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水太深
…… 在前往驛館的路上,陸儉的心情有些糟糕,若不是那個叫存章的男子就跟在他身旁,他真的很想給自己兩個大嘴巴子。
他後悔和楊時討論什麽治水的事情了,弄得現在想走走不掉。
“先前我聽兄弟和楊大人談話,覺得兄弟對黃河水流之運理頗有見解,我觀兄弟年紀尚輕,可竟能看出這些問題,實在令人佩服。”
一路上,那男子一直都在和陸儉談話,不過大多都是一些恭維之詞,倒是沒有問及隱私。
陸儉心情雖然糟糕,卻沒表現出來,一邊回答著,時不時的也問上兩句。
從談話中,他得知這個男子名叫楊季研,表字存章,是楊時同族的後輩,在軍中有散職,但常年跟隨在楊時身邊。
換句話說,這是個類似後世警衛員的人。
“幾位先在驛館歇息一陣,我讓廚房準備飯菜。”
進城之後,隻半柱香的功夫,眾人便來到驛館,楊季研把陸儉等人安置在一個小院,然後便去吩咐廚房做飯。
“陸兄弟,那位楊大人找你幹什麽?”
陸儉和楊時之前的談話,袁紅繡等人都不知道,見楊季研離開後,朱衝問道。
“先前他問起我關於治理河道的一些事情,我隨口說了幾句,沒想到被他記在心上了。”
陸儉有些煩心,本來還想離開徐州的,沒想到卻被楊時纏上,這下想抽身,最快也得等到明天了。
“不行,我得去讓他把那批貨拿出來!”
陸儉正心煩的時候,隻見袁紅繡突然說了一句話,猛地站起身就向外走去。
“你幹什麽?”
陸儉一把拉住她。
“我明明記得秦祿在簽押貨單的時候,是以私人的名義,並未提及說是幫官府運貨,可那個徐州知州卻說這張貨單上記錄的是淮南路運往京城的茶鹽,我不相信,我要去找他當麵驗證。”
袁紅繡說道。
一聽這話,陸儉臉色當即便沉下來。
“驗證什麽?去驗證他說的是謊話,實際上船上根本就不是茶鹽,是麽?”
陸儉說道。
“就是!”
袁紅繡點頭。
“蠢貨!”
陸儉突然大罵一聲,聲色俱厲,把旁邊的朱衝和陸淑婉都嚇了一跳。
袁紅繡當然也不例外。
她驚詫的看著陸儉:
“你……”
“你什麽你!你以為人家敢這麽說,會沒點倚仗麽!會給你把柄讓你去找他驗證,然後再被你當麵查出來他們貪汙麽!?”
陸儉一張臉鐵青,一雙漆黑的眸子鼓得突突的,像看白癡一樣看著袁紅繡。
“拜托,你有點腦子行不行!”
陸儉這話說得咬牙切齒。
“陸兄.……莫.……莫要激動.……”
陸儉突如其來的發火,眾人都被嚇得不輕,見陸儉額頭上青筋都鼓了出來,許叔微急忙勸解。
“你……你什麽意思?”
袁紅繡疑惑的看著陸儉。
陸儉剛要開口,陸淑婉擔心他再發火,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畢竟不成體統,搶先出言訓誡道:
“儉兒,好好說話!”
陸儉確實是想再罵一通袁紅繡的,不過被母親這麽訓斥,他不得不收斂起脾氣。
但臉色還是不好看:
“什麽意思?都這個時候了,你還看不出來,這是人家的手段?”
眾人聞言都是一愣。
朱衝挑了挑眉:
“你的意思是說,徐州官員猜到我們可能會把貨單交上去,所以早就做好了準備,偽造了另外的貨單,來證明這張貨單並沒有用?”
陸儉搖了搖頭:
“相比之下,我更認為,他們是偽造了一個事件,來證明這張貨單有用,但卻沒問題。”
“什麽意思?”
所有人都沒聽懂。
“意思就是,這張貨單本來是徐州官員貪汙贓物的貨單,但他們設計了一個事件,讓這張貨單變成了淮南路的茶鹽貨單。
也就是說,他們將一張本來有問題,經不起查證的貨單,變成了一張沒問題,經得起查證的貨單,我這麽說你們明白麽?”
陸儉看著眾人。
聽了這話,所有人都若有所思。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貨單上,根本就沒記錄是何貨物,隻有價值,對吧?”
陸儉問袁紅繡。
袁紅繡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兩浙漕幫幫人運貨,從來不打聽是什麽,貼上封條搬上船後,隻問數量多少與價值幾何,貨單上,也隻記錄這些。”
聽了袁紅繡的話,陸儉知道自己沒猜錯,也知道兩浙漕幫為何要這樣,因為要保護客人隱私。
不過也正是因此,才讓很多貪官汙吏有了可趁之機。
“他們說這張貨單是記錄淮南路茶鹽的,難道真的有價值一百萬貫的茶鹽從淮南路運來?”
朱衝問道。
陸儉點頭:“他們敢這麽說,多半是真的有。”
“怎麽可能?哪有這麽巧合的事情?”
袁紅繡對此表示懷疑,她想去找任仲秋對峙,也正是因為她不相信真的有茶鹽貨船。
“巧合麽?”
陸儉聞言冷笑。
“也許是巧合,但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不是呢?”
陸儉的話讓袁紅繡一時轉不過彎,不過陸儉也沒想讓她自己想明白,接著道:
“是巧合的話,那隻能說人家運氣好,老天爺照顧。可若不是,這其中的意味就很悠長了!”
這話不難理解。
“你的意思,如果不是巧合的話,就是有人專門從淮南路運來茶鹽給他們做脫罪之用?”
朱衝說道。
袁紅繡吃了一驚。
而陸儉則是點頭。
朱衝麵露驚容:“能調動淮南路茶鹽運船的,起碼也得是個發運副使吧?”
宋朝的發運副使,基本都是五品以上京官充任。
“也許更高。”陸儉說道。
朱衝微微頷首,有些心驚的道:
“要是這樣的話,貪汙的,恐怕不僅僅隻是徐州官員……這其中的水,怕是很深啊.……”
陸儉對他的話深以為然:
“所以我說,這件事我們最好不要摻和!”
他說這話時看著袁紅繡。
袁紅繡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你剛剛真應該慶幸沒有把貨單交出去,否則,現在我們說不定已經被蓋以盜取朝廷茶鹽貨單並誣告朝廷命官這兩條罪名而關進大牢了,還是有冤無處申的那種!”
一談起這個,陸儉的語氣還有些氣憤。
“那怎麽辦?難道就這樣放過他們麽?”
袁紅繡似乎有些不甘心。
聽到這話,陸儉火氣差點又上來了:
“你能不能搞清楚點!現在不是我們放不放過人家的問題,是人家肯不肯放過我們!”
陸儉皺著眉頭,不明白袁紅繡腦子裏裝的是什麽。
“你最好別再想什麽亂七八糟的了,老老實實在這裏住一晚上,明早我們就離開,那張貨單對他們已沒有威脅,我隻希望他們不會再向之前那樣對我們窮追不舍!”
陸儉出言警告道。
袁紅繡被嗬斥一頓,想要反駁,朱衝卻急忙阻止她。
“袁姑娘,陸兄弟說的話有道理,以現在的情況,咱們鬥不過人家的.……”
“我現在還有人命官司在身上呢,早早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也好。”
許叔微也說了一句。
見到幾人都讚成陸儉的話,袁紅繡想反駁,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半晌,隻得冷哼一聲,就此作罷,沒再提出什麽危險的想法。
陸儉之前隻顧著貨單的事情,倒忘了許叔微身上還有人命官司,聽到許叔微的話他才想起來,但這官司來的蹊蹺。
反正現在也是閑著,他開口問:“你到底是不是真的醫死了人?”
“我不知道啊。”
許叔微麵露無奈,這個問題,他也很想搞明白。
“你那天為哪些人治病了,你還記不記得?”陸儉又問。
許叔微搖頭:“這我怎麽記得,每天都有很多人找我治病的。”
“那你有沒有得罪過什麽人?”陸儉又問。
“我……我也不清楚.……好像沒有吧.……”許叔微不確定的說道。
見他一問三不知,陸儉有些頭疼。
“依我看,你這百分百是個冤獄,說不定是有什麽人想陷害你。”陸儉推測。
“你怎麽知道?”許叔微問。
“很簡單,如果你真的醫死了人被治罪,逃獄出來這麽久,早就該被官府通緝了。
你雖和我們同行,但你的性質和我們不一樣,官府的人要抓你是合理的,但到現在為止,都沒見到有官府的人來抓你,所以我斷定,你這是冤獄,因為他們拿不出證據,所以不敢來抓你。”
陸儉分析了一番。
許叔微聽後點頭,覺得有道理。
“你到底有沒有得罪過人啊?”陸儉又問。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見還是問不出來,陸儉隻得作罷:
“算了,不管有沒有,明天出城之後,誰也找不著你,沒必要追究了。”
他說著,擺擺手,拋卻這些煩惱,開始為明天的行動做計劃。
隨著天色漸晚,廚房的飯菜都做好了,被陸陸續續端上來,陸儉他們幾乎餓了一天,狼吞虎咽的吃過飯,沒一會兒,楊季研就來通報,說楊時已經回來,要見陸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