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寂靜的夜
一直以來，她始終都覺得喬涵配不上季懿……
卻從來沒有站在喬涵的立場想過一回……
也許，誰也沒有資格責備喬涵的冷血，好比自己……也沒辦法責備季懿的冷情……
房間裏，沉默了很久……很久……
安靜得隻能聽到男人沉穩的呼吸……
"不管怎麽樣，你們是夫妻，你有義務照顧他。"最終，藍穎斂去了所有的鋒芒和尖銳，隻是留下這樣一句話，倨傲的轉身離開。
房間裏的燈光，將那倔強的背影，拉得修長……
散落一片蕭瑟……
其實，他們三個不過都是愛到痛的人，正彼此折磨著而已……
…………
此刻，喬涵並沒有注意到，淡紫色的大床上，男人孤傲的身板，僵了僵。
季懿醒了……
早在藍穎質問喬涵的時候，他就醒了。
那些殘酷而現實的話，不可避免的傳進他耳裏。
其實，是早知道的事實了……
可是，再一次聽她說，胸口還是會鈍鈍的痛……
還會覺得，很涼。仿佛一桶冬日裏的冰水迎頭澆過來……
…………
"這……是要先替他洗臉、擦身子？還是先喝解酒藥？"喬涵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床上的他。
她從來沒有照顧喝醉的男人的經驗，所以，完全不知道從哪下手。
那雙深邃的鷹眸卻倏然睜了開來，依舊有些醉態的迷蒙，但，清冷得不可思議。
喬涵心裏一怔。
這麽快醒來，是不是……剛剛自己和藍穎的話，他都聽見了？
他沒有看她一眼，隻是徑自掀開被子站起了身，往外走。冷傲的背脊，始終緊繃著。
"喂……"喬涵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喚他。
他真的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隻是略顯冷漠的開口："我會讓吳媽進來給你換床單。"
誰在說床單的事？
她隻是想說："你喝醉了，就先睡這兒吧。我去另外一個房間睡。"
她也不是真的完全不近人情……
雖然很多時候抗拒他，發了瘋都想逃離他身邊，但今天到底是因為她才喝醉。
她抱著枕頭，準備出去，經過他時，卻被他寬厚的大掌突然拉住。
迷惑的抬眼，對上他溢滿自嘲的深瞳，"不需要。喬涵，雖然我們名義上是夫妻，但你是被我逼的，所以，不用再逼著自己遷就我，也不要可憐我！"
他的話，句句帶刺，讓她怔了好幾秒。
顯然，剛剛她和藍穎的那番話，他很在意，很在意……
張了張唇，想解釋什麽，他卻已經轉身出去。
腳步，依舊不穩，卻孤傲的將背脊繃得筆直。
他季懿，從來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他更不是乞丐，不需要她半點施舍。
"先生。"莫光霽始終都立在門口，見他出來，連忙上前扶住。
看來，今晚的結局，與往日並沒有太多差。
"別管我，你去睡。"他推了推莫光霽。自己狼狽的樣子，並不想讓太多人看見。
可莫光霽哪裏放心走？
"那我先去給你倒杯茶解解酒。"
"讓你去走你就走！茶我自己會倒！"失去耐心，不由得加重了語氣。
莫光霽心思沉重的歎了口氣，還是轉身走了。
偌大的大廳裏，一下子隻剩下他……
窗外，雨已經停了。
仿佛，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安靜得有些淒涼。
他蹲下身，坐在樓梯上。
冰涼的寒意有些刺骨，但他卻渾然不覺，隻任曾經的記憶一點一點將自己的思緒覆蓋……
那一年，他12歲，喬涵，6歲。
孤兒院裏，沒有太多溫情，隻有虐待和粗暴。
渾身青紫的小男孩，穿著單薄的衣衫，瑟縮在公園的長椅上。
沁涼的白雪，早已將他埋沒。
"小哥哥……小哥哥……"一道稚嫩的嗓音，像隻小貓兒在他耳邊盤旋。
"小哥哥，你醒醒。"凍僵的身子，被一雙柔軟的小手推了推，"你不可以睡這裏哦，會凍壞的！"
"小哥哥，你聽到沒？"
好吵！
小男孩不耐煩的皺眉，終於，動了動眼皮。
一雙透亮得仿若寶石的瞳孔，帶著天真稚氣和俏皮，驀地撞進他眼裏。
那一刻……
男孩的神思，有些恍惚……
"小哥哥，你好漂亮！"女孩有片刻的怔愣，呆呆的看著那張男孩有些冷漠的臉。
小花癡！
他很想這麽嗤她，可是，那雙剔透的眼，卻讓他什麽也說不出來。
"小哥哥，你是啞巴嗎？"為什麽他都不說話？
以為他真的不會說話，那雙天真的眼裏顯出幾分疼惜。
不畏他的冰冷，她又將小臉湊近他一些，"小哥哥，你臉都凍紫了。一定很冷吧？"
是，是很冷……
可是，現在卻覺得周身似乎有了那麽一絲絲溫暖。
身旁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倏然，一件小棉襖罩在他還顯瘦弱的肩頭。
她的動作，很笨拙。她的棉襖，小到幾乎隻能勉強罩住他一半的肩。
他皺眉，看到她傻傻的在一旁冷到跺腳。
胸口，卻暖暖的，被一股熱流充斥……
"小哥哥這樣就不會冷了。"她搓著手，呼著熱氣，"我要走了，再不回去媽媽該生氣了。小哥哥，再見！"
記憶傾巢而出，讓他有些無法招架。
深陷在那份兒時的溫暖裏，無法自拔，一陷便是十四年。
真是可笑！
他傻傻的一直以為那些溫暖，還會有屬於自己的一天。
可是，事實卻不然。
她早已給了顧雲宵，甚至吝嗇得哪怕一點點，一點點都不樂意分給他。
既然如此，為什麽直到現在自己還不放手？為什麽還舍不得放開她？
……
倏然……
一陣熱騰騰的霧氣，徐徐彌漫上他冰冷的臉。
眼簾掀開，一杯新砌的濃茶，被一雙小手遞到他麵前。
胸口一熱。
視線，微微挪動。
緊接著，一雙小巧、赤－裸的足，出現在他麵前。
冷峻的眉心，微微一蹙。
她還是喜歡光著腳，在屋子裏亂跑。
"把茶喝了，會稍微清醒一點。"喬涵俯下臉看著他。
"我很清醒。"如果可以，他寧願自己迷糊一點，"你進去吧，別管我。"
再赤著腳繼續站下去，非得感冒。
"我才不想管你。"她撇撇嘴，低頭掰開他的手，將熱茶放到他手心，轉身準備走。
手心傳來的溫暖，讓他怔了怔。
"茶有點燙，你最好等一會再喝。"她突然頓住腳步，回頭叮囑了一句。
這算關心嗎？
他不知道……
隻知道，胸口，有種莫名的情緒在湧動。
也許，這就是他始終舍不得放手的原因……
"喬涵。"沉著嗓音喚她，語氣有些悶。
她已經走到房間門口，聽到他的聲音，迷惑的別過頭來。
"那些話別放在心上。"他說。
"哪些話？"
"藍穎的話。"淡淡的解釋，似乎是想到喬涵那一段話了，俊朗的眉宇間越發的黯然。
喬涵站在那，怔了好一會。
他……這是在安慰自己嗎？即使在她任姓妄為，在她說了那一番話以後……
"哦，我知道了。"掩蓋住心底湧起的五味陳雜，她不冷不熱的應了一句，拉開門進去了。
沒再回頭。
'哢噠'是房門上鎖的聲音……
在寂靜的夜裏，顯得尖銳而刺耳……
大清早……
"咦？今天早餐和平時怎麽不一樣？"已經梳洗完畢的喬涵獨自坐在餐桌上啃著手上的全麥麵包。
"夫人還是想吃北街口的抹茶蛋糕和茶葉蛋嗎？那我去買好了。"莫光霽剛好從樓上季懿的書房裏出來。
昨晚，先生又是一夜睡在書房……
"哦，不用那麽麻煩。"她回過頭衝他擺手，嘴角還有殘餘的麵包渣，"雖然是比較喜歡吃抹茶蛋糕，不過偶爾換換口味也不錯。我隻是好奇隨口問問而已。"
"因為今天先生沒起得來，所以，你的抹茶早餐也就泡湯了。"莫光霽攤攤手。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喬涵吸了口豆漿，挑眉看他一眼，"我的早餐和他有什麽關係？"
"因為你之前每天吃的早餐都是先生大清早親自去北街口買的，你知道那個地方光排隊就需要多長時間，還得趕在你上課之前，所以先生每天都起得很早。"
喬涵驚得一口豆漿隻差沒噴出來，嗆得她小臉通紅。
莫光霽連忙遞紙巾上去，看她狼狽的樣子，不由得有些想笑。
到底還是個沒長大的小女孩，從來不會把'端莊'兩字放在眼裏。
"莫光霽，你真的很沒品誒！就算他是你上司，你也不用替他扯這種好笑的謊吧？"擦幹淨小嘴，她叉著小腰沒好氣的朝莫光霽吼。
莫光霽不置可否的笑笑，"先生對夫人的寵愛，所有人都看在眼裏，大概也隻有夫人才會覺得這是我在扯謊。"
難道，是真的嗎？
喬涵微微一怔。她簡直不可想象，孤傲又沒耐心的季懿被淹沒在人群中買早餐的樣子……
"光霽，你是不是大早上太閑了？"突然，一道冷硬的嗓音插－進兩人對話中。
兩人齊齊回頭，隻見季懿正站在樓上涼涼的俯視他們。
臉部線條不悅的緊繃著，顯然，對於剛剛他們的話題，他很多不滿意。
莫名的，喬涵覺得氣氛有些尷尬，似要斂藏什麽情緒，她迅速的收回自己的目光，"我上課要遲到了，先走一步。"
順手捏了個全麥麵包含進嘴裏，突然想到什麽，腳步又頓了頓，探頭朝廚房裏叫了一聲，"吳媽，今天的早餐口味真好，以後我都改吃這個咯！全麥麵包對身體更好。"
宛如一陣風，纖細的身影飛快的消失在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