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兵後的第一個夜晚,東夷軍營真是異常的平靜。
赫連鏡始終一言不發,夜裏安營紮寨之後,便一直悶在自己的軍帳中,沒有露過麵。赫連晟沉默不語地坐在統帥大帳裏,狄影靜候在一旁,想說什麽又不敢說的樣子,氣氛真是異常沉悶壓抑。
這一仗,打得真是太失敗了!失敗得一塌糊塗!
回去要如何麵對東夷的父老,如何麵對對他委以重任的東夷皇帝?赫連晟真是不敢想像!
“少將軍……”狄影欲言又止。
“有什麽話就說。”赫連晟蹙著眉頭,年輕的臉上寫滿不耐。
“也許,我們應該跟四皇子好好談談。”狄影輕聲說。
“都已經撤軍了,還有什麽好談的?”
“那,如果應該由四皇子向皇帝交待,還是由少將軍呢?”
狄影想到的是責任劃分的問題。這撤軍的命令明明是四皇子下的,若是要由他家少將軍來承擔這份責任,那少將軍豈不是太冤了麽?
赫連晟有些惱火:“難不成你覺得應該由四皇子來承擔這份責任嗎?”
狄影愣了愣:“可……”
赫連晟擺了擺手,冷著臉道:“不要再提這個問題。回去之後,我自會向皇帝請罪的。”
見狄影驚愕,赫連晟蹙眉道:“你怎麽就不懂呢?四皇子不能倒,他若倒了,我們的生存之本也就隨之而垮了,懂嗎?!他若安然無恙,我便有東山再起之日,懂嗎?”
“屬下懂了!”狄影忙道,“少將軍深謀遠慮,屬下目光短淺,再也不敢多言了!”
赫連晟的語氣微微有些緩和:“該說的,還是要說。”
狄影正要稱是,這時,將軍府侍衛匆匆入帳,神色有些慌亂地道:“少將軍,不好了!”
赫連晟頓時大惱:“又什麽事不好了?”
“少夫人不見了!”
“什麽?”
赫連晟騰地站起,“少夫人怎麽會不見了?”
侍衛道:“剛才給夫人送飯時,發現帳中已經空無一人,夫人不知去向,找遍了軍營各處,也未見少夫人的蹤影,領頭還在四處尋找,命屬下來向少將軍稟報,請少將軍定奪!”
丹姝竟然不見了?
赫連晟惱火地厲吼:“軍營這麽大,一個女人不見了,你們也發現不了嗎?巡邏營何在?”
侍衛垂下頭道:“巡邏營說,並未發現少夫人何時離開過軍營。”
赫連晟憤然一拳砸在桌上,“難道她還能憑空消失了不成?”
狄影忙道:“少將軍息怒,屬下再去問問巡邏營,興許有人漏問了也未可知。”
赫連晟緊抿著嘴唇坐了下來,神色陰沉得可怕。
狄影調集了巡邏營的衛兵,全都仔細問過,所有巡邏衛兵皆稱並未見過少夫人離開軍營。狄影也有此生氣了,與赫連晟同樣的責問脫口而出:“難道少夫人還能憑空消失了不成?”
這時,將軍府侍衛隊的領頭匆匆而來,對狄影輕聲道:“侍衛隊一個弟兄被反綁雙手藏在少夫人的床下,他身上的盔甲都被扒掉了,恐怕是少夫人偽裝成了他的模樣離開了軍營。”
“你確定?”
“恐怕的確是。”
狄影沉默了片刻,“好吧。我去回複少將軍。”
統帥軍帳中,赫連晟聽了狄影的稟報,神色已經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我知道她到哪兒去了。”赫連晟說。
狄影一愣:“少將軍知道?”
赫連晟蹙眉道:“怕是因為大軍撤回東夷,她自覺複仇無望,所以,找許昌去了。”
狄影愣了愣:“少夫人是想跟許昌合謀,再圖複仇之計?”
赫連晟長歎了一聲:“怕是如此。”
狄影呆了片刻:“可……許昌會在哪裏?少夫人清楚許昌的去向?”
赫連晟沉默了許久,說道:“今天晚上,我們進康城一趟。”
狄影一驚:“少將軍的意思,許昌可能去了康城?”
赫連晟道:“許昌對東洛皇帝深懷恨意,就此失敗,定會不甘於心。東洛太子就在康城,說不定,他會設法潛入康城,對東洛太子下手,以圖要挾東洛皇帝。”
狄影呆了呆,不禁讚歎道:“少將軍真是深謀遠慮!”
赫連晟瞪了狄影一眼,“除了深謀遠慮,你還想得出別的詞用來誇我嗎?”
狄影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屬下……屬下才識疏淺,實在不知用什麽詞才能表達屬下對少將軍的敬意。”
“敬意就免了,我也不過都是瞎猜的。”赫連晟站起身,摘下掛在柱上的短劍,“向四皇子稟報一聲,一會兒我們就出發。”
“是!”狄影轉身而出,心想,少將軍雖然對少夫人凶巴巴的,但終究還是在意著少夫人的安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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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城的官衙,康城令蕭燃向風輕陌稟報了戰後康城城防重建的事務,便等著風輕陌的批示。抬頭望見出現在門口的齊雨,蕭燃忙向齊雨揖禮,然後轉向風輕陌:“太子殿下,天色已晚,臣先告退。太子殿下若有回複,臣便立即執行。”
風輕陌點點頭:“好,那你先退下吧。忙了兩三天了,你也好好歇一歇。”
“是。”蕭燃躬身退下,側身從齊雨麵前退出屋去。
遠遠離開,蕭燃身旁的手下悄聲道:“大人,這齊王妃為何這麽晚還來找太子殿下?莫非……”
那手下想說的是,莫非齊王妃與太子殿下有私情?
蕭燃立即製止了手下,壓低了聲音厲聲道:“竟敢妄議太子與齊王妃的關係?莫非是嫌這頭上的腦袋太重,肩上扛不住了嗎?”
那手下忙低下頭去:“屬下不敢,屬下的腦袋一點兒也不重。”
蕭燃瞪了手下一眼,“天天教導你們,少說話,多幹事,怎麽就記不住呢?”
那手下又連連道:“屬下錯了,屬下錯了。屬下再也不敢了!”
蕭燃撇了撇嘴,不過,沉默了一下,他也不禁捏了捏下巴:“太子殿下對齊王妃還真是好!”
身旁的手下立即捂著嘴笑了。蕭燃在手下的頭上猛拍了一下,然後疾行而去。
一道修長的身影,緩緩地從黑暗處走了出來。望著蕭燃離去的方向,又望望風輕陌那燈光透亮的窗子,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怎麽了,這麽晚還不睡?”屋子裏,風輕陌瀏覽著手中的新康城城防圖,頭也不抬地問。
齊雨默默地跨了進來,坐在風輕陌的對麵。
“有什麽話,就說吧。”風輕陌說。
“灼華那邊,還是沒什麽情況麽?”齊雨猶豫了半天,才問。
風輕陌抬起頭來,望著齊雨:“什麽情況?”
齊雨一時語結,哎呀,難道她理解錯誤了嗎?送灼華走時風輕陌還說,“我知道你為什麽想跟她一起走。但不需要,你放心,有些事,我會替你查清楚的。”
是她當時理解錯了他的意思,還是他現在在裝傻充愣?
風輕陌放下手中的城防圖,緩緩地卷了起來,“你不要著急,真有什麽情況的話,我能不告訴你麽?”
“我怕你忘了!”齊雨脫口而出。
“怎麽會?”風輕陌凝視著齊雨,“你的事我幾時忽略過?”
“是啊,你的事,他幾時忽略過?”君子璧的聲音隨著他的大長腿跨了進來,那一臉的疲憊,眼中卻也充滿了戲謔的神色,“我說丫頭,你怎麽一點兒也不了解你的哥哥呢?”
齊雨愣了愣,站起身來:“你回來了?”
君子璧壓壓手,“坐吧,不用起來迎接了。”
齊雨撇撇嘴,又坐了下去。
風輕陌神色略有些尷尬:“窗外偷聽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君子璧一臉不屑:“我才不想偷聽什麽。走過來就聽到了好嗎?”
“好,好。”風輕陌指了指一旁的座位,“坐。——雨兒,給他倒杯茶。”
齊雨不服氣地道:“他又不是沒長手,自己倒!”
君子璧聳聳肩,望向風輕陌:“看!我為她的事奔波忙碌,她倒她,給我倒杯水也不願意。”
風輕陌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我給你倒還不行嗎?”
“千萬別!”君子璧製止道,“當朝太子給我倒水?我可當不起。我說太子爺,對你這妹妹不要寵得太過,知道別人怎麽看你們倆了嗎?”
風輕陌想要製止君子璧胡說八道,君子璧卻假裝沒有看懂風輕陌的意思,一邊給自己倒茶,一邊自顧著道,“我可是親耳聽到了的,有人很奇怪為什麽太子爺會對齊王妃這麽好。雖然話沒有說全,但我估計吧,人家肯定以為你們……”
君子璧的目光投向風輕陌,又從齊雨的臉上掃過,然後笑了笑,收回視線,開始喝茶。
風輕陌蹙眉道:“閑人真是太多。”
齊雨頗覺尷尬,呃,確實,她不應該這麽晚了還過來找風輕陌。
“我先回去吧!”她站起身。
“別急啊!”君子璧道,“我一來你就走,我會理解成你對我有意見,不願意見我哦!”
“滾蛋!”齊雨有些生氣,“我就不願意見你好不!”
君子璧笑了笑:“那,你父親大人的情況,你也不想聽了?”
齊雨頓時僵住身形。風輕陌問:“你查到他人在哪兒了?”
君子璧收起了笑臉,說道:“八成,人已經到了康城裏來了。而且,他可能會對你不利。”
“什麽?”齊雨一愣,許昌竟然還能混到康城裏來?而風輕陽的人,竟然全無察覺?她望望風輕陌,風輕陌卻淡淡地道:“我料想他也是到康城裏來了。也好,我等他來就是,也省得費時費力再去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