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落亭神識
“古裳,你醒醒。”顧青袂突然退後了一步,搖搖頭道:“如果一切都走到末路,那就注定是再也回不去,我們之間,沒有可能了。”
古裳整個人就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心瞬間就冷了下去,眼前這個人,她似乎永遠都猜不透他的心思,永遠隻能讓她拚命的去追趕,可是.……
“可是我愛你。”
無論事情走到了怎樣的地步,這卻是連她自己都無法逃避的事實,在我還懵懂不知事的時候,就在心裏裝上了這個人,後來被傷了太多,卻發現始終遺忘不了。
哪怕已經努力的去把愛變成恨,可卻沒用。
顧青袂的目光明顯的怔了怔,在聽到這句話之後,他的心狠狠的抽動了一下,隱在寬大衣袖的兩手因為握拳已經是青筋暴露,然後他抬眼對上了古裳的目光。
“是不是有些事,臨玉子從來沒和你說過?”
古裳微微皺了眉,似乎預感到了他接下來要說出的事,或許是她所承受不了的。
她緊緊的盯著他,等待從他嘴裏說出的下一句話。
顧青袂慢慢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放在眼前,聲音始終是淡淡的:“我曾經用這隻手上的斷魂,親手殺了你的父親。”
古裳猛地瞪大了眸子,身子一顫,差點就要連站都站不穩了,可顧青袂的話卻繼續的在她耳邊響起。
“落亭恨我,恨不得殺了我,你是她的女兒,你該一樣。”
一樣的恨我,絕不心軟。
古裳的頭忽然開始劇烈的疼痛起來,腦海裏母親留下的那些片段,似乎在那一刻終於拚湊成了一個完整的故事,那些在之前遺忘的畫麵,也再次如潮水般的湧入。
在那片曼陀羅花叢之上,她看見了她的父親,母親,還有……顧青袂。
那是毫不留情的一劍,似乎在吸噬著顧青袂所有神力的斷魂,異光大閃間刺向了晉衡的心口,他閉上眼睛的那一瞬間,聽見了屋子裏傳來一聲孩子的啼哭聲。
血,漫天的鮮血灑下,紛紛揚揚的落在了曼陀羅花叢之上,所有的花兒都開始繁盛的開放,而最後落下來的晉衡,嘴角竟是帶著一抹笑意。
落亭幾近從床上滾了下來,眼睜睜看著晉衡就在她的眼前倒下,再也沒有睜開眼睛。
然後是古裳曾經見過的一幕。
落亭一聲撕心裂肺的呐喊,渾身帶血,跪在門口,哭得歇斯底裏,雙手緊緊的抓著門框,直到指甲溢出了血,變得青紫,卻是始終沒有停下來的哀慟,聲音喊得完全嘶啞了,整個人癱坐在地上,眼神裏是無盡的絕望。
“阿衡,阿衡……”每一字從她嘴裏發出來,越來越微弱,眼淚卻止不住的一直在流。
“顧青袂,我恨你!”
她是被這六個字驚醒的。
此時顧青袂就站在她的麵前,她想,他原來寧願告訴她真相都不願意說一句愛你。
弑父之仇,不共戴天。
他修補天脈,隻是為了保三界安寧,卻虧得她竟癡心的以為,是為了她,為了她去做這些。
是啊,他明明沒有失憶,卻要裝作忘記了一切的樣子,甚至在卿疏親手殺了小衣之後,他可以完全的於動無衷,之後的種種,就如同一個最生疏的陌生人。
“你告訴我這些,就不怕我殺了你?”古裳冷然的問出聲。
顧青袂看著她,說道:“你可以殺了我,隨時可以。”
古裳的目光中閃過一線淩厲,忽然她一手攤開,一把劍現於掌心之上,可令人驚歎的是,她手中這把劍,竟是與斷魂長得如出一轍。
可那不是斷魂。
顧青袂看透了她的眼神,從瞳孔直擊心底的了解,可他什麽話都沒有再說了,就一動不動的站在原處,靜靜的看著古裳,似乎在等待著她下一步的動作。
古裳後退了幾步,右手持劍,毫不猶豫的刺向顧青袂的心口處,卻在劍尖碰到血肉的那一瞬間,手上的力道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偏了一分,劍鋒狠狠刺過他的胸膛,在刺出的那一瞬間,劍化作虛無。
“同樣是這隻手,同樣是這把劍,一千年前我的父親喪生於此,今日他的女兒還凶手一劍。”古裳撇開了眼睛不去看顧青袂那不斷湧出鮮血的傷口,話音落下,轉身離開。
我們終究走到了今日這個地步。
父親,如果你還活著,你覺得女兒應該怎麽做?
女兒為你報仇了,可是為什麽?我一點也不覺得開心呢?
或許就像母親愛你一樣,愛他這件事,已經是深入到了骨髓裏,可卻不得不割舍,必需去割舍,這中間隔了太多,多到忘記了最初遇見的初心。
古裳一個人在枯寂山待了很久。
就在那個她曾經躺了一千年的石床上,她繼續的躺了下去,可無論是睜著眼還是閉著,腦海裏總是不可避免的閃現一些畫麵,有母親的記憶,痛苦的或是幸福的,也有她自己的記憶,從過往到如今,許多許多的畫麵都混合在了一起,讓她幾乎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甚至已經無法辨別,那些事是真的,哪些事是假的。
“女兒。”古裳的耳邊突然傳來一絲微弱的呼喚。
古裳猛地睜開了眼睛,目光飛快的在山洞裏掃了一周,就在她以為是自己幻聽的時候,從石床的上麵,飄出了一縷遊絲。
那縷遊絲飄至空中,慢慢的化作了一個人的模樣,那虛幻的如煙霧般的一張臉,古裳看著,手忍不住的伸出去,卻隻是停在了空中,鼻子一酸,顫顫的喊了一聲:“娘。”
這是落亭為古裳留下的最後一絲神識,待封印解開後的她再次回到這山洞之中,本源之力和母女親緣的聯係會喚醒這沉睡著的神識,讓千年後的她們,再次相見。
“我的女兒,娘隻希望你可以平平安安的活著,哪怕是一個人。”落亭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目光落在古裳身上,帶著無盡的心疼。
“娘,你告訴女兒,我該怎麽做?”古裳想伸手去抱抱落亭,可雙手卻隻能停在空中不再往前,她知道那不過是虛幻,可也寧願這樣欺騙自己,至少現在,還在眼前,還能看到。
“我知道遲早會有這麽一天,可女兒你要知道,娘是自私的,我寧願整個三界毀滅也不願意賠上你的性命,所以當初我才會封印你,我以為那樣,你就可以不用承擔這一切。”
可是一切都是與生俱來就注定的,四海八荒這麽多的生靈,卻隻有一個人擁有三界最本源的力量。
神魔同源,而神魔相融,便是天地的初始。
從古裳生下來的那一刻起,落亭就料想到了多年後的這一刻,她的女兒,會和她一樣隕落,為了更崇高的使命。
“如果必需抉擇,那就遵從自己的內心。”落亭朝著古裳點了點頭。
遵從自己的內心?
古裳看著眼前落亭的麵容,似乎在一一點的消散了去,心裏一慌,著急的就喊道:“娘。”
落亭卻依舊是看著她笑,輕聲的說道:“幫娘一個忙。”
“在木屋前的台階下,找到一株綠色的小芽,有空的話,就給它澆澆水。”落亭的身影隨著她的聲音消散,直到最後化作一點光點,古裳伸手想去抓住,卻還未等她的手觸碰到,那光點也消失不見。
“娘,娘――”古裳朝著山洞的四周一聲又一聲的大喊,可是什麽都沒有,沒有一點落亭存在過的痕跡,就好像剛才的一切,隻是一場夢。
古裳蹲在石床邊,緊緊的抱住自己的頭埋下,忽然腦海裏就響起落亭最後說的那句話。
一想到這兒,古裳猛地就站起了身,下一秒她就已經出現在了落亭口中的小木屋前。
這木屋,是以前晉衡和落亭在魔界所居住的,自從晉衡逝世之後,便再也沒人來過,台階前的雜草,倒是越長越多。
古裳匆匆掃了一眼,並不容易發現什麽,於是蹲下身來,沿著台階一層一層的慢慢尋找,所有的雜草都一點點的翻過,生怕就錯過了什麽,就這樣翻了許久,古裳的指甲上已經滿是泥垢,可她依舊沒有停下。
娘說的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
忽然,古裳眼角的餘光瞄到了什麽,她的動作一頓,然後微微轉過頭去,映在眼底一株小小的綠芽,閃著靈光,是有著與那些雜草完全不同的靈氣,古裳彎下身去,伸出雙手慢慢捧起了小小的綠芽,放在手裏,那朵綠芽飄了起來,飛到了那片曼陀羅花叢中。
古裳抬頭,視線緊緊隨著綠芽,跟著它跑去,然後那綠芽在曼陀羅花叢的中間落下,就像紮根了一樣,開始緩慢的生長。
“帝尊,你回來了。”黎衫站在她身後說道。
古裳點點頭,然後看著那株綠芽對黎衫說道:“以後每天都給它澆水,一天都不要落下。”
黎衫看著那株小芽,雖不明白古裳的意圖,還是點頭,剛想再說什麽,古裳截下她的話,“不要和臨玉子說我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