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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此生不換

  自相別,一經八載光陰輪轉,我重新回到虞家府邸門口那條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那扇厚重的板門上多了新的裂紋,是虞家傳承百年所留下的痕跡。門鎖被胡亥一劍砍開,推開門的一刹,有風將那府邸中獨有的香氣吹過來。


  滿地枯枝積雪無人清掃,淩波閣的紗幔是新換不久的,就連圍廊的木質地板也剛剛上過蠟。主廳裏麵的擺件都和我記憶裏的沒有差別。我點亮了從前最喜歡的那盞銅質飛鶴舉燈,暫時讓胡亥他們在這裏稍作歇息。


  縣長找了幾個人前來伺候,她們帶來了臥具和一些厚實的衣物,我身上那不能蔽體的衣服太不像話了些,安排好胡亥他們坐下,就近摸到虞子期的寢室裏,換了身暖和的棉衣。等我出來時,胡亥正要讓徐子嬰領著初晗找屋子睡覺。


  “出了正廳,左拐的第一個院子是我姊姊住的,她那裏寬敞,你們就去那睡吧。”我看他們初來乍到,還不熟悉,便指引道。


  徐子嬰應了我便牽住初晗去了,連六個侍女都被他帶走四個。我也不打算在正廳裏與胡亥幹坐一夜,趁著天色深重,我就拉著他去了東麵的虞家祠堂。看來虞子期並沒有真的放棄這座虞家人住了快百年的宅院,老祖宗們的牌位他一個都沒有帶走,就連香爐裏的灰都沒有清除。


  “哥哥他們許是遇見了什麽事情才臨時遷走的,但看樣子沒幾個月就又回來的。”我點明祠堂中的陶豆燈,命兩個侍女退出去門外守著。


  “你領我來,是要我陪你拜一拜祖宗麽?”他抄手站在席子前,饒有興趣地問我道。


  “你是我虞家的女婿,這是我嫁給你以後頭一次回娘家,也能是回門。回門的時候丈夫陪著妻子祭祖,難道不應該麽?”我撅著嘴將他拉著一塊在列祖列宗跟前跪下,“雖然這次能夠回家來純屬歪打正著,但或許就是緣分也說不定呢。”


  “嗬,緣分就是,回到自己家結果哥哥姐姐搬走了也不告訴你一聲。”胡亥沒個正行地繼續同我抬杠。


  “祖宗們都還在呢,你有沒有點禮數。”我佯怒地嗔他一眼。


  他無可奈何地衝我歪頭輕輕一歎,眼神認真而謹慎,“你可知道,我若陪你祭拜了祖先,那我就當你是我胡亥唯一的妻子,就算往後你變心,我都絕對不會休妻和離,此生此世,你都不能離開我,哪怕是死,也要與我合葬,名字也會寫在我的碑文裏。因為連趙欣,我都沒有答應陪她回門拜祖。唯你,此生不換。”


  那一瞬間,我有些恍惚,仿佛看見了幼時的他,正筆直地跪在我身側,倔強清冷的小人兒,一字一句地這樣對我說。卻是一點都不幼稚,反而讓我覺得心安。他給我的感覺從來都不是怦然心動的局促驚慌,而是細水長流的安恬舒適,雞飛狗跳的日常生活,一撇一捺地寫下了這平淡而深厚的情分。好像我生來,就該與他相愛,至死,也不能與他分離。


  “唯你,此生不換。”


  三拜九叩的大禮,我們雙雙對著虞家列祖列宗行之。就像當年,我和他三聲擊案,發誓死生不見般鄭重,幸好這一次的信誓旦旦,是要我們彼此相守,生死相隨。我們會是被先祖肯定的夫妻,哪怕將來的命運是要我們共赴萬劫不複。


  拜過祖先,已是天月將白,我和他十指相扣回到我當年住的小院。虞子期對我還算不錯,自我離開,裏麵的陳設就沒有改變,常有人定時打掃。看起來,在他們搬遷的前幾天應該都還有人打掃過,以至裏麵的積灰並不厚。臥具鋪上,我們就讓侍女們也下去歇息了。


  躺在從前睡過的地方,我莫名生出一種奇妙的歸屬感,居然有點睡不著。胡亥打了一晚上的架,倒下去就現出了他睡神真身,感覺就是天打五雷轟,山崩地裂都弄不醒他。但我存心要鬧他,那也是個比較棘手的事情。


  比如一會兒用手指在他胸口畫圈圈,一會兒又捏捏他軟軟的耳垂,再一會兒甚至去悄悄啃了他的嘴唇。


  這樣一番折騰,果不其然把他給弄得也沒了睡意,“你確定不要睡覺了是不是?”


  “你應該理解我好不容易回家的興奮。”我樂嗬嗬地傻笑道。


  他壞笑著一挑眉,拉著我的手一直往下,放在某個滾燙得不可描述的部位,“那你是不是也該理解理解我被你調戲起來的興奮。”


  我臉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燒起來,還沒來得及躲開,他便已經欺身壓上來。手箍在我腰上,讓我除了他的懷抱無處可逃,隻能老老實實任他宰割。我欲哭無淚地暗自叫悔,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這同時也導致我們第二天,睡到了日曬三竿還意猶未盡。奇怪的是,一向作息時間規律的初晗居然比我們還要晚了些。我當他是這些日子波折太多,身體疲倦難當,便沒放在心上。


  “娘親,咱們家怎麽跟陽春別院那麽一樣,也有個好漂亮的水閣啊?”初晗指著淩波閣,問我道。


  “因為陽春別院就是按照咱們家改造的,但比咱們家是不是小太多了,還是咱們家又大又好看吧?”我正在吃胡亥給我挑掉刺的臘魚,看著淩波閣無比自豪淩然而生,“以前那裏是宴會的好去處,你阿籍叔叔在上麵舞劍時,那英姿颯爽的樣子可是傾倒了沛縣多少千金小姐呢。”


  “阿籍叔叔?”胡亥疑惑地看向我,“你說的,是那個項氏山莊的少主項羽?”


  “不錯,我從小和他一塊長大,我習慣叫他阿籍。原本他伯父要他跟我定親,但中途出了檔子事讓他暫時去了墨家避難,我也被壞人騙去了鹹陽。去年我哥哥來信,說他回來後就娶了我姊姊。”我笑著同他解釋。


  “聽說此人力能舉鼎,勇武非凡。隻可惜項氏與我大秦對峙,當年我曾有意拜會,結果卻屢屢吃了閉門羹。”他隨口道,好像是想起來什麽,“我聽人說,很多年前扶蘇曾隻身前往項氏山莊企圖探查項氏山莊的位置,不料失敗還差點丟了命。”


  這事遠得我都快記不起來了,“說起來也是巧,當年正好是我和哥哥一塊上後山見過那莊主項梁,回家途中我同我哥哥起了爭執,他丟下我一個人走了,結果就讓落在後麵的我把受傷的扶蘇給撿了回去。”


  “你幼時怎麽也跟現在一樣蠻不講理?”他道。


  我不服氣地哼了一聲,“什麽意思,你是不知道虞子……我哥哥他有多討厭,等等,若是細論起來,你跟我哥倒是有點相像。要是以後讓你倆碰上,絕對是臭味相投,一塊遺臭萬年。”


  “遺臭萬年不是這麽用的。”他老練地去抓我的漏洞。


  若不是還有初晗和徐子嬰在,要給他留點麵子,我就立馬拎了他的耳朵,讓他知道知道該不該拆我的台。


  “說起來,咱們要在這裏待幾日,千羽閣一眾都在東郡那邊等著呢。”徐子嬰叼著個豬蹄,嘟嘟囔囔道,我反應了老半天,才理解了他這句話的意思。


  可我不知胡亥的打算,不好作答。他慢條斯理地把碗裏的米飯全部吃掉,吊足了我們三個的胃口,才道,“聽聞沛縣的狗肉很不錯,你又是七八年才回來這麽一次,就多待幾日吧。他們幾個也正好多休養休養,從鯤行一事中緩一緩。”


  “鯤行之上,遇到了很難纏的對手麽?”我有些不安,想起之前的那個夢,竟有些不寒而栗。


  “陰陽家的人雖然難纏但來得不多,有了我幫助,千羽閣尚能應對。隻是我們萬萬想不到,扶蘇公子他會臨陣倒戈。”徐子嬰捏緊手裏的陶杯,語氣充滿了難以置信,“連我都不知道究竟為何,他會突然向著陰陽家和無天教,把我們的計劃全部泄露了出去,最後竟然還親手把當晚第一個出生的孩子扔進海裏,淹死了。”


  我聽得臉色蒼白,那個夢,居然成真了,難不成是雲湮他們設法要我看到,想給我點預示,卻不料我身處事外麽。


  “伯兮為了救落入陷阱的小燕,被陰陽家的人一劍紮進心口,隻差兩寸,就沒命了。幸而有那個人在暗中幫助,否則這一仗我不一定能回來見你。”胡亥盡量使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冷靜,但卻還是令我心驚膽戰。


  “其他哥哥姐姐們呢,都還好麽?小彌姐姐的手有沒有被他們抓住破綻?”初晗關切地急急問道。


  “小彌被鳳哥兒護著,沒什麽事。隻是,凰娘也差點沒了。”胡亥沉重地歎了口氣,但幸好他說了差點。


  我感覺渾身有些脫力,“扶蘇,扶蘇到底為何要這麽做?他不可能會為了一己私利殘害無辜的孩子的,他是不是有什麽苦衷?”


  “你是在替他說話麽?”胡亥看著我的眼神微寒,語氣森然可怖,“但你知道麽,就是他差一點就把阿夙藏在身邊多年,連我都不知道在哪的玉蠍偷走,連白莽都差一點死在他的劍下。他的目的很明確,他要白莽玉蠍,還有那所謂的紫河車。”


  “他要這些……”我後怕地呢喃,可怕的想法脫口而出,“他要用這些來製造真正的長生不老藥?白莽玉蠍雖是天下至毒,但我記得你跟我說過,說是煉製得當就會有非常奇妙的醫療效果。”


  “對,扶蘇口口聲聲說,再加一味紫河車就可起死人,肉白骨。這一定是姓盧的那個混蛋又在信口雌黃。”胡亥冷笑著來問我,“你說,扶蘇究竟是想要複活誰,想得連盧千機的話都願意信?據我所知,他生命中有兩個已故之人,最有可能,一個是昌平君,一個則是溫玉夫人李葳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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