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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三個條件

  扶蘇年少時便隨王翦蒙恬上過戰場,頗有戰功,與胡亥這種混跡腥風血雨的江湖扛把子實力相當。反倒是子都與他二人認認真真過招後不敵,自請下陣。


  隻見方方正正的試武黃金台上,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相互貼近疏離,你攻我擋,你出拳我便踢腿,你挽起個劍花我了當橫劈。鬥了幾百個回合,都還是僵持不下,難舍難分。


  我和池公主坐在台下,掌心全是汗,打濕手指上纏著的紗布。池公主看出我的緊張,特意說話來轉移我的注意力,“昨個你手傷著還在華陽殿做了副畫,今日可有上藥?”


  “多謝公主關心,妾的手不礙事。”我漫不經心地應答。


  她客氣道,“我夫君府上新得一種極好的金瘡藥,對燙傷燒傷最有療效,等改日我叫人送進來給你用著罷。”


  無功不受祿,我正要婉言謝絕,卻被她耿直地堵住了,“你若覺得為難,就當是欠著我的。往後得了空,我就將我這兩個孩子帶去光明台,你比著為他們描副畫像罷。”


  一盒好藥換一幅畫,這並不虧,“那還請殿下不要嫌棄妾的技拙了。”


  她倒和我更加不客氣了,“對了,聽聞韓地出了樁奇案,曆時三月無人能破解其中懸疑。這事兒你我一介婦人,本不該過問。隻是我夫君本是韓地之人,又執掌各地刑案大事,此案壓在他案上多日,惹他心煩,我心下難安。”


  “這……”胡亥的斷案本領是本朝一絕,我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可胡亥這人難伺候的很,不見得我說了便去做,“公子一向不喜歡妾過問這些朝野公事的……”


  池公主狡黠一笑,湊到我耳邊神秘兮兮地說道,“這女兒家最擅長的**,枕邊軟語,弟妹如此善解人意,不會不懂,幺弟也不會不懂的吧?”


  我的臉燙得驚人,這還能不懂?這還能拒絕?

  “哎哎,叔伯他們怎麽打完了?”謠珠在旁邊一聲驚呼,好巧不巧解了我的尷尬。


  我順勢回過頭,胡亥已經收劍入鞘,整好衣裳,朝扶蘇抱拳道,“扶蘇哥哥,承讓了。”


  江湖人聞風喪膽的千羽閣閣主鐵麵修羅,果然不是浪得虛名。也怪扶蘇這幾年在都城中差事太多,稀鬆了武藝,敗給胡亥也不算冤枉。


  “幺弟當真是英雄出少年。”池公主發自內心地讚歎道。


  可惜死得早。


  我正內心不屑地吐槽,那位少年英雄已經連禮都不給一個的從皇帝麵前走掉。


  太阿劍隨手往我懷裏一丟,“走,回去。”


  好歹是坨幾公斤的鐵啊,你就沒考慮過老娘手指頭還殘廢著的淒涼狀況麽!等我養好指頭,一定要把指甲養個幾寸長,跟梅超風似的,一個九陰白骨爪撓死你算了!

  幸好雲嬋看不下去了,主動將太阿抱過去。


  池公主趁我們還沒走遠,再三叮囑,“還請弟妹不要忘記我的囑托。”


  這導致胡亥一回到光明台,水都來不及喝就抄著手不冷不熱地質問我,“你答應池公主什麽了?”


  我喝了靜說遞上來的一口涼茶,把方才的起因經過徐徐道來。他剛方把怒火撒在和扶蘇的那場比試中,眼下並不是太惱怒。


  但罵是鐵定要罵的,“那韓諺與你非親非故,他母親曾經還可勁兒地欺負過你,你是哪來的膽和善心要救他!還是你就那麽不信任我,我能真讓驚雷把那孩子給撅壞了不成?你若是能把對他的一半善心分點給我,哪怕一丁點,我都覺得是你長心長腦了!”


  可我被他當著靜說和雲嬋的麵罵的很不服氣,“子諺才丁點大呀,在哪種情況下我哪裏有時間去分析你在想什麽?!我又何時對你不善良了,這池公主的事情我不也沒一口幫你答應嗎,你怎麽那麽不講道理呀!”


  “我不講道理?虞涼思,這輩子你還真沒對我有過一分善心。”他語氣有些涼,直透我的心髒。


  “我對你沒有善心?是誰在你阿娘死時巴巴地守了你一夜,是誰這麽多年就日日掛念你這個沒良心的?又是誰汙蔑我攀龍附鳳,將我趕出去,又是誰在老娘孤苦無依自己和趙欣花天酒地看歌舞的!”吵架的套路不就是翻舊賬麽,好啊,那老娘就跟你好好翻翻。


  “什麽守了我一夜?”不好,好像說漏嘴點什麽了。


  我趕緊“呸呸呸”,“沒有沒有,什麽都沒有,你聽錯了。”說罷便紅著臉,快速開溜了。


  我自己腳底抹油溜得快,可半天才想到自己雖然跑了,但知道整個事情起因經過結果的目擊者雲嬋被我遺忘在了院子裏。她跟胡亥是穿一條褲子的,準是要把那時候的事禿嚕給胡亥聽。


  完了完了,丟臉死了。


  我身上乏得很,腦子亂得很,便脫了外衫賴在榻上睡回籠覺,午膳也沒人來叫我,要麽是胡亥還在生我的氣故意不讓雲嬋靜說叫我,要麽是雲嬋告訴了他些有的沒的,他心中有愧,不敢見我。


  我比較偏向於後者。


  索性一覺昏昏沉沉睡了整天,晚膳前初晗從老師處回來,過來拍我的門才將我吵醒。飯桌上同樣沒有見到胡亥。


  “阿爹呢?”初晗問。


  我鼻子裏發出聲哼哼,“你阿爹說了虧心話,自己躲起來犯心虛病呢。不用管他,咱們吃咱們的。”


  靜說正給初晗盛了碗魚湯,聽我這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哪跟哪啊,涼思,哪有你這麽跟孩子胡說的。公子午膳前就被陛下叫去了,與趙府令一家用午膳去了。一下午都沒回來,雲嬋姐姐派人捎話來說,是陛下將他留住,要商量冬日與趙小姐大婚事宜。走前去看過你,見你睡得香,就沒讓我喊你。”


  我胡亂“哦”了一聲,心飄飄忽忽,有些無措。搬出父親和皇帝來請胡亥回眸,這是趙欣慣用的手段,真要比較起來,就可恨我虞家遠在千裏之外,又身份特殊,不然拿錢砸都能把這父女倆的天靈蓋砸個粉碎,哪還由得她用這種把戲糾纏胡亥,施威於我?

  晚間無事,胡亥仍舊未歸,我又不好衝去宣室殿跟皇帝要人,隻能和初晗一塊在光明台主殿等著。初晗有日子沒跟我學築,我就略略撥了幾曲與他聽,聊以打發時間。


  “娘親,你覺不覺得桃華築上雕得花樣有些眼熟。”這孩子心裏有事,沒有好好聽我擊築,反而關心起上麵的刻紋。


  唔,他確實沒說錯,這花樣眼熟得很。我努力回憶了下,發覺和院裏案幾上的還有我腰間玉佩的刻紋模棱兩可。我拿起玉佩仔仔細細對比一番,“不僅一模一樣,晗兒你不知道,這還跟我從前一幅畫畫得很像。”


  “天下是誰有一雙巧手,才能把畫分毫不差的複刻出來?難不成是公輸在世或者是墨家所為?”初晗托腮想道,百家之言是從前我和李葳葳給他閱讀講解的,秦朝獨尊法家學論,在宮中有關其餘大家的書籍言論,都是禁忌。


  我對初晗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這些書你都沒讀過,什麽墨家公輸你都不認識,就會聽市井之人胡言亂語。等等,那個什麽什麽子嬰是不是來找過你?”


  光明台中有他人耳目正注視著我們的一言一行,我怕初晗這話誤事,立馬轉移話題圓場,也不是有心提起那個蜀中輕薄他的死變態的。


  初晗與我默契,緊張慌亂演得惟妙惟肖,“沒有沒有,晗兒並沒有,並沒有見過什麽徐子嬰。”


  我們正說著,胡亥就推門進來了。眼帶倦色,半拉聳著眼皮,沒了白日的神采奕奕。我看狀況不對,就讓跟來的雲嬋和靜說將初晗帶回去休息,親自來給他寬衣解帶。


  他脫了外衫,坐到席子上喝了口熱茶,我默默走到他身後幫他拆了發冠,將那頭墨發散下,用梳子輕輕打理。這是從前我日常要幫他做的事情,時隔多年幸好還沒有生疏。


  他抓住我的手,聲音輕得似羽毛般飄搖不定,“你過來,讓我靠靠。”


  瞅著他累得不行,我就委屈委屈自己,坐到他旁邊,把肩膀借過去。然而他直接無視了我伸過去的手,筆直地奔著我的腿一頭栽下去。


  “哎哎,你……”我手足無措地僵住,想給他一把推地上去,他卻緊緊皺著眉頭,惹我心下不忍,“今日下午陛下到底跟你說了什麽,早上不還生龍活虎地又是打架又是跟我吵個不停的麽?”


  他用手抹了把臉,“還不是趙欣給鬧的,提出了三個條件,不然就不嫁了。”


  我不懂,“你還巴望著她嫁過來?”


  “是我父皇巴望著,不是我。那三個條件,第一大婚當日至後三個月不允許你出現在她和我眼前,第二若一年內她沒有懷上孩子那就是你狐媚專寵的錯,我必須休了你。第三,因為她是正室,初晗必須交由她撫養。”他揉著太陽穴痛苦道。


  我對趙小姐的三觀佩服得五體投地,體內的洪荒之力和嘲諷之力都快無法抑製,“靠,這種沒大沒小,犯上忤逆的條件,陛下都替你答應了?”


  胡亥點點頭。


  秦始皇腦子是讓豬拱了嗎!

  “我不清楚父皇和老師之間到底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無論老師說什麽要求什麽,他都會答應。”胡亥道,眼中的殺意浮現,“不過若趙欣正以後要用那三個條件無事生非的話,我斷不會再容她。”


  “你要殺她?”你當真舍得?


  胡亥嗤之以鼻地一笑,坐起來徑直往榻上走。我被他吊著胃口,好奇得很,跟上去再三追問,他皆不作答。


  最後被我問煩了,才憋出一句無關緊要的話,“明日隨我出發往一趟潁川郡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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