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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隻差一步

  可受製於人,提什麽都是徒勞。還好她此刻念著我給她帶來的不可限量的利益,暫時不曾強迫我,我也是數著日子,一天一天地熬。桑海到這裏騎馬來回不過四五天,此時的他估計已經抵達桑海了吧,大概最多半個月應該就能回來了。


  “有筆墨麽?”我整理著被她揪亂的衣領和散開的頭發,氣喘籲籲地問。


  “怎麽?還想寫信出去找你的哥哥救你啊,虞二小姐?”她輕輕地用鼻子嗤了一聲,好似我就是她爪子下麵待宰的老鼠,每一分掙紮都是徒勞。


  “我要作畫的顏料、木架、絹帛。”我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冷笑道,“想賺大錢,就在明天一大早給我送來。忙活大半天了,我累得很,勞煩鴇媽媽給我解開一下銬子,好讓我換件衣裳,早些睡覺。”


  因為有前車之鑒,她並不敢輕易解開我的手銬,猶豫再三,從後院喊上來個精瘦的男護院在屏風外守著,才肯掏出鑰匙。我想跟她把剛才那一巴掌討回來,就成了根本不可能的事。我這廂暗自磨著後槽牙,換衣服就往被子裏躺下去。


  “奴才嘛,老老實實給姑奶奶幹活,姑奶奶就不會虧待你,你啊,早點明白這個理兒吧。”她再下樓之前,還忍不住朝我得意地唾了一口。


  我沒有理她,裹緊身上的被子。不過這幾天確實受累,盡管樓下人聲鼎沸,喧鬧不已,但我還是很快就睡著了。


  睡夢裏,我是一條沒有聲帶的魚,在海浪搖晃的海麵上偷偷露出腦袋。三十六根一丈長的木漿在井然有序地擺弄浪花,衝散輕薄的海霧,那一艘金裝玉裹的大船巨大的影子正朝著未知卻嶄新的東方前行。我能聽到那上麵有人為新的生命在喜悅地又哭又笑,卻也能看到有汙濁的血腥沿著船身流淌進我周身的海域。甲板上似乎有一群愚蠢而自私的人類正在發生衝突,他們手裏拿著被稱之為兵器的鐵塊互相攻擊。動作滑稽可笑,跟魚類比起來毫不優雅。


  其中那個穿白衣的年輕人,一手抱著個光溜溜的娃娃,一手提著根青白色細長的管狀物,一步一步向我的方向逼近。他本來纖塵不染的衣服被紅色的血汙染,看起來就像是從地獄裏殺回來的魔鬼,連笑容都看起來危險而詭異。


  刹那間,他鬆開手,懷裏的人類娃娃撲通一聲就紮進了海水中,掀起了不小的浪花。我震驚地瞪大眼睛,看著那個孩子就這麽被巨大的船身裝的粉身碎骨,連哭都來不及哭一聲。


  血濺起來的時候,我從夢中驚醒,此刻天已放亮。我全身都夢裏出現的可怕場景驚出了虛汗,纖塵不染的白衣,青白色細長的管狀物……為什麽,我會夢見扶蘇幹出這麽檔子喪心病狂的事情?雖然我知道他在感情上很不是個東西,但對天下眾生,對無辜生命,他的仁慈和愛惜,不比史書上寫得少。


  我掙紮著坐起來,頭還在為剛才的夢境發懵。這時鴇媽媽已經領著個侍者打扮的大齡婦女走了進來,看她們那凶神惡煞的樣子,就知道不是來給我這半個階下囚送溫暖的。


  “你要的東西姑奶奶都給你找來了。”說著,鴇母就讓那個侍者把我要的東西都放在了案幾上,“這個是阿姑,姑奶奶不可能每天都守著你,以後就由阿姑管你。衣食住行缺什麽跟她說,若是敢耍花樣,阿姑可不會想姑奶奶這般憐香惜玉,要是弄斷你的纖纖玉指或是打斷你的腿,這,都是有可能的。”


  我艱難地從被子裏鑽出去,一件一件地驗貨,不是最佳,亦不是偽劣產品,她的本事還是不錯的。我瞅了瞅那個阿姑,怎麽看怎麽像我的那個童年陰影執意,拿針紮紫薇的容嬤嬤,深怕她眨眼間就掏出一副鋼針來對著我。


  寡不敵眾,我認栽。


  待吃完阿姑給我弄來的早飯半個窩窩頭後,我就召了風花雪月四個姑娘過來,開始支起畫架,讓她們挨個在我麵前坐個把時辰,等到收工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完工後,我心滿意足地伸了個懶腰。她們紛紛圍過來,看著她們自己的畫像,讚許的話根本停不下來。


  “思娘你還有這樣的本事,哇,畫得簡直一模一樣,連宮裏的畫師都沒你畫的好吧?”風姑娘笑起來隻有一頰有酒窩,看起來嬌蠻討喜。


  我還記掛著今晚新一輪的表演,沒有時間回話就繞開她們去取在窗邊放著的長築調音,想著今晚的新曲子。已是二月初,偶爾有這麽幾天能從陰霾後麵見到久違的陽光。我趁著這會兒陽光最暖和舒服,就靠著窗沿坐下來。一邊曬太陽調音,一邊觀察觀察我從未見過的這座城市的街景。


  出了太陽的下午,集市上人很多。這時一支商隊引起了我的注意,打扮舉止不俗,就連兩手擺臂都很有大家風範,領頭的那個男子很年輕,穿一身低調的薑黃衣裳,攏著黑色披風和寬大的鬥笠,但腰上的佩劍還是隨著步伐若隱若現。待他被身前的仆從引了在對麵的茶攤子上落座摘下鬥笠時,我才勉強看到了他的臉型輪廓。


  幸好這輩子我不近視,在他偶然抬頭的機會,看到他的長相。


  桃花眼,薄嘴唇,長劍眉。


  就算化成灰我也認得。


  “虞,虞子期!”我激動得丟開長築就大聲喊起了他的名字。


  他們那一行人聽到聲響,都露出驚愕的表情,尤其是虞子期,他像是收到了很嚴重的驚嚇,猛然站起來,走到街道上四處張望。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好像不會老一般,眉眼上沒有風霜,溫潤端正,一點都沒有變。


  “我在這裏,虞子期!我在這裏!我是虞涼思啊!快救救我,救救我!”這是我一根救命稻草,是我的希望,時隔這麽多年希望他還能認出我。


  就在他看向我這邊的時候,我被一雙粗糙的大手捂住了嘴,一把從窗沿上拉了下來摔在地上。隨之而來的是阿姑不留餘力的踢打,她嘴裏用我聽不懂的口音罵著難聽的話,拳頭和腳一下又一下,我連爬起來的機會都沒有。風花雪月個個都看傻了眼,花容失色地在旁邊,攔也不敢攔,隻能哀哀地乞求著阿姑,讓她不要再打了。


  喉嚨裏腥甜刺痛,我感覺到自己的嘴角有液體正在滴落,不知道是眼淚還是血,行得讓我睜不開眼。在阿姑一腳踢中的我左耳時,我就立馬失去了意識。


  等醒過來的時候,風花雪月四個姑娘都已經不在了,連阿姑也不知去向。我的雙手雙腳都被鐵鏈捆住,嘴上塞著破布,像隻苟延殘喘的動物,被屈辱地禁錮在了緊閉門窗的昏暗房間裏。事實上我隻昏迷了一刻鍾左右,我聽見有人在邊同鴇母說話邊朝我的房間走過來。


  “這間房原來的姑娘病死了很多年,這我閣子裏麵很多姑娘都是知道的。前任老板娘嫌晦氣就讓阿姑給鎖住了,怎麽可能會讓虞大爺從這裏聽到有人叫您呢?”鴇母諂媚的笑聲傳進來,我的耳朵聽著都忍不住的痛。


  “死了多少年?”虞子期聲音冷淡疏離,帶著絲不屑。


  “十多年了吧,您也是知道的,咱們這個閣子可是荊楚地方上的老字號了。”鴇母隨口胡扯,我就不信虞子期這麽機警的人會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他像是在思考地長吟著,我想張嘴喊他,可是嘴被堵的太嚴實,想撲過去拍打門或是弄出點動靜,讓他知道我在裏麵。可她們卻是把我綁在了房間頂梁柱子上,根本動不了。我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卻是束手無策,幹幹地流下眼淚。


  “把門打開。”虞子期還是決定。


  我剛剛放下的心,就接下來鴇母的一句話又提了起來,“哎呀,這都過去多少年,這道門的鑰匙早就被前任老板娘帶到土裏去咯。再說裏麵都是病氣和死氣,貿然打開,會壞了閣子裏這當紅的生意呀。我這做的小本買賣,還請虞大爺體諒體諒。”


  鴇母當然是不願意讓任何人把我這棵搖錢樹帶走的,更怕我若真和虞子期沾親帶故,那她就真的吃不了兜著走了。她這話是讓虞子期騎虎難下,若是他硬生生要開我的門,那就是平白不給人家好好做生意,還會壞了他體恤下方的好名聲。他除了選擇作罷離開,還是作罷離開。


  “早日請人來唱唱頌詞,清清晦氣吧。”虞子期說話的聲音開始變遠。


  我就這麽眼睜睜地瞧著他應在門上的影子慢慢變小,消失。


  就差一點點,就差一道門的距離,他就能找到我了。他明明已經認出了我的聲音,可是還是差了這最後一步。


  我絕望地合上眼,接下來等著我的,究竟是一頓暴打還是更加生不如死的屈辱。但願他們不要想到初晗,忘記他的存在,不要去因為我傷害他啊,所有的事情都衝我來就好,千萬不要動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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