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她到底怎麽了?
大概有半個小時的時間……
離謙洗了澡,換了一身淺灰色套頭毛衣,沒有往常在工作時那份緊繃,看起來很居家。
從樓下看大廳時,隻見芳舞光著腳整個人背著身趴在沙發裏,他隻能看到她那緊繃的,隱隱顫動的背脊。
她的腳趾生得很漂亮,一根根像玉一樣潔白,仿佛遇火能化。
但此刻,似被凍著了,有些微的泛紅。
離謙不動聲色的將地暖打開,坐到她對麵的沙發上。
這麽近的距離,能聽到她隱隱的啜泣聲,像小獸的嗚咽,一聲聲落在他心頭。
他覺得莫名其妙,但更多的是心煩意亂,"喝醉酒了,跑我這來發什麽瘋?"
她到底怎麽了?
很少見到她這個樣子……這樣隱忍的啜泣……那麽哀傷……
上回在伍簾麵前,他設計她,她也是放聲大哭,不曾這樣壓抑……
離謙討厭心裏那種無端來的,讓他覺得窒息的沉悶感。
芳舞抬起略有醉態的臉,淚將沙發打了個透濕,將那雙眼衝刷得更加剔透明亮。
她就那樣望著他,直到他眉頭越蹙越緊,唇線也繃得緊緊的。
即使意識混沌,她也知道,離謙沒了耐心……
她的淚,一下子撲簌撲簌就重新滾了下來,唇瓣一翕一合,隻無意識的反複重複那三個字。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緊緊扣著沙發邊沿的手指,一片蒼白。
"我知道你恨我……也許恨不能殺了我……我做什麽都沒辦法彌補……"她不知道自己在說著什麽,隻是憑著本能有些語無倫次,"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就辭職,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麵前……"
離謙坐在對麵,冷冷的看著她。在她的道歉聲中,他的臉色,越加沉重難看。
那雙眼,仿佛隨時能射出冰淩子來。
她知道了……
如果沒猜錯的話,應當是從阮珊珊那得知的。
這就是今天她這麽如此反常的原因?
自責、愧疚,所以想辭職逃離?
所以,來道歉不過是想尋求讓那顆不安的心,平順下去?
離謙從鼻腔裏哼了一聲,芳舞還在那哼哼唧唧,因為嗓音沙啞,那些淩亂的字眼從她嘴裏喃出來,已經不甚清晰。
許久,他都隻是眯著眼看著她,那好整以暇的樣子,似在看一角唱著獨角戲的小醜。
對不起……
說得再多又怎麽樣?能挽回他那個幸福的家嗎?又能挽回他的腿?
幾條人命,豈是一聲對不起能負荷得起的?
終於,她似累了,漸漸的收了聲,腦袋偏在沙發上,閉上了眼。
長長的睫毛很清晰,一根根的在燈光照射下,行成了一團朦朧的陰影。
依舊綴著淚,顫抖著。像蝴蝶扇動的翅膀……
她一聲聲道歉,成功勾起了離謙對那段慘痛經曆的回憶。
他不怒反笑,唇角微揚著,卻是冰冷的弧度。
微微後仰著,靠在沙發靠背上,隔著幾米的距離看著她悲傷的睡顏。
"何必道歉呢?我受過什麽傷,終歸你都是要受回去的。"他喃喃起來,聲音輕得就像羽毛劃過天空。"杜芳舞,既然送過來了,你就別妄想逃了……"……
早晨醒來的時候,芳舞頭痛得要爆炸了似的,身子都是一陣陣酸痛。
睜開眼才發現,昨夜自己竟然在沙發上睡了一夜。
而且,還是在離謙家裏……
身上有一床薄薄的被子,是離謙替自己蓋的嗎?她已經不記得了。
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麽來這兒的,隻知道昨晚一個人在家裏喝了不少酒,然後迷迷糊糊記得見著了離謙。
自己似乎一直哭了很久,也道歉了挺久……
可是後來呢?
後來離謙怎麽回答自己的?
她已經完全沒了印象。
捶了捶腦袋,她起身將被子疊好,身上的襯衫被睡得有點皺了,黑色小外套被她擱在了一旁。
抬頭看了下牆上的壁鍾,好在時間尚早,離上班還有一段時間。
想來離謙還睡著吧!
他一向不是踩著準點去公司,也許早上他習慣了睡到晚一點。
芳舞便沒上樓去叫醒他,隻徑自去廚房。
意料之內,廚房裏依舊是空蕩蕩的一片,上回在角落裏可以找到的大米依舊在,隻是已經長了黴。
芳舞歎口氣,還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正猶豫著要不要出去替離謙將冰箱都填滿時,隻聽大廳裏"叮——"的一聲,電梯從二樓下來了。
芳舞走出去,剛好看到離謙一身鐵灰襯衫,從電梯裏出來。
豐神俊朗,精神奕奕。
芳舞有些不自然,自從阮珊珊告訴她事情的真相後,她再也沒辦法裝作沒事人一般,坦然麵對他。
愧疚就像一把十字架,沉沉壓在她身上,讓她抬不起頭。
"廚房裏沒什麽可以吃的,要不……我們一起出去吃早餐吧。"她輕輕的提議。
離謙從玄關一個竹簍裏扯了張報紙坐在沙發上一目十行的看著,沒吱聲。
"昨晚……不好意思,我喝高了……"見他不說話,他又真誠的道歉。
他這才從報紙裏抬起頭來,上下打量了她好幾眼。
"以後喝醉了,別上這兒來,這裏不是你發酒瘋的地方。"眼裏有幾分毫不掩飾的嫌棄。
"我昨晚發酒瘋了?對不起。"芳舞有些懊惱,昨晚的事她根本沒幾件記得清楚的。
他又低下頭去,看著報紙,眉心輕皺,"記得把被子和沙發消了毒再走。"
他實在不太喜歡酒精味。
"哦。我會記得的。"芳舞老實的點頭,腦袋垂得低低的。
略微有些惆悵。
好一會,芳舞見他根本沒有要出門吃早餐的意思,便隻好順手拿了沙發上的外套,"我去買早餐,你想吃什麽?"
"不用了,我沒吃早餐的習慣。"他頭也不抬。
"不好的習慣就應該改掉。"芳舞振振有詞,"那我替你決定好了。"
離謙索姓不搭理她,正準備出門,此時,門鈴卻突然響了起來。
芳舞放在門把上的手頓了頓。
大清早有客人來訪,她是不是該回避一下?
"是大衛,開門。"離謙依舊看著手裏的報紙,篤定的吩咐她。
往常大衛都是這個點過來。
知道是大衛後,芳舞倒長鬆了口氣,也沒去看可視電話,徑自拉開門。
"謙哥哥,我給你帶了……早餐……"原本清脆高揚的嗓音在見到芳舞的那一刹那,戛然而止。
阮珊珊的笑容,僵滯在臉上。
芳舞也沒料到會是阮珊珊,驚愕了好一會她才回過神來,叫了她一聲,"珊珊姐。"
"原來……你在這……"阮珊珊臉色很不自然,努力了好幾下才擠出一抹笑容,"那個……謙哥哥在嗎?"
她朝裏探了探腦袋,盡量掩飾心裏在翻滾沸騰的情緒。
從芳舞略微有些皺的襯衫完全可以判斷得出來,昨晚她定然是留宿在這裏了。
原本以為她和謙哥哥之間不過是隱晦曖昧,卻不想,原來已經發展得如此親密……
芳舞趕緊側身,將她讓進去,"他在,正在裏麵看報紙。"
芳舞將阮珊珊領進去,看得出來她對這個宅子有一定的熟悉度,也許她是無心表現,但卻深深刻進了阮珊珊心裏。
那就像一根鐵鑽鑽進了她心扉,痛得阮珊珊五髒六腑都在痛。
酸澀的味道,似羨慕又似嫉妒,像爬山虎一樣,徐徐的爬滿她整個心窩。
離去的這幾年,為什麽芳舞和謙哥哥之間,就變成這樣了?他們之間,明明有著解不開的仇恨,而自己和謙哥哥之間……曾經有那麽多,那麽多美好的過去……
離謙和芳舞一樣,沒料到會是阮珊珊,他先是一怔,而後放下報紙來,問:"你怎麽知道我的地址?"
阮珊珊盡量輕鬆的笑,沒供出芳舞,"要知道還不簡單?你又不是隱居。"
也是,阿姨或者葉致遠都知道他的住址。
這麽想,離謙也就沒在這種沒多大意義的事情上糾纏,隻問:"大清早來找我,有事?"
阮珊珊走過去,粘著他坐下,手挽著他的手臂,還像小時候那樣親昵。
隻是……不同的是,謙哥哥的手臂,比兒時有力、強健了很多,隻是這樣挽著也讓人覺得很有安全感。
她搖著另一隻手上打包的東西,"給你來送早餐咯,你最喜歡的海鮮炒飯。我親手做的。"
離謙顯得很訝異,"你學會做飯了?"
"那當然。看到他眼裏的讚許,阮珊珊揚揚小臉,"在國外不自己做非餓死不可。臭葉致遠又沒有做飯的天賦,所以我隻好親自動手了。"
看著那攤在麵前的海鮮飯,離謙微微一笑,唇角劃開一個優美的弧度,那雙如海一般深邃的眼裏都綴進了陽光。
芳舞一怔,有片刻的出神。
這次回國以來,真真是第一次見到離謙這樣的笑容。
她以為,這樣的笑容,與他已經是徹底的訣別了,卻不想……原來不是……
隻是能解救他的小天使沒有回來而已。
他們笑得那麽開心,芳舞心裏卻是一種說不出來的五味陳雜在心頭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