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078.帝師篇(十)
“有刺客!”
“來人,護駕!”
當秀女翩翩起舞時,陡然寒光閃過,袖裏劍出手,正是對準了高台上觀賞著舞蹈的帝君。
鳳堯按捺住心下的不安,他已經布下了結界,那麽一瞬間的時間足夠他取到帝君的心頭血了。
可為什麽心裏還是不安?
莫不是因為殷九?
可殷九並不是帝君的貼身影衛,再說在他的結界影響下,任何他指定的人都無法出手,就算是殷九也一樣無法出手。
而讓殷九做出抉擇的時候,是在他將帝君治好以後,誠如韶華長公主所說,帝君已經知曉了他想做什麽,那麽若是殷九為了帝君而對他兵戈相見,也就不怪他使他失去自由。
但鳳堯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情況,叫做意外。
意外意外,意料之外。
指的當然是不在計劃之中的事情。
他太高估了自己了,或者說他是太過於自信,所以才會有這樣讓他後悔不已的場景出現。
大臣的動亂還沒多久,太後在長公主的安慰下還是忍不住心慌,袖裏劍一把是不夠的,但那偏偏不是一把普通的袖裏劍。
所以——
侍衛們攔截不住也是理所應當的,那分明離帝君半個禦花園之遠的袖裏劍很有靈氣,似乎就認準了帝君不放,沿著直線朝著帝君飛去。
“噗”
是劍刺入血肉的聲音。
鳳堯抬眸望去,卻瞬間震驚地站起身來。
殷九?!
捂著心口,顏墨硬是忍著劇痛半跪於地。
是的,他現在是影衛殷九,而不是帝君顏墨。高台上的帝君不過是一個幌子,借以傀儡假扮自己坐於帝位,更甚至是由於心神相連,連母後皇姐也是辨不出真假。
畢竟,那是另一個他。
曆代帝君的護身符。
——隻在危急時刻才能動用的傀儡。
一次過後,就該廢了,但這麽一次也就夠了。
顏墨不知道這護身符為什麽會出現的這麽巧,幾乎是他才糾結如何找人假扮自己的時候就被影衛之首殷易告知了這護身符的存在。
太巧了,巧得讓他以為如有神助。
可偏偏這一切得乎他心。
至於為什麽不讓傀儡做了殷九?
因為傀儡殷九和他這個殷九,鳳堯能輕易辨得真假,而若讓傀儡扮帝君則不會被發現,說到底就是距離作蠱。
如此看來,他的計劃成功了。
除了殷易和他,不會再有人知道影衛有七而無九。
所以也不會有人懷疑他的身份。
他說他是殷九,他便是殷九。
他說殷九為他而死,那世上便再無殷九。
而到了他該死的時候,傀儡會瞬間替換他,作為一具真實的與殷九無二的屍體存在。
不為人知的術法總是那麽的神奇。
顏墨看著維持不住自己國師麵具的鳳堯,笑了。
若天下皆與你為敵,那你該如何?
鳳堯,你真的能淡然做個事不關己的觀棋人嗎?
要記住了,殷九是被你殺死的。
被你擁有的力量殺死。
更是替了殷九的主子去死。
所以,殷九死了,那你呢?
說到底,你我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從來都不是。
顏墨心裏的話語鳳堯無法知曉,在大臣們相顧無言的注視下,他顫抖的手指才觸上殷九的心口,就被對方用僅剩的力氣揮開。
“傳禦醫。”
帝君的話語驚醒尚是呆愣著的時錦,心裏明白這怕是帝君的影衛,但他卻不明白國師的行為是什麽意思,不過這都和他無關。
“是。”
“殷九……”鳳堯的聲音也是顫抖的,隱隱透著絕望。
他想救他,卻發現自己的力量竟不對殷九起作用,這讓他如何不絕望?又怎能不絕望?
附上了咒的刃,是為了破開帝君的護體龍氣,其威力不用說。若是刺了帝君,也就剛剛觸及心頭,達到了他目的——取了心頭血。
可換成殷九……
鳳堯幾乎是顫抖著從袖口拿出一個小瓷瓶來,圓滾滾的藥丸被他夾在指間,“吃了它就好了,吃了它……”
還沒接觸到殷九的唇角,就再一次被本該沒力氣的人再次揮開了手,玉白的藥丸滾落到帝君的龍靴旁,鳳堯的注意力卻沒有移開殷九半分。
“國師大人覺得這事該如何處置?”帝君淡薄的語氣在此刻的鳳堯聽來更是極為刺耳。
就這樣不把殷九當回事的人,又憑什麽有資格在他心裏占據了全部?
看著明明近在咫尺卻無法靠近的殷九,男人本就蒼白的臉色也因此變得更是慘白。
你……是該厭惡我的。
若不是我太自以為是……
若不是我太過於愛你……
若不是我太低估你對他的忠心……
是不是你還是像以往一樣依偎在我的懷裏?
血色在眼底洶湧澎湃,有那麽一瞬間鳳堯是想毀了一切,再自我毀滅的。
聽著耳邊大臣們紛紛告退的話語,顏依依神色莫測,知曉內情的他很快就將一切理清楚了。
可是……還不夠。
隻要沒有真正的結局,一切都不會成為定局,也就還會有所謂的變數。
她語焉不詳地給身旁的太後做解釋,然後也隨之告退,帝君和國師之間的交鋒,她們這些後宮女子可不該幹涉,也就是可惜了天家的影衛。
不過這些都不是她該顧忌的事情,她現在應該做的,就是做好身為一個公主的本分。
於是,待得最後,這宴席上隻剩下一傀儡,一病美人以及傷得不清、半跪在地的俊美青年。
昔日冷漠偶爾顯得有些無情的眸子失了神色,顏墨另廢了一些心力去指導傀儡接下來的話語問答,好在鳳堯的注意力沒在傀儡身上,以至於那明顯的違和也沒被發覺。
他側過頭,看著那玉白的藥丸,捂著心口怔愣,粘稠的血液怕是順著指縫流落衣裳,不過他穿的是影衛的黑衣,看起來倒也不會明顯。
作為一個該沉默寡言,主人未發話絕不多嘴的影衛,他這般表現也是合情合理的。
所以本就被他攪得心神不寧的鳳堯不會發現任何不對。
“你是故意的對不對?”鳳堯起身,伸手就掐住了那龍袍青年的脖頸,入手是冰涼的,卻不如殷九的冰涼讓他舒心。
身穿龍袍的青年沒回答,鳳堯也沒有期待他回答,因為他已早就心知肚明。
可殷九……
鳳堯垂眸,果然,頸間多了一柄軟劍,劍身還有些顫抖,看得出來握著劍的主人是虛弱的。
他鬆手,轉身將殷九擁入懷裏,匕首已經回到了他手裏,可他的力量依舊無法對殷九起任何作用,“殷九,若你死了,我要這天下蒼生為你陪葬。”
所以殷九,你不能死。
鳳堯的語氣很認真,他現在認真地不能再認真了。
——殷九,若是你死了,這天下蒼生也就隨你而滅,而我也會帶著這個世界一起,隨你而亡。
懷裏的人沒說話,那高高在上的帝君也沒說話。
“若你死了,我第一個就殺了你的主人。”他輕笑,突然就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很好,可心裏更多的卻是滿滿絕望以及悔不當初。
——縱然遍體鱗傷,我亦無悔?
但他現在後悔了,若是他遍體鱗傷他不會後悔,可遍體鱗傷的卻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的殷九。
不是別人,不是他自己,而是對他來說極其重要的殷九。
“那我在死之前殺了你。”冷漠的話語刺得鳳堯心一抽一抽地疼。
因為沒有可比性。
所以他就該讓殷九眼裏隻有他。
可現在的問題不是殷九的眼裏有沒有他,而是他留不留得下殷九,亦或者說帝君要做什麽。
反正他也瞬間就想通了,大不了和殷九一起死,他也不執著於心頭血,現在想想,鳳堯都不知道為什麽他之前那麽執著於解除束縛。
“看不出來國師大人竟如此深情。”高高在上的帝君倒也不惱,總歸是要歸於黃土,冒犯了也就冒犯了。
“若你不是他的主子,你覺得我會放過你嗎?”
鳳堯的話太過於刺耳,但又在情理之中。顏墨按著可能還流著血的心口,緩緩站了起來,“我不會死,就算死我也不會讓你動他一根汗毛。”
哈……
他看著青年死氣沉沉的眸子裏注入活力,可那卻不是因為他。
若他的死亡是因為他,那似乎也不錯?當然,前提是隻有他陪著。偏執的想法取代了一切,鳳堯絲毫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什麽問題。
或許曾經那個人也是這樣想的……不求生能同裘,但求死能同穴。
這空檔,時錦將禦醫帶來。
一眼便看到那位影衛被國師緊緊地擁在懷裏,哪怕氣氛尷尬得很,可時錦莫名就從中看出了曖昧。
他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可他才方及冠,耳清目明的又怎麽會看錯呢?
他清楚地看到國師眷戀的眼神黏在懷裏人身上,似是糾結得很,最後卻又化作無可奈何,那般寵溺的神色他隻在某對恩愛的夫妻身上見過。
而懷裏的人呢?
明明應該推開國師,卻不知道為什麽竟然乖乖地待在了國師的懷裏,眼神若有若無的依戀。
這個時候他就有點心疼自家孤家寡人狀的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