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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愚蠢理想

  提到李葳葳,我噗嗤一聲笑起來,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我賭上子高的人頭,扶蘇絕對不可能想要溫玉夫人死而複生。”


  “是麽?有時候最不可能的可能,就最有可能。”胡亥不動聲色地放下筷子,話意涼颼颼的,卻話鋒一轉,“罷了,雖然過程波折了些,所幸鯤行還是平安出港。我隻是不大放心掌舵的那個徐福,能不能完成使命。”


  徐福這個人既然是載入史冊的,那定然靠譜。我不能用這個理由回答他,不然定又會覺得我在胡言亂語。幹脆就裝作不知道,偶爾作一作含羞帶怯的小女人,“管他行不行,反正我相信你,就算他中途把鯤行開回來,你也能再把送出去。”


  這話說得令他很受用,而我委實記掛雲嬋他們的傷勢,哪有他們疼得輾轉難眠時我們卻還在沒心沒肺遊山玩水的道理。於是我又轉了話題,“我想雲嬋的緊,且這次她肯定因為沒能跟在我身邊心裏自責,咱們這就啟程去找他們吧。”


  “真這麽懂事?”他眼帶笑意地問我。


  “我何時不這麽懂事了?”我挑眉反問,“再說,你就不想盡快調查清楚,扶蘇為何會臨陣倒戈。我倒是好奇得很,食之百毒不侵的白莽玉蠍怎麽多加一味紫河車就能變成起死回生的神藥了。”


  “這樣騙小孩的話,晗兒聽了都不會信,扶蘇伯父怎麽可能就相信了呢?”初晗也放下了碗筷,邊用徐子嬰的帕子擦嘴邊和我們說。


  胡亥用手撐著下巴,思索片刻,卻亦毫無頭緒。但我不管扶蘇此舉是故意為之,還是有苦難言,他既然做出這種卑劣的事情,就該償還。這樣的想法產生,我就覺得鬥誌昂揚,精神百倍。


  待最後徐子嬰也丟下碗筷,宣布吃飽,胡亥就召了侍女們進來,將殘羹剩飯都收拾了下去。我們吃飽了都還閑著,就幫忙一塊將屋子裏裏外外恢複到入住之前那般整潔,至午後陽光乍暖時,方出發往東郡。


  驚雷雙蹄踏出城門時,我忍不住回頭望了望這座富饒幸福的小城,不知下一次還有沒有命再回來。歸來時,是否青山如舊,綠水長流。


  趕在日落之前,我們抵達了東郡邊城。此處為公輸家的活動地盤,千羽閣與公輸家素來有些交情,此次家主知胡亥等千裏迢迢來,特地分了出寬敞的院子與眾人休養歇息。內外都安插了公輸弟子把守,以防無天教或是陰陽家的人偷襲。


  正是剛剛吃完晚飯的時辰,大家都各自回房休息。我們推門進去時,雲嬋首先聽到動靜走出來,子高端著藥碗在她身後費勁地追著,希望她能夠先把藥喝了。濃烈的藥味在宅院四處蕩漾,為掩人耳目,院中多曬著藥材,讓人把這裏當做個藥材倉庫看,打消疑心。


  雲嬋快步走過來,她的頭發全都披散下來,落在瘦削的肩膀上,卻擋不住她纏滿紗布的脖子。我看她臉色白得駭人,行動也有些踉蹌,忙上前去扶住。我擔心地摸了摸她冰涼的臉,自與我相識,我就從未見過她受如此重的傷。


  “我沒事,隻是被扶蘇挾持住之前中了陰陽家的寒毒掌,現下阿夙已經替我清了餘毒,不會有事的。倒是你和小公孫,受苦了。怪我大意,未守著你們。”雲嬋笑得很淺,卻是發自內心。


  我連忙扶著她往屋子裏走,“你這是什麽話,哪裏怪得到你頭上。要怪就怪我和晗兒不當心,隨便就著了別人的道。”說話間,我們已經走進客廳,歐陽溪正帶著彌離羅一塊搗弄藥材,二人都專注於手中的事,我們都來到麵前才後知後覺。


  彌離羅茫然地抬頭看了看我們,見了是我,高興得蹦起來,帶著一雙髒手就蹭過來要抱我,“夫人你可算回來了。”我和她說話,她卻懵了半晌,才道,“我耳朵受了傷,暫時聽不大清楚,夫人你大點聲兒。”


  我摸了摸她藏在頭發裏小巧的耳朵,果然都用厚厚的紗布裹著,我心疼不已,轉頭問胡亥,“你不是說鳳哥兒將小彌護得很好麽,怎麽還是受了傷。老實說,你們這次到底有沒有…有沒有人……離開?”


  “別理她,她的耳朵就是從船上下來時硬要放鞭炮慶祝,結果不當心被炸壞的。閣子裏一個不多一個不少,弟妹你要不要挨個房間去點人?”子高扶著雲嬋坐下,自己蹲著一口一口喂她喝藥。


  “唔…子高我聽見你說話了!好不容易打完那麽一架,放鞭炮有錯嘛,有錯嘛,有錯嘛!”彌離羅咋咋呼呼地撲過來掐子高的脖子,險些要他手中的藥全潑灑出來。


  幸而聞訊趕來的鳳哥兒,急忙衝過來一把拎起了她的後領,真是又當老公又當爹,從來都沒省心過。其他人都聽了客廳的動靜,一一舉燈過來,除了到現在還沒醒過來的伯兮和守在他身邊的燕離,大家又一次歡聚一堂。


  我恐他們擔心我,便對青樓中的事瞞一半說一半,我看他們身上多多少少都帶了傷,卻還是笑得如沐春風,好似根本不在乎。我們說笑著到了半夜,大家都還是了無睡意,就胡亥這唯一一個瞌睡老,先行回去睡覺。


  “醒了,溪姐,伯兮他醒了!”燕離急急慌慌地出現在門口,將我們屋中的人都驚了一跳。


  歐陽溪聞言,連忙起身跟著燕離去了他和伯兮的房中,容夙與我隨後。那屋中伯兮正躺在躺上,臉如菜色,眉頭緊蹙,嘴中喃喃,與往日少言寡語,意氣風發的他判若兩人。燕離像是揪心急了,進去後就緊緊握著他的手,又用袖子擦了他額上滾落的汗珠。


  我靜靜立在一側,等待著歐陽溪和容夙給伯兮診斷,他是所有人中傷勢最重的,我怕他們三個忙不過來,便也在屋子裏守候著,希望能夠幫上什麽忙。


  運氣好的是,歐陽溪鬆開他手腕時鬆了口氣,“脈象雖然還很微弱,但比前些日子已經平穩些了。看來那些藥是有效果的,小燕,你繼續去煎幾副來,再去廚房熬一些參雞湯或燕窩,從今夜熬起,熬得越濃越好,明日伯兮應該就能醒過來了。他醒過來若是餓,就給他喝一點,但隻能一點點,不能多,否則補氣太重適得其反。”


  熬雞湯,我雖然不會做飯,但熬雞湯之前看夏師傅或雲嬋已經看了很多次,就自告奮勇同燕離一塊去。燕離聽說伯兮要醒,喜形於色,連走路得步伐都輕快很多,他本就是輕功卓越之人,腳步輕快起來,我就有些追不上了。等到我走到廚房時,他已經高興得提著刀把睡夢中的老母雞弄醒準備殺了。


  “伯兮對你來說,很重要麽?我的意思是,比普通朋友還要重要的那種。”我邊問他邊從水缸裏打水進鍋裏,再蹲下來添柴,這些活都是當年在禦膳房裏經常做的,如今重拾舊技,倒叫我有些懷念。


  “他挨的那一劍本該是紮在我身上的。”燕離打了水開始拔殺好的雞身上的毛,背對著我道,“我本師從盜王之王盜蹠,當年初入江湖就立馬闖出了名氣。而夫人你肯定不信,伯兮以前並不是殺手,而是負責把我緝拿歸案的快手。但後來出了很多事,他便和我一塊跟了主上,出來吃殺手這碗飯。算起來,一直都是為我所害啊。”


  他的話語中夾雜著一點淡淡的惋惜和傷心,我不知他們從前究竟發生過什麽,能讓一個正義凜然的官差選擇和他的犯人為伍,可又怕問了觸及他們過去不能觸碰的傷心事,便想打個哈哈糊弄過去。


  熟知這小子卻自己交代了出來,“他當時效力的官府太不是人了,其實就是想讓他把我抓回去,再逼我幫他們去四處偷盜金銀財寶。伯兮那時候又是死腦筋,不見棺材不掉淚,任我好說歹說,都不願信。直到主上帶著鳳哥兒來,逼著他們自己把小九九給抖了出來。伯兮當時就被氣得說不出話,當自己一直信奉的東西在一瞬崩塌時,確然是無力而可笑的嘛。後來,我本以為他會一條路走到黑,不會答應和主上走,誰知他比我答應得還快。”


  “可能是胡亥他……又給了他新的信仰吧?”我猜測道。


  “是啊,因為主上當時跟我們說,他要做的事可能會被天下人唾罵憎恨,但卻是要用自己的方式還天下人一個太平盛世。”燕離不好客氣地大聲笑起來,“當時我就覺得這樣的想法很蠢,但我喜歡殺該殺的人,便答應跟主上走。而伯兮,估計就是信了主上吧。你說,他們是不是一樣蠢?”


  蠢麽?我不覺得,或許其實燕離心裏,也並不覺得這是愚蠢的。他雖然嘴上這樣說,卻還堅持著跟在胡亥身邊,應該就是也相信了胡亥的話。這樣的話聽起來的確很中二,很不切實際,但如果是胡亥想要這麽做,我便有七成的把握,他能夠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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