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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蟄童越獄

  古代的酒後勁大不是說說而已,每次沾上我都能喝得不省人事。潁川酒雖不如鹹陽酒烈,但吹了夜風,加大了酒勁,以至於我和胡亥第二天晌午醒過來,準確的說是我晌午才醒過來,他隻是閉目養神而已。


  我動了動酸麻的全身,腦中一片混沌,昨晚發生了什麽,一概想不起來了。我還沒嚐試過喝到斷片兒,一時還是蠻有成就感的。


  “昨天沒吃到品味居的招牌桂花蜜糖糕,一會兒要不要讓雲嬋去訂個席位?”他的睫毛如羽而垂,陽光沿著他的側臉用金色勾勒出那精致的輪廓線,俊美如畫。


  “我還想吃肉。”我喃喃地歪著頭說。


  他爽快地答應了,“品味居的肉糜羹是用幼鹿肉煲的,可以帶你去嚐嚐。”


  “嗯……”我輕輕應聲。


  “那快起啊。”他懶懶地推了我一下。


  “你先……”


  “嗯。”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這種陽光暖而不熾熱的好天氣,最適合睡懶覺了。就算是敬業勤勞如胡亥,也要賴床。


  按照套路,在這種愜意的時候,總會有個不識時務的人帶著一個爆炸性的消息來砰砰砰砸門,把難得的好時候好氣氛全部破壞掉。


  這個不識時務的人,就是霍天信。淡靜如他,泰山崩於前也波瀾不驚的人並沒有火急火燎地砸門,敲在門板上的幾下非常有節奏感,“主上,出事了,蟄童跑了。”


  口吻淡得品不出味道,不了解的人,還以為他在說:“主上,吃飯了。”


  我和胡亥相對睡著,同時睜開眼。他睜開的是一雙古井無波的黑色深潭,我睜開的是一雙驚恐萬狀,不敢相信的牛眼,“等等,你不是照我說的那樣把他手筋腳筋都挑了麽,怎麽可能才一個晚上就長回來了。”


  “陰陽鬼手。”他翻身坐起來,用手抹了把臉,“真是一刻也不讓人消停。”


  我跟在他後麵起床穿衣,頭昏昏沉沉的,卻還是逞強忍著,沒和他說。驛站的正廳內,子高和雲蟬已久候多時,連昨日被嚇破膽的陸晰也哆嗦著手腳坐在子高之左,惶恐不安地等胡亥來。


  情況緊急,我錯抓了女子服飾,發現時已經穿好了一半,來不及梳發髻,就隨便用胡亥給的那隻木頭簪子挽在發尾,取出袖中麵紗掩飾真容。


  陸晰見著我和胡亥來,起身見禮,從我身上掃過一眼,驚愕又有點好笑,“涼少爺今天是怎麽了,怎麽打扮成個女子模樣?”


  我萬分佩服這人的眼力,能單憑我的半張臉就認出我就是之前的虞涼,究竟是我扮男裝太失敗還是做女人太失敗?


  “這是賤內。”胡亥邊走邊輕描淡寫地丟下一句,我沒說話,做出個小鳥依人地姿態,其實是在等陸晰給我行個禮,把昨天我的那一揖討回來。


  他果然行了禮,可是脫口而出的卻不是我的名字,“不知是趙夫人駕至,還請夫人恕罪。”


  我恨恨地白了他一眼,更加懶得搭理,加快腳步走到胡亥身側坐下。趙欣還沒過門呢,舉國上下卻都隻認她為胡亥夫人了麽?


  “疑犯蟄童何時逃走的?”胡亥清了清嗓子,正經著臉色問剛從牢中回來的霍天信和彌離羅。


  “大約估計在昨夜三更以後,牢中侍衛換班,疑犯抓住機會逃脫。”霍天信如實道來,“此人手段極高,脫身時並未損耗半點枷鎖,如同憑空消失般,神不知鬼不覺。”


  胡亥當機立斷,決策果斷,“疑犯身上有重傷跑不了多遠,肯定還在城中暗處藏匿,立刻下發搜捕令,封閉城門,全城戒嚴。抓到此人,即可擊殺,不得有誤。”


  出乎預料的,陸晰並無半分異議,小心甚微地坐著,全憑胡亥做主的意思。我也搞不清楚為什麽會時刻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隻是循著直覺去揣測。


  “陸郡守可有異議?”胡亥同樣留意到陸晰的反常,刻意問了一句。


  陸晰連眉頭都不皺一下,“沒有。一切聽憑公子定奪。”究竟是人與人之間的情意涼薄,還是在覆水難收時無奈隱忍的妥協?


  我們各自揣著自己的小算盤從晌午等到夕陽西下,官兵滿城亂跑,重甲相蹭,鐵戈觸地,蓋過了夏蟬惱人的叫喚。氣氛一刻都不曾懈怠,緊張得令人窒息。可至今沒有任何一個兵將回來複命,告訴我們蟄童已經伏法。


  越等陸晰的臉色越焦灼,雖然變化細微,但還是逃不過我片刻不停的緊盯。他像是很希望蟄童被抓到,於是我就有一個腦洞打開的猜想——蟄童是為了替他辦事並且頂罪,隻要他死了陸晰就會安全,而蟄童一刻不落網陸晰就不曾脫離險境。


  這個猜想看似說得通,卻又很說不通,既然蟄童是為了陸晰而被抓,又為何要逃跑呢?難不成是他並不曉得自己是在被利用,到最後突然落跑?可如果陸晰是背後主謀的假設成立,蟄童何不回來向胡亥稟明真相呢?


  我果然不是當偵探的料,分析來分析去還是給自己困在死胡同裏了。


  “來人!”胡亥的耐心已被外麵的那群飯桶耗盡,“準備好馬匹,去撈月莊。”


  撈月莊正是陸晰口中無天教的窩點,那看似是個普通的錢莊,可往深處走進去卻是潁川最大最烏煙瘴氣的賭場。盡數容納了貪婪與欲望,如若無涯地獄,踏進去就再沒有回頭的路。


  “留凰娘在這陪你。”胡亥回過頭,用那雙星辰般的眼睛盯著我,語氣柔和得真像是與我恩愛有加。


  可我心中害怕是他所不能知會的,“我要跟你一起去。”隻有在他身邊,在千羽閣三位頂尖高手身邊,我才有安全感。


  他驚訝地輕挑了下眉毛,“隨你。”


  他走在前麵多我半步,手無意識地伸過來要來牽我,我見狀趕緊將手遞過去,心下從未有過的安定。


  夜幕降臨,撈月莊已然打烊,三道正門都關閉了。門口連燈也未掌,做出一副安分守己的良家好店模樣。若不是陸晰帶路,點破他們另一道不起眼的小門才是夜裏撈月莊的入口,還真能把人蒙騙過去。


  夏風輕掃,涼意習習,我穿得單薄了些,在麵紗後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咳嗽不止。胡亥看也不看就脫了鶴氅攏過來,衣服裏是他好聞的淡淡發香,“回去記得吃藥。”


  我點頭答應著,胡亥這一回是暗訪,並沒有帶著官兵。隻和子高陸晰一起充作來貪圖享樂的富貴少爺,孰能知跟著的霍氏兄妹與彌離羅殺起人來都跟切豆腐搗蒜泥般輕而易舉。


  撈月莊內出來三四個異族打扮的美女,既不是百越打扮也不像苗疆裝束,反而是西北邊上荒漠中樓蘭匈奴一類的金裝銀裹,濃妝豔抹,還有大胸大屁股。


  “這真的……僅僅是個非法賭場而已?”我張大嘴巴感歎,一座不起眼的小門裏別有洞天,這撈月莊裝潢金碧輝煌,處處透著來自塞外的紙醉金迷之氣。


  那幾個異國美女豪邁地甩著大胸大屁股蹭過來引路,對她們來說,同時見著子高和陸晰這種容色已屬難得,再算上胡亥這種妖孽麵孔的,簡直是祖墳埋進了龍脈。我估計著她們是絕對不打算放過這個好機會,把渾身解數都拿了出來,拚了命地搔首弄姿。


  胡亥從始至終冷著臉,鐵了心要做那坐懷不亂的柳下惠。風流如子高,少不得這個掐掐臉那個摸摸小手,我餘光一掃發現雲嬋冰雪絕豔的臉都綠了。


  終於其中一個抓住可遇不可求的機會,不露聲色地繞開陸晰,徑直來挽胡亥的另一隻手臂,他穿著墨色絲綢做的直裾,材質偏薄,那美人用勾魂攝魄的媚眼暗送秋波,我清楚地看見她那對大胸已經貼在了胡亥手臂上,來回磨蹭。


  我寒毛都豎起來了,電光火石之間,把自家孩子搶過來,“他已經成親了。”


  “來這裏的人成不成親有什麽關係?”美女不害臊地嬌笑道,又要過來挽胡亥。


  他似笑非笑地瞅著我,像是在等我幫他解決。的確,身為他名義上的小老婆,我確實有給他擋桃花這項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任務。


  可我被這個大膽的異域美女的不害臊徹底打敗了,有點目瞪口呆,手足無措。


  胡亥看我不行,索性拉緊我袖子裏的手,冷臉無情地對著那嬌滴滴的小美人,“滾。”


  這跟閻王似的祖宗誰敢招惹,美人被弄得眼淚汪汪地退到一邊乖乖掌燈引路。


  我繼續由胡亥緊緊牽著,不住地想笑。


  這種感覺,丫爽呆了。


  過了一會兒子高終於注意到了雲嬋並不好看的臉色,連忙推開了自己送上門的溫柔鄉,假正經地咳嗽兩聲,“這樣的地方該不該留,陸郡守是否要自己掂量掂量。”


  說罷,我眼瞅著他殷殷切切地湊過去找雲嬋,笑得一臉狗腿忠犬。可換回來的,卻是雲嬋輕描淡寫的一記白眼。


  我憋笑憋得辛苦,感覺自己都快繃得麵癱了。全然未知,前方的道路乃是刀山火海,險境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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