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曆史名人
在酒樓中找了個位置坐下,陸儉這才知道,原來兩人找自己,是為了買另一幅畫的。
“對了,還未請教兄台大名,家住何地。”
華服男子詢問陸儉的名字。
“我叫陸儉,就是這睢寧縣人。”
陸儉說著,端起茶盞準備喝口茶解解渴。
原以為他要問自己的名字,結果見陸儉隻顧著喝茶對別的全然不問,華服男子無奈笑了笑,主動說出自己的名字。
“在下叫朱勔,表字延清.……”
“噗!”
華服男子話未說完,陸儉一口茶水就噴了出來。
“咳咳.……”
他被嗆著了,一陣咳嗽。
“兄台慢點。”
“你……你說你叫什麽?”
華服男子為陸儉拍著背,陸儉卻不顧咳嗽,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叫朱勔(勉),字延清,怎麽,兄台聽過?”
陸儉的表現很奇怪,華服男子疑惑問道。
再次確定自己聽到的是那兩個字,陸儉心中一陣跌宕起伏,何止是聽過,簡直是大名鼎鼎啊!
這可是徽宗朝最有名的六賊之一,花石綱的始作俑者,方臘起義的直接導致者!但凡對宋朝曆史有點了解的人,這個名字絕對可以說是如雷貫耳。
“不知令尊可是諱名一個衝字?”
為了謹慎起見,陸儉又問道。
聽到這話,朱勔神色略帶欣喜:
“正是!想不到兄台竟然真的聽過我的名字。”
“何止聽過,兄台大名,仰之已久!”
陸儉平複了一下心情,再次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子,語氣非常誠懇的說道。
“大名不敢當,想是我這幾年往來行商江浙與開封一帶,有些虛名罷了。”
朱勔表現得還算謙虛,但臉上的笑容分明有三分得意。
陸儉怎麽也沒想到自己來到宋朝遇到的第一個曆史名人竟然會是朱勔,看到名聲如此響亮的大人物此刻就與自己相鄰而坐,他實在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唏噓。
這可是個大奸臣啊。
“兄台聽過我的名字,我家管家又買了兄台的畫,咱們之間,倒是挺有緣分。”
朱勔的話,有意無意的一直在和陸儉拉進關係。
“是啊是啊,是挺有緣。”
陸儉點了點頭。
“對了,朱兄既然說要買在下的畫,要不咱們現在就交易吧?”
得知對方是朱勔,陸儉並不想與他有太深的交集,客套了幾句之後,便開門見山的說道。
“當然可以。”
見陸儉有些心急,朱勔並沒在意,隻以為是小地方的人,沒見過什麽錢,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想把畫賣給自己。
“朱兄先看看畫吧。”
陸儉說著,準備把畫打開。
“哎,不用,管家已經看過,我信得過兄弟。”
按住陸儉的手,朱勔對他的稱呼已經從兄台變為了兄弟,他表現得非常近人情,說著,掏出五兩銀子遞給陸儉。
“是五兩吧?”他問。
“是的是的,童叟無欺。”
陸儉笑著,接過銀子,很是高興,又賺了五兩!
“對了,我聽管家說,這畫是兄弟自己畫的?”
朱勔看似不經意的問道。
“是……”
將銀子揣進兜裏,陸儉下意識的就要點頭,但他突然警醒過來,並沒有將話脫口而出。
他在揣摩這句話的深意。
曆史上的朱勔,除了在民間幫宋徽宗搜羅奇花異石之外,也幫他搜羅字畫,想到這裏,他悚然一驚,這畫不會是要進獻給宋徽宗的吧?
陸儉瞥了對方一眼,隻見對方正笑吟吟的望著自己。
“是我爹畫的。”
遲疑了一會兒,他說道。
“你爹?”
他的話讓朱勔和他的管家都有些意外。
“你先前不是說是你自己畫的麽?”
八字胡問道。
“嗨。”
陸儉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之前我是騙你的,我才十七歲,怎麽可能有這麽好的畫工呢,我擔心你不買,所以才這麽說,其實這畫是我爹畫的。”
陸儉很慶幸自己沒在畫上署名。
聽了這話,朱勔和管家麵麵相覷。
“那令尊……”
“他已經死了,這是他生前畫的,本來我想留著,但沒辦法,最近家裏揭不開鍋了,我就背著我老娘把這兩幅畫偷出來賣掉。”
陸儉說著,重重歎息了一聲,一副為生活所迫的樣子。
就在剛剛短短片刻的時間裏,他在腦中過濾了一下前世所知道的曆史知識。
元符三年,宋徽宗即位不久,就派宦官童貫到杭州設立明金局,為他搜羅字畫。
而幾乎是同一時期,蔡京因被彈劾而閑居杭州。
朱勔先結識的蔡京,然後經引薦結識童貫,陸儉雖然記不清楚他結識兩人的具體時間,但他猜測此時的朱勔很可能已經在為童貫辦事。
畢竟童貫的職責才是搜羅字畫,他可不記得朱勔有喜愛字畫的嗜好。
也就是說,朱勔買自己的兩幅畫,很可能是要交給童貫,然後進獻給宋徽宗的。
他覺得朱勔之所以問這兩幅畫是不是自己所作,估計是想等進獻了畫作之後,如果宋徽宗喜歡,那麽就將自己介紹給童貫,然後再介紹給徽宗。
也就是說,陸儉現在什麽都不需要做,隻需要點頭說是,他就很有可能會見到徽宗,甚至被徽宗賞識,而聘為宮廷畫師。
這聽起來似乎挺不錯,畢竟以陸儉現在的身份來說,若是他的畫真的能得到宋徽宗的喜愛,那立刻就能一步登天。
但這卻不是陸儉想要的。
原因有二,其一,陸儉不想一輩子畫畫。
一件事做得好,並不代表他就喜歡做,隻能代表他做得久,或者有天賦而已。
上一世的陸儉,因為殘疾,無法從事別的工作,他隻能寫字畫畫,若說喜愛的話,隻占一半,另一半是他在書畫上寄托了自己難以發泄的憤懣。
上一世他在寫字畫畫中度過一生,實屬無奈。
這一世,他手腳健全,早已下定決心,不想再過上一世那種無奈的生活,寫字畫畫隻作為興趣,而不是生計。
他想尋求自由,做自己真正喜歡的事。
而自由,顯然不是一個宮廷畫師所能擁有的。
其二,陸儉就是真的要做宮廷畫師,他也不想給宋徽宗做,因為宋徽宗名聲太臭了,而且下場也太慘。
雖然現在距離靖康之變還有二十多年,但陸儉深知入局容易出局難的道理,以宋徽宗對書畫的癡迷,他可不認為自己若是做了宮廷畫師,在這二十幾年的時間裏可以安然的抽身出來。
若是無法抽身出來,說不得就得跟著宋徽宗一起倒黴,倒黴也就算了,讓他難以接受的是倒了黴之後還要背負千古罵名。
甚至被抄家殺頭。
畢竟蔡京,童貫,朱勔等人的下場可都在宋史裏明確的記著呢。
想到這些,陸儉仿佛看到自己的生平事跡出現在《宋史·佞幸傳》中:
‘陸儉,徐州人,狡獪有智數,工於書畫。家本微賤,因畫結識朱勔,後得薦於徽宗,授宮廷畫師之職,終日以書畫諂媚聖上,致使朝政荒廢,與蔡京童貫等人朋比為奸,禍害百姓,時人將其稱為徽宗朝七賊之一。’
腦海中浮現出自己被百姓戳著脊梁骨咒罵的場景,陸儉不由打了個冷顫。
雖然自己隻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能得到宋徽宗的賞識,但他也必須杜絕這種可能。
所以他臨時改口,說畫畫的是他父親。
“這.……真不是你畫的?”
朱勔心裏還有些憧憬。
跟著童公公這麽久,他幾乎可以確定之前那幅杏花圖的風格會很受那位喜歡,若真是此人畫的,那他就算是為那位找了個厲害的畫師,這可是大大的功勞。
但是很可惜。
“真不是我畫的。”
陸儉再次搖頭。
“本來我想說是的,但朱兄才幫了我,我覺得自己實在不能騙你。”
陸儉說得情真意切。
見對方再三否認,朱勔不得不相信陸儉說得是實話,畢竟在他看來,這沒什麽好隱瞞的。
他很失落。
“那兄弟家裏還有已故令尊的畫作麽?”
他問道。
朱勔心想,即便找不到畫師,那多搜集兩幅畫也是好的。
“沒了,就這兩幅。”
陸儉搖頭。
“唉!”
朱勔重重的歎了口氣。
“早知道朱兄如此愛畫,我就讓先父多畫兩幅了,可惜啊!如今有錢也賺不了。”
陸儉心痛的說道。
聽到這話,一旁的八字胡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見到朱勔沒說話,陸儉覺得自己該走了,拱拱手道:
“朱兄,實不相瞞,家中沒米下鍋,老母親已兩日沒有進食,我出門半日有餘,實在擔心老母親安危,如今賺了錢,我想趕緊買點米回家煮碗粥給老母親吃。”
陸儉言辭懇切。
“去吧.……去吧……”
對方既不是畫師,那就沒有了價值,朱勔臉上也沒了先前的熱情,聽到陸儉的話,他隻是隨意的擺擺手。
“那小弟就先告辭了,今後有緣再見!”
陸儉說著,再行一禮,然後懷揣著銀子屁顛顛兒的跑出了門。
看到陸儉離去的背影,朱勔眉頭微皺,本以為遇到個隱世的高人,沒想到是個故弄玄虛的小鬼。
這讓他很失望。
不過看到桌上的畫之後,他又舒展開眉頭,能得兩幅佳作,也總算不虛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