘密。說他矯情也好,拿捏也罷,利用鳳堯對他的情來阻攔對方毀了這個世界,這樣的他當真是不愧孤家寡人之名。
不是沒有更好的選擇,隻是他鑽了牛角尖,且在這個死胡同裏走不出去,也因此就沒有所謂更好的選擇。
若是有,也已經晚了。
“我沒瘋,在沒得到殷九之前我都不會瘋,當我真瘋了的那一天,興許就是這個世界消失的日子吧。”鳳堯淡笑道,“若是帝君不想殷九背負上這禍國殃民之名,不妨將殷九交與我,我知道,隻要是帝君你的話,殷九都會聽——這真是讓我特別嫉妒卻又無可奈何的事實。”
顏墨猶豫了。
在蒼生和自由之間做出選擇?
不得不說這對他來說是個難題。
可是真的讓他來選,他會選擇蒼生,因為他是孤家寡人——那高高在上的帝君,蒼生是他的責任,自由在這麵前不值一提。
所以說,他這是想詐死都不能了?
鳳堯也許是愛慘了殷九,可殷九隻是殷九,而不是他顏墨,也因此殷九跟鳳堯不可能有所謂美好的未來,無論如何都不會有。
如果,讓鳳堯自己殺了殷九呢?
是蒼生先死,還是鳳堯先亡?
這真是一個瘋狂的選擇。
所以最後的最後,帝君屈服於國師的威脅,算得上是一場笑話的選秀後,大殷帝君又下達了一道另天下人都無法理解的聖旨。
“殷王九子,因與國師兩情相悅,朕特賜婚於二人,並擇黃道吉日為新人成婚,欽此。”
不算很嚴謹,但又代表了帝君聖意以及那不容改變的聖旨。
聖旨一下,文武百官皆勸三思。
“說實話,朕也不願朕天家影衛嫁與國師,可如果你們能阻攔國師毀滅天下,那朕收回旨意又何妨?”高高在上的帝君輕拽眼前的琉蘇,嗤笑,“若是無本啟奏,那就退朝吧。”
他期待這大婚之夜的到來。
毒酒一杯,普通也亦能被國師識破,可在殷九的陪伴下,鳳堯是會同意的吧?
說起國師與殷家九子的大婚,且不說天下人如何議論紛紛,卻因為國師的超凡以至於沒有鄙夷之聲,就說這成婚的黃道吉日——說來也巧,這黃道吉日竟是當時司天監為帝君測下的封後之日,也就是說,若蘇穎不死,那一日當是帝君迎娶帝後之日。
也不知這冥冥之中昭顯了什麽。
隨著大婚之日的逼近,日日伴在殷九身邊的鳳堯眼裏的笑意也越來越濃,而他曾許與的十裏紅妝,真的不隻是說說而已,為了讓殷九不失顏麵,他甚至還委屈了自己下嫁,可他心裏其實是沒有什麽委屈的想法的。
也許對他而言,嫁與殷九也算不得委屈吧。
終於,那一日還是到來。
望舒殿,這是帝君許與殷九的宮殿,不是小氣到不建府邸,而是殷九拒絕了,以“生為皇室人”這麽一個緣由拒絕了鳳堯想他出宮建府的想法。
所以說,鳳堯是嫁入皇宮來的。
禦花園。
顏墨舉杯,掩下心裏的苦澀。
說到底,鳳堯愛的終究隻是殷九。
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麽傀儡到現如今還沒有失效,但這恰巧又幫助了他,第一次失敗是意外,但這一次不會了。
到底是任性妄為的帝君嗬。
“陛下,吉時已到,怕是新人已經到殿了。”
時錦的話讓他回神,哦,對了,他該與那傀儡互換身份了。所幸最後就要結束了,怕是他很快便不用糾結於這段奇怪的緣了。
他愛他,可他不知道他愛的是不是他。
心裏其實隱隱有些希翼,可最後顏墨到底是沒改變決心。他的世界裏,從來就不需要多出一個鳳堯,正如鳳堯的世界裏也不會有一個姓顏名墨的人。
兩情相悅兩情相悅,什麽才是兩情相悅?
顏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總而言之這個他和鳳堯絕對算不得兩情相悅,他很清楚也很明白這一點。
……
人生四喜莫不過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而對鳳堯來說又是這洞房花燭夜唯一值得他在意。
二人穿的都是新郎服,自然也就沒有沒有所謂的揭紅蓋頭之說,不過這交杯酒終究還是要喝的。
“你終究還是成了我的人。”這是舉起酒杯時鳳堯說的話,他知道這酒裏有的是再普通不過的鳩毒,也知道殷九是奉了誰的旨意,亦或者這其實是殷九的本意。
可若這是殷九希望的,那他成全又何妨?
據說……在洞房花燭這一夜綁定魂契的話就可以生生世世都綁定在一起,當然前提得是兩人曾經相愛或者現在也是相愛的都可以,他就隻賭殷九對他有過心動,不求此生,但求來世他們能在一起,很美好也既有可能成為現實的願望。
顏墨抿唇不語,鮮豔的大紅色似乎在那麽一瞬間變得刺眼極了。
“如果有下輩子,你會愛上我嗎?”
不會,隻要你愛的是殷九,那麽我永遠都不會愛上你。
無論今生還是來世。
鳳堯並不奢求殷九的回答,反正答案他已經知道了,來生他們必定會相愛,因為殷九曾愛過他……說不得殷九現在也依然愛著他,隻是因為他一步一步的壞棋讓情況惡化。
當酒杯化作碎片的聲響傳出,鳳堯也不忘緊緊攥住殷九的冰涼的手。
契成——
若在來生,你我必定白頭與共。
隻願是歲月無可回首,方可且與深情共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