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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臨時差遣

  走進楊時的房間,陸儉見到對方正在吃飯。


  這讓他有些意外,難道楊時沒有去參加徐州官員舉辦的晚宴?


  看了看桌上,有兩碟小菜,一碟鹵肉,一碟時蔬,頗為簡單。


  “本官不喜應酬,正好蔡大人也不喜歡,所以看過災民之後,我們便回來了。”


  也許是見陸儉在門口望著自己發愣,楊時出言解釋道。


  陸儉聞言回過神來,急忙行禮:


  “草民見過楊大人!”


  “坐吧。”


  楊時夾了塊肉放進嘴裏,一邊讓陸儉坐下。


  “多謝大人!”


  陸儉道謝之後,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下來。


  “知道本官找你來所為何事麽?”


  楊時問道。


  他這時候,已經將最後一口飯都咽了下去。


  陸儉點頭:“存章兄已經說過,大人要問我關於治理河道的事情。”


  見陸儉知道,楊時也不再贅述,道:

  “下午在徐州城外的時候,我聽你說的那番話,覺得很有道理,水分而勢緩,緩則沙積,沙積則水漲,眼下雖可緩解水勢,今後卻有更大隱患。”


  “是的。”陸儉點頭。


  “我想,你既能指出這些問題,應該也有應對辦法吧。”


  楊時開門見山的問道。


  陸儉也不裝傻充愣:“有。”


  楊時找他來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問他治水的辦法,而陸儉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要說出治水的辦法。


  隻要楊時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就不會再找自己詢問,自己也就可以脫身了。


  當然,這隻是陸儉自己想的。


  “說說。”


  見到陸儉果然有辦法,楊時大喜,急忙讓他說。


  陸儉回顧了腦海中早就組織好的語言,一拱手,道:


  “大人先前說了,水分則勢緩,換言之,合則勢猛;勢緩則沙積,沙積則水漲,那麽同樣換言之,勢猛則沙退,沙退則水降。”


  隻是簡短的一句話,楊時當即就被震住。


  “分則勢緩,合則勢猛……”


  他眉頭微皺,開始思量,半晌之後,問道:


  “你認為這河道,該怎麽個合法?”


  陸儉道:

  “這很簡單,停止挖掘新的引流河,並且將原有的引流河堵塞,使得河水就在泗水這一條河道上流淌,水勢必然變猛,這樣一來,原本淤積在河底的泥沙就會被河水衝刷,泥沙被衝刷後,河道自然就降了下來。”


  擔心楊時聽不明白,陸儉說這話時語速很慢。


  楊時聽明白了,但他也聽出了其中的弊端。


  “你說的合水之法雖然有道理,但你有沒有想過,在有引流河的情況下,泗水尚有潰堤的危險。


  將引流河道堵塞之後,萬一黃河再發大水,就算河底沒有泥沙,以這條小小的河道,恐怕也無法容納大量河水。


  那時,河水漫過兩岸,依舊有淹沒四野的危險。”


  他神色嚴肅的看著陸儉。


  陸儉既然敢提出這麽做,當然有想過這個問題。


  “大人莫急,這個隱患,我們隻需要將淺處的河道拓寬就可杜絕。”


  “拓寬河道?”


  楊時略一思量,當即提問:

  “拓寬河道雖然可以解決水漫兩岸的問題,但你先前說的合水之法,目的是要讓泗水的水勢變猛,以衝泥沙。


  但河道拓寬之後,這些位置的水勢必然變緩,這樣的話,又如何能衝走泥沙呢?你這說法,不是自相矛盾麽?”


  對陸儉的話,楊時表示質疑。


  不過陸儉並未被問住。


  “大人且聽我說,這並不矛盾,拓寬河道之後,隻需要在河道拓寬的地方修築兩條堤壩,就可完美解決這個問題。”


  聽了這話,楊時一時想不明白:

  “兩條堤壩?”


  “對,一條縷堤,一條遙堤,縷堤在前,接著未拓寬的河道修建,以作束水之用;遙堤在後,視地形決定距離,數丈至數十丈不等,以備防潰之需。”


  陸儉將兩條堤壩的作用說了出來。


  縷堤和遙堤這兩個名字,楊時是第一次聽說,他久久沒有說話,他在思考。


  思考這兩條堤壩是不是真的能如陸儉所說。


  縷堤的修建,就像河道一樣,主要作用是保持河水流勢不減緩,而遙堤的修建,在不漲水之時,並無作用,可一旦漲水,若是洪水漫過縷堤,那麽遙堤就可以阻擋其淹沒周邊兩岸。


  楊時仔細思慮了一陣,覺得陸儉的這個方法,並沒有任何破綻,堪稱完美,而且論其治水的效果,顯然比挖掘河道引流要好得多,可一勞永逸!

  “乓!”


  一巴掌拍在桌上,楊時滿臉振奮之色:

  “妙!妙啊!”


  楊時的拍案叫絕,把陸儉嚇了一跳,回過神來,他覺得楊時多半已采納了他的方法。


  “不知此法可有名頭?”


  楊時問道。


  這個法子當然有名頭,這可是明朝著名水利工程師潘季馴老爺子的高論,隻不過現在的人們還沒聽說過。


  “回大人,草民稱其為束水衝沙法。”


  “好一個束水衝沙!”


  楊時神情喜悅,看向陸儉的眼光,也滿是驚訝。


  “我原以為你能看出引流之法的弊端就已經很難得,沒想到你竟還能提出如此巧妙的治水方法。


  你年紀輕輕,思慮縝密,見識廣博,本官所見同齡之中,未有一人能及你者,實在難能可貴。”


  楊時毫不避諱的讚揚陸儉。


  得到誇獎,陸儉並沒得意,隻是謙虛的行了一禮:

  “大人謬讚!”


  說這話時,他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這下能走了。


  見陸儉不驕不躁,寵辱不驚,楊時心中對他更加認可。


  “本官雖被朝廷任命為治水使,但關於治水的一些具體事宜,還得和轉運使蔡大人及徐州官員商量,明日議事,你和我一同前去。”


  “啊?”


  楊時的話讓陸儉神色一怔。


  “大人,這.……為何啊?”


  陸儉可不想去參與什麽議事,他隻想明天趁著這些官兒議事的時候趕緊離開。


  “為何?”楊時聞言一笑。


  “你提出的這束水衝沙法,如此巧妙,明天少不得要當著徐州官員的麵說一遍。”


  “大人.……這就不用了吧?我已將方法告訴您,您來說也是一樣的。”


  陸儉說道。


  一聽這話,楊時臉色驟變:

  “混賬!這怎麽能一樣呢!你提出的策略,自該由你來說,據別人的想法為己有,此乃小人行徑,本官不屑為之!”


  見楊時驟然發怒,麵紅耳赤,陸儉知道自己的話有歧義。


  楊時乃是理學大家,飽讀詩書,為人剛正,最不屑行小人之道,他以為陸儉將他揣測為小人,所以發怒。


  “大人,您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方法雖然是我提出來的,但是您可以代我把它說出來。”


  陸儉換了一種說法。


  這話果然讓楊時的眉頭舒展了些,但他還是不同意。


  “你人就在這裏,何必要本官代你說?”


  “我……”


  陸儉不知道找什麽借口,總不能說今天才進城,明天就要急著出城吧?何況去應天的路都阻斷了,出城也沒理由。


  “楊大人,小子隻是一草野之民,幾位大人議事何等重要,我這種身份怎麽能參加呢,還是算了吧。”


  陸儉極力推辭。


  “草野之民又如何?”


  楊時聲音一震,像是比先前還要生氣。


  “國家興亡,匹夫尚且有責!何況你如今年紀尚輕,機緣未到。未得發跡,乃時勢所致,非天命決定。


  想當年,太公望渭水釣魚,八十才遇文王;百裏奚流落市井,七十才入秦為大夫,哪個不是一代名臣?你莫要因你是草野之民便看輕了自己。


  古人雲,前程暗漆本難知,秋月春花各有時。如今你是草野之民,怎知以後不會身居廟堂,為千萬百姓所敬仰呢?”


  楊時一席話,說得義正詞嚴,擲地有聲。


  陸儉聽了,驚愕不已。


  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隻是想找個借口不去而已,竟然就被這位楊大人灌雞湯,給做起了心理輔導。


  “額……楊大人所言極是,小子謹記教誨。”


  陸儉慚愧點頭。


  見陸儉雖說慚愧,但麵上還有擔憂之色,楊時以為他還怯場明日議事,思慮了一陣,問:

  “你說你要去應天,是為了投奔親戚,以期一個安身之所?”


  “是的。”


  陸儉點頭,但不明白楊時怎麽問起這個。


  “安身之所,如今你已有了,就在這驛館。應天官道被阻,反正也要耽擱些時日,依本官之見,你暫時不要去了。”


  陸儉聞言,神色更加驚愕:“為什麽呀大人?”


  “本官手下,沒有一人懂治水之道,就連本官也是一知半解,難得你這麽明白,你就留下和本官一同治水吧。”


  “什麽?”


  陸儉一下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本官此來,得了皇上‘便宜行事’的授意,可臨時任命官員協助治水。


  你既擔心自己草野之民的身份無法被人接受,那本官現在就任命你為京西路治水副使,隻要是與治水相關之事,你都可參與,七品以下官員,有關治水,皆可調動!”


  “啊?”


  聽楊時一口氣說完這話,陸儉隻感覺腦瓜子嗡嗡的,半晌,才反應過來。


  喉嚨有些幹澀。


  “大大大……大人,這.……這治水副使的職位,那麽重要.……怎麽……怎麽能如此兒戲啊?”


  陸儉覺得楊時應該在和他開玩笑。


  “混賬!誰與你兒戲!”


  楊時怒聲罵了陸儉一句。


  “本官所言,句句屬實,今晚我就會寫奏本,詳述你提出的束水衝沙法並任命你為治水副使之事,報於朝廷。”


  話音落下,陸儉頓時愣在當場,楊時神色嚴肅,陸儉難以想象,這是來真的?

  “行了,這裏沒你什麽事了,先下去歇著吧,明早議事,我讓存章來叫你。”


  見陸儉站著不動,楊時打發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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