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為主盡忠
這一句底氣不足略帶試探的詢問,加上之前羽安那番話,直接將矛頭引向了林月璃,所有人,包括霍老都把目光轉向了她。
林月璃並沒有驚慌,她隻是皺著眉,冷聲道:“你的護衛有天境七品修為,比我的還高兩品,我怎麽進你房間?”
金惜顏無言反駁,她茫然環顧四周,目光和羽安一對,立刻被那雙極有力度的藍眼睛吸住了。羽安看著她,低聲道 “你隻有一個護衛,他不能每夜都為你守門,要知道學宮可能比你的家族都要安全,你又和自己的好友住在一起,有什麽好防範的呢?他總有鬆懈的時候,尤其是對你最好的朋友鬆懈。你要想一想,有沒有哪個夜晚,你和你的護衛婢女睡得分外的沉…”
“你在針對我!”林月璃忽然高聲打斷羽安,她的語氣有著明顯的怒意:“我本不該列席這場審訊,我猜是你要求我來的,你就是懷疑我對不對?”
羽安抬眼看了她一眼,直截了當道:“你說得對,我就是懷疑你,畢竟殺我這種事你不是第一次做,‘血樹瓊花’的滋味我至今記憶猶新。你恨我,你聰明有心計,你跟金惜顏關係親近,這些都是我懷疑你的理由。”
林月璃氣急反笑:“羽安,你是不是根本不想找到真凶?反正你也沒怎麽樣,還不如趁這個機會將自己看不順眼的人踢出學宮。”
“我確實看你很不順眼,但我無權決定你在學宮的去留。”羽安不急不緩道:“我確實懷疑你,但也不會一味針對,現在還沒有更有力的證據能證明金小姐就是幕後凶手,也沒有證據證明你不是幕後凶手,所以作為這件事裏的受害者,我總該有懷疑一下的權利吧。”
“就算是…”
“夠了!都閉嘴!有什麽恩怨私下解決,這不是你們鬥嘴的場合!”徐執戒嗬斥道。
羽安立刻站起身來對著北邊三人躬身一禮:“師者教訓的是,弟子知錯。”
林月璃深深呼吸兩次,也躬身致歉。她沉默了片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對金惜顏道:“我記得,好像是四五天前,我們邀請了幾位師姐妹在院子裏小聚,有人說起羽安得事,你情緒激動,說了不妥當的話。你不會…”她遲疑道:“真的對羽安懷恨在心,買凶殺人了吧?惜顏,誰都有犯錯的時候,你如果真的做過,不如大膽承認,我相信霍老會給你一個公平的判決。”
她說的情真意切,金惜顏卻猛地搖頭:“我沒有,那天我是受了她們的挑撥,一時衝動才說了重話,但也隻是說說而已,我並沒有真想去殺人啊!”
徐執戒冷冷問道“說了什麽?都有哪些人在場?”
林月璃道:“稟師者,具體的字句我也記不清楚了,但當日在場的有木靈閣葉淑兒、土靈閣馮豔等人,師者可以傳她們一問。”
“傳——”徐師者威嚴的聲音傳至殿外:“木靈閣葉淑兒、土靈閣馮豔入殿。”
侍立殿外的弟子匆匆去了,徐執戒又對鳳厲道:“你說去見你們的是一個女人,這個女人是不是修靈師?她有什麽形貌特征?”
鳳厲垂下眼睛思索半晌,篤定道:“她穿著黑色的披風,兜帽遮住了整張臉,也看不清胖瘦,但那女人長得很是高挑,差不多有七尺三寸,到我的耳際高了。她有修為,開境七品,風屬性。”
羽安眉頭一皺,林月璃挑眉:“身形高挑異於平常女子,修為是開境三品風屬性,這說的,怎麽有點像惜顏的貼身婢女馥香?”
金惜顏怒道:“不可能!那不是…”徐執戒的傳喚聲打斷她:“傳金氏婢女馥香進殿——”
羽安仔細觀察金惜顏和林月璃的神情,想著,那個女人既然都拿出了個人特征鮮明的玉佩,相當於已經挑明了身份,為何還要全身裹緊,不讓人看清長相和身形?如果她不願意挑明身份,那就不該拿出穗子、寶石完整的玉佩,把刻了金盞花的玉牌單拿出來就能起到威懾效果。那女人此舉,倒像是故意讓人知道幕後主使就是金惜顏一樣。
如此一來,林月璃就更值得懷疑。
葉淑兒和馮燕很快就到了,兩個人踏進大殿,神情都是惶然不安的。待她們行完禮,徐執戒直截了當的問:“你二人三天前有沒有受邀去霖歸院?”
兩人對視一眼,葉淑兒點頭道:“回,回師者,確有此事。”
“當日,金惜顏有沒有說過對羽安不利的言語?”
這話一出,結合殿中陣勢,兩人都有些明白事態的嚴峻,這次葉淑兒沒有急著答話,一身綠衣的馮豔悄悄看了看上首三人及列席眾人的臉色,字斟句酌道:“回師者,金小姐確實說過一些話,當時大家閑聊聊起,聊起金小姐和火靈閣姬師姐的對戰,說是姬瑤不甘心敗陣,背地裏散了些謠言,姬師姐和羽師姐最是交好,金小姐許是覺得散播謠言的就是羽師姐,一時不忿,說了重話…”
徐執戒打斷她:“把金惜顏的‘重話’逐字逐句的複述出來。”
馮豔悄悄咽了咽口水,小聲道:“金小姐說,說‘一個賤民而已,本小姐有的是的辦法弄死她’。”
大殿裏一片寂靜,金惜顏抖了抖,她感覺到所有目光都沉沉的射來,像是一道道鋒利的箭矢,將她整個人都穿透了。從小到大,父親母親給她無微不至的庇護關懷,她習慣了囂張跋扈,習慣了口無遮攔,她不屑察言觀色也不會三思而後行,更從未想過有一天那些不經腦子的囂張言語會成為她殺人的呈堂證供。
“稟大學宮長,馥香帶到。”殿外一聲傳報打破寂靜。
“帶進來。”
高闊的殿門開啟一線,一個紫衣的女子走進來,她的麵容白暫秀致,身形如修竹,高挑纖細。羽安看向鳳厲,鳳厲看著走進來的女子,狹長的眼眸微微眯起,半晌,回頭道:“就是她,我記得她的靈力氣息,和那天那個女人,分毫不差。”
羽安一瞬間都要懷疑鳳厲在說謊了,但她明白鳳厲完全沒有必要說謊,他說馥香就是那個女人,那馥香就是,一個人的樣貌身形都可以偽裝,但靈力氣息就像手指上紋路,絕不可能造假。
馥香走近,比起葉淑兒和馮豔,她一個婢女踏入這宏偉莊嚴的英靈大殿,竟然還要鎮定許多。羽安還記得第一次見她時的情景,那時候她對著姬瑤大喊大叫,跟金惜顏如出一轍的跋扈、浮躁。但這次再見,這女子不僅沉靜內斂了許多,她臉上神情,竟還有兩分視死如歸。
她走到金惜顏身邊,端端正正跪下,極其正式的磕了三個頭,鏡麵一般的大理石地板映出她俯下的臉,像是一朵沾了露水的花。
“諸位師者明鑒,”她都沒看周圍的情景,直接對座上三人道:“此事全是我一人所為,我家小姐毫不知情。是我趁小姐睡著後偷走她的玉佩,是我要殺羽安,一切都是我一人策劃,和我家小姐沒有任何關係。奴婢犯下大錯,甘願受罰,請諸位師者念及我家小姐不知情,勿要牽連責罰。”
好半晌,金惜顏才艱難的道:“你說…什麽?”
她臉上的表情已然無法用語言形容,她皺著眉,張著嘴,眼神充滿匪夷所思,好像不認識眼前的人。
“小姐,是馥香的錯,一切都是馥香的錯,以後馥香不在您身邊,請您,請您珍重。”馥香哽咽起來,她又開始磕頭,金惜顏卻一把抓住她,盯著她的眼睛問:“你為什麽要那麽做?你不可能去做那些事,你每天都和我待在一起,你不可能去做那些事!”她的手猛地一頓,一頓的同時,在座所有人幾乎都站了起來。
一點極細微的血腥氣擴散開來,馥香軟倒在金惜顏懷裏,她的臉變成了紙一樣的蒼白色,襯得嘴角那一縷血線越發的鮮紅觸目。她自殺了,靈力倒流衝擊經脈,霸道的風靈力一瞬間便將她的內腑攪爛。
在兩位化境強者在場的情況下,馥香成功用靈力自殺了。
大殿一時靜極,金惜顏維持直身跪地,雙臂伸出的姿勢,馥香軟在她懷裏,溫軟的身體迅速冰冷下去,凍得她全身都開始發抖。
“這是,在為主人脫罪,吧……”沐梵塵不確定道。
馥香這個行為確實像是在為主人攬罪,她說自己是主謀,但她怎麽可能是主謀?她人在中原,怎麽聯絡遠在西境的殺手?她哪裏來的一大筆傭金?她一個婢女,跟羽安有什麽利益衝突?她又哪裏來的膽子敢借主人名義去殺人?
金惜顏呆呆坐在地上,眼神有點空,像一個被丟在泥地裏的娃娃。羽安看著她,隻覺得腦中千頭萬緒,無從整理。
難道她真的在某個沒注意的地方得罪了金惜顏?難道她真的冤枉了林月璃?還是說,林月璃甚至收服了金惜顏的貼身婢女?
審問就這麽結束了,馥香的屍體被抬出殿外,金惜顏被帶下去收監,徐執戒並沒有做出明確的判決,但人證物證確鑿,基本沒有翻案的可能,剩下的,也就是等學宮與金氏對接了。
正是日落時分,羽安踏出英靈大殿的時候,正看到滿天絢爛煙霞,煙霞下是寬闊平坦的殿前廣場,廣場上站著一身月白廣袖的男子。
聽到聲音,男子回頭,金發如綢,容光燦比雲霞。
羽安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溫淮了,但仔細想來,隻有兩天而已。也許是這兩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或者雨夜的那個吻,讓她對溫淮生出了陌生感,再見溫淮,她覺得那不再是她的摯友,而是…
而是她自己也說不清關係的一個人。
“羽安,事情經過我已經從姬瑤姐那裏了解清楚了,現在霍老有判決了嗎?”溫淮走過來,羽安以為他開口會道歉或者要求談一談,但他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直接問了刺殺的事。
羽安沉默了一下才道:“所有證據都指向金惜顏,連她的婢女都承認了。”
“但你不相信是她對嗎?”
“不相信,但所有證據…”
“你受傷了?”溫淮已經走到近前,他沒有靠太近,但還是一眼看到羽安衣領裏露出的一小截繃帶。
羽安低頭看了看,淡道:“皮外傷,禾雅已經幫我處理過了。”
溫淮似乎想要近前來看一看,羽安的眼神卻讓他無法靠近,兩人相對沉默。風承琰和沐梵塵就在羽安身後,風承琰麵無表情,沐梵塵一臉興味。
良久,溫淮一笑:“你出事的時候我沒在你身邊,是我的錯,所以,我會為你解決接下來的事情。”
“你要怎麽做?”羽安皺眉。
溫淮轉身,他擺手道:“安心等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