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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請君入甕

  撈月莊的夜晚是金光燦燦,醉生夢死的。異族美女們扭動著水蛇般纖細柔軟的腰肢,手捧各類珍稀瓜果,金銀珠寶穿梭在賭桌、酒席之間。四麵鏤空成窟的牆中,手持琵琶胡琴的樂師演奏著歡快縱情的曲子,抬頭去看,天花板上用金銀鏈條垂掛著大小不一的夜明珠,隨便拿上一顆,後半輩子就衣食無憂,坐享富貴了。


  盡管胡亥的戒嚴令下發,在城門關閉之前還是有其他地方或是本地的人擠進了撈月莊。人聲鼎沸,淫靡放蕩的笑聲喘息充斥著我的耳朵,不由握緊胡亥的手。


  “幾位是來賞花還是撈月的?”一個穿金戴銀,頭戴絹花的中年男子一步三扭地朝我們走過來,看得我胃裏發酸。


  賞花的意思淺顯易懂,撈月則是他撈月莊暗語,即為dubo之意。胡亥揣著明白裝糊塗,轉頭與我邪氣地一笑,“夫人想要為夫玩什麽?”


  玩你大爺的玩,你是來辦正事兒的。我用我尖長的指甲狠狠紮進他手心,笑容假得令對麵的子高打了個哆嗦,“夫君想玩啥便玩啥,妾哪能多言?”


  胡亥疼得眉頭都在抖,卻十分能忍地對中年男子說道,“我們是外地慕名而來的,趕了一天的路沒吃東西,先上幾個菜吧。”


  中年男子很是難以置信,來撈月莊不找樂子居然隻是吃飯,但本著做生意的準則,他還是叫一隻跟著我們的美女們將我們領到三樓一間空的包間,好生伺候。


  所謂包間其實就是三麵圍竹牆,朝向一樓舞池的那一麵沒有門,用細密珍珠穿成一麵門簾格擋,不低調卻很奢華很有檔次。


  我們一行七人分別找到席位脫鞋落座,轉眼就有人端上了熱乎乎的飯菜。有胡亥愛吃的豆沙卷,紫薯餅,更有他早上跟我提到過的鹿肉肉糜羹,還有一隻肥美多汁的烤雞。


  我一天沒吃東西,餓得望眼欲穿,可胡亥死死拽著我的手,不許我輕舉妄動。直到霍天信一一用銀針試過,確認沒毒,才允許我動筷子。


  酉時已過,申時到來。整個晚上最盛大的表演正式開演,就像變戲法,掛滿夜明珠的天花板開始飄落雪白色的羽毛,被夜明珠的熒光一照,純潔的顏色自顯妖媚。用金幣堆積的舞池中央,一個顏色絕美的女子雙腿交疊,瞑目懸在半空半躺半坐。


  那濃妝之下的美,晶瑩剔透,不人不神,妖冶得足以顛倒眾生。


  我聽到了子高沒出息地吞咽聲,“這是誰?”


  侍女們見他失態的樣子,掩嘴輕笑,“這位就是我們撈月莊的莊主。”


  “這麽大的地方,竟然是個女人開的?”子高訝異地驚叫,“嗯,還是這麽標致的美人。”


  我看見雲嬋已經準備拔刀了。


  突然胡琴琵琶聲停下,接上來的是幽幽七弦琴音。合著這不知何處而來空穀玄幻的妙音,又是一聲玉笛輕鳴,空靈清澈。


  撈月莊莊主緩緩睜開空洞無物的雙眼,檀口輕啟,“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嗓音沙啞卻富有奇妙的磁性,不辨男女。


  高唱《道德經》而無人阻止定罪,這個撈月莊果真是當今世界最離經叛道的地方。淬不及防地,我們包間中的幾個婢女抽出藏在裙子裏的匕首,從四個不同的方向訓練有素地紮過來。


  除了我和子高,其他人卻都是雲淡風輕的姿態。雲嬋手起刀落,分毫不挪動自己的席位,立馬就有兩個花一般的姑娘悶悶到地,連叫都來不及叫一聲。我甚至看不清霍天信出劍,他就已經悠悠收住了劍。


  胡亥漫不經心地喝了口茶,看都不看地上的四具屍體,“陸郡守,請君入甕的手段玩得真是高明。”


  陸晰沒有回話,眼神放空地盯著一樓正在唱歌的撈月莊莊主。還有更多的死士正在不動聲色地走上來,他這是要將我們殲滅於無形。


  彌離羅甩開索命鞭,狠狠縛住陸晰手腳,“小白臉兒,你的狐狸尾巴可藏不住嘍。”


  霍氏兄妹一刀一劍閃電般地架在陸晰的脖子上,若他稍有異動,立馬身首異處。我和子高二臉懵逼地看向胡亥,他正淡然自若地吃著一個豆沙卷。


  等他吃完拍幹淨手,才歪著頭看也不看陸晰,“你是否在疑惑自己是怎樣暴露的?”也不等他回答,自己揭曉了答案,“別自己頭腦跟屁股裝反了就以為其他人也是用屁股思考的。你從一出現,就已經在臉上寫著幾個大字,我、是、罪、犯。”


  陸晰的臉色平靜得異常,和之前那個膽小怕事的猥瑣郡守判若兩人,他一言不發,靜靜地聽著胡亥分析。


  “你和你的下屬關係曖昧,那夜他出門行刺本公子抓你兒子,再濕漉漉地爬上你的睡榻,我可就不信你一點知覺都沒有,特別是你這樣武功高強的人。”說著他飛速擲出一支筷子被陸晰眼疾手快地用兩指夾住。


  “憑空猜測,算你歪打正著。”陸晰冷冰冰地說道。


  胡亥沒搭理他,繼續說,“不瞞你說,本公子也是有兒子的人。知道為人父母的心情,如果我家孩子走丟了,本公子掘地三尺也要把孩子找回來,把抓他的人碎屍萬段。可是,令本公子奇怪的是,陸郡守好大的肚量,孩子失蹤這麽久,不慌不忙,還鎮定自若地跟本公子來這種地方。”


  陸晰的臉白了白,他使盡渾身演技,結果卻在這種細節上露了馬腳。


  胡亥道,“你也擔心本公子會懷疑到你,故此才順水推舟讓蟄童頂罪入獄,再救他出來,再設下自己遭到暗殺的局洗脫嫌疑。這些,本公子說得對不對?”


  “是又如何,你有證據麽?”


  邊說著他便從袖袋中掏出個玄鐵麵具戴上,“你想必對本公子還是不太了解,本公子斷案憑的,都是一股子蠻勁。而且你猜準本公子會聽你的來撈月莊查人,領本公子來,想殺本公子。憑這個,本公子啊,就可以一夜屠了你的撈月莊。”


  陸晰看他戴起麵具,三道千羽閣令牌分別從霍氏兄妹與彌離羅手中脫出,砸碎幾個夜明珠落在一樓的地上。


  玄木朱筆,醒目地刻寫著,鳳、凰、鸞。


  千羽十二翎中最致命的三大殺手。


  我緊靠著胡亥,頭腦出奇的冷靜清晰。是了,一切都是陸晰營造出來的假象,好男色、寵兒子、愛蟄童,都是他為了掩護自己而安排的出出大戲。可他自己演技不夠,每每都暴露在細節之處,比如剛才胡亥所說,更比如他一眼就認出我是否女扮男裝,以及他對蟄童時冷時熱的態度。


  若要細細算出來,真是漏洞百出。


  彌離羅的長鞭從陸晰身上鬆開,直直逼出包間,劈裏啪啦擊碎了大半的夜明珠。碎片零落,驚得一樓開始大片大片的慌亂騷動。賭徒色鬼驚聲尖叫著抱頭鼠竄,雖然他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霍天信和雲嬋借住彌離羅的勢頭,輕點鞭繩之尖,刀光劍影下,血色四起。


  陸晰正打算趁機逃到暗處,可他萬萬沒想到坐在他身邊的人是跺跺腳就能令江湖人抖三抖的胡亥。


  “別急著去見閻王,我還有話沒問你。”橫在陸晰脖子上的太阿滲著寒光殺意,而它的持有者另一隻手還在幫我撕雞腿。


  陸晰愣了愣,詭異地低聲笑起來,“雀有千羽,豐以為刃,奪命無影,劫財無聲。可修羅公子你就這麽自信,憑你們幾隻破鳥能飛出我無天教的金絲籠……來人!”


  聽他大聲吆喝,原本鎮定自若唱著自己的歌的撈月莊莊主忽然一頓,空洞的眼睛輕輕望過來,一點點亮起來。雙手上冷不丁多了兩把短劍,造型古怪,透著不祥。


  如同瞬間移動,那美豔無雙的女嬌娥頃刻就近在眼前。雙手中的短劍上下揮動,攻速快得在黑暗中化成兩道飛舞的銀光,交錯著貼麵而來。


  子高早就躲到黑暗中,憑著三腳貓的功夫渾水摸魚去了。胡亥隻能一手將我護在身後,一手遊刃有餘地揮舞著太阿,與其過招。身側的陸晰也是個隱患,一副七寸長的鐵針從他袖袋中滑出,與撈月莊莊主前後夾擊。


  胡亥將我卷在懷中,輕輕幾個騰挪,跳出他二人的包圍圈。繞到撈月莊莊主身後淩厲狠辣地挽起個繚亂劍花,並不致命,隻將他身上華貴精美的衣服削成碎布。


  啊呀呀,這不要臉的登徒子,居然去撕人家大姑娘的衣服……等等!

  我借著昏暗的光線瞟了一眼,此人前後平平,一覽無餘,美術生對人體是有著直覺般的敏感,我僅從他一閃而過的背部,就能看出來那挺拔堅闊的線條,絕對不會是一個女子所有!

  不敢相信,這張傾國傾城,絕豔天下的臉竟然是屬於一個男人!

  “陰陽家蟄童。”胡亥的嘴唇在我頭頂上方不輕不重地張張合合,手上的防禦動作沒有停下反而越來越快。


  在濃烈的妝容下麵躲藏的,是我們尋找一天的男人,蟄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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