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白潔手帕
這真是讓任何人看了覺得無比好奇的一幕。
在一座破廟裏，一位白衣男子，麵容俊逸，好似仙人，在院子靜靜的站立著，一動不動，在他的後邊，則有一個那麽小不點的粉嫩的小男孩，一邊看著他，一邊邁著腿走來走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倒是都連轉好幾個圈了，也不覺著頭暈。
這正是顧青袂和元笙。
元笙許是轉得累了，終於停了下來，嘟了嘟嘴，走到顧青袂身邊，抬頭問道：“你是在等什麽人嗎？”
“故人。”顧青袂淡淡的回答。
元笙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然後又問道：“是很重要的人嗎？”
顧青袂聽見這個問題，突然卻是微怔住了，許久都沒有說話。
就在一切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時，他突然開口了：“其實有些人，無所謂重不重要。”
和一個孩子說這些，他不一定可以懂，但有時候，說出來，也未嚐不可以。
“當她已經和你融為一體的時候，那她就是你，她所希望的，會是你拚盡一切，哪怕用所有來為她創造一個最大的騙局，都要盡力的去達到。”顧青袂的話說的莫明其妙，元笙卻是閃著兩隻大眸子偏頭一直看著他，一副聽懂了又聽不懂的樣子，問道：“她，是你等的人？”
顧青袂這次卻沒有再回答，但答案顯然已經很明顯。
有些事是表麵上的話說不清楚的。
“隻要你想，沒有說不清楚的事。”元笙這一句話出來，顧青袂猛地回頭看他，似是有些驚訝，元笙馬上就露出了一個笑容，用稚嫩的聲音說道：“我娘是這麽和我說的。”
“娘親還懷著我的時候，爹爹就拋棄了娘親和我，娘從來不和元笙說爹的事，可是元笙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元笙的爹，和元笙是連著心的。”元笙說完，忽然就後退了幾步。
顧青袂聽著這些話神情越發的微妙，目光緊緊盯著元笙，努力的想找出誰的影子，可就在答案呼之欲出的那一瞬間，元笙突然轉身，拔腿跑得飛快。
眨眼的工夫，他已經消失在了顧青袂的視線之中。
元笙一路跑了很遠才停了下來。
他再回頭，看向城西破廟的方向，一道紅光，正在慢慢的臨近。
他知道了娘親的目的，或許也隱隱知道了，父君心裏的一些事。
那是父君，他第一眼就認出來了。
他也知道，有些時候，隻有什麽都不知道的人，才能更安然的待在某些人的身邊，所以他隻有假裝成一個普通人，不讓顧青袂察覺。
顧青袂或許是還想再去追元笙，但還不及動身，一股強大的氣息就自上鋪麵蓋下，籠罩住了整個破廟，人未見聲先到：“沒想到，你還能找到這。”
顧青袂聽身音已然知道了是誰，直接開口回答道：“說吧，有什麽事？”
古裳的身影出現在她的麵前，四處打量了一番，看著這兒似乎沒有怎麽變化，又上前一步，：“你說，如果整個凡界都化作虛無一片，那是不是會少很多負擔呢？”
這開口一問，似乎就顯得莫名其妙。
“三界眾生平等，沒有任何一界會是負擔。”顧青袂卻是聽懂了，語氣明顯沉了幾分，似乎還能隱隱的聽出生氣的意味。
“平等。”古裳喃喃念著點了下頭，看著顧青袂繼續說道：“可我要說不平等呢？凡界不是負擔，那神界呢？若我說必需要毀，你當如何？是不是在你眼裏，隻有魔界的人才都是最該死的!”
古裳的最後一句話淩厲而帶有煞氣。
“所有的方法，都不是隻有殺戮。”顧青袂也看著她，並沒有回避。
“那我若說，希望我的父母和弟弟可以活過來呢？”這句話說出來，隻讓人倍覺哀慟。
可古裳看著他，不想錯過他的每一個神色變化，眼睛裏竟是有期待的。
顧青袂一時收了所有的情緒，仿佛在一瞬間變回了以往那個高傲冷淡的戰神，啟唇說道：“人死不可複生，本是上古法則。”
古裳看他這樣子，她最不喜歡看他口口聲聲規則法則，不喜歡他這樣把她也當做和其他人一樣對待的冷淡態度，心裏的怒氣一下就上來了，手心一道紅光閃現，朝著身後也不知是是何處就狠狠的打了下去。
本隻是泄憤而已，卻未想那靈力打在了一片泥潭之上，剛剛下過雨的地方，淤泥積得更為繁多，雖力道不大，但還是濺了一大片的泥土，染在了古裳的衣裙和腳踝之上。
顧青袂微微眯了眼，上前走了幾步，慢慢的近了古裳的身，就在離她不過咫尺的地方，突然蹲了下去，以一膝微微向下的姿勢，手中出現一塊白色的手帕，伸過去手握住了她的腳踝。
隨著溫熱的觸感，古裳的身子微微一顫，低頭看去，卻見顧青袂拿著那手帕在給她一點一點的擦拭著腳踝上的淤泥，他擦得很仔細，慢慢的似乎並不著急，直到那腳踝變得雪白如初，他才站起了身來。
古裳看著他手腕一轉，便將那帕子收入了袖子之中。
“若不是你失憶了，我一定會覺得，你是真的愛我。”古裳說著，嘴唇在微微的顫抖著，此時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跳得有多快。
可能她就是這樣的沒有誌氣和毅力，哪怕這個人傷了她再多，明明她是該恨他的，可隻僅僅是這樣的一個動作，便讓她感動得有些心酸，甚至，再提不起來恨意了。
那是在所有純真的時光裏，曾經用身心去真正愛過的人。
顧青袂並沒有什麽反應，仿佛做一件這樣的事對他來說是不能再平常的了，他看著古裳，說道：“你和你母親很像。”
同樣都是那麽的固執執著，那麽的不顧一切，隻為自己心中所想要的。
“不。”古裳定下了心神，否定的無比堅定：“我不會像她一樣，輕易地就放棄了一切，放棄自己的孩子，因為我會為了我所在乎的，不惜代價去捍衛。”
顧青袂的心底一震，但表麵卻什麽都沒有表現出來，轉口道：“解了靈力吧。”
古裳微微一怔，才反應過來，顧青袂是說要她解去卿疏身上她下的詛咒，冷笑了一聲：“讓她痛不如生怎麽了？這還隻是身體上的，並不算什麽，所有人都認為神女卿疏高高在上，無比神聖，可實際上呢，自私自利，濫殺無辜，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我就是讓三界的人都看清她的真麵目，讓她受盡唾罵，遺臭萬年。”
古裳說完，根本不給顧青袂回答的時間，袖子一揮就飛身而上，化作紅光一點消失不見，隻剩下最後一句話回蕩在空中。
“我說過讓凡界變成一片廢墟，那便絕不是嚇唬你的話，顧青袂，你知道的，我什麽都做得出來。”
這句話明顯就是帶了威脅的意味。
威脅著顧青袂，讓他在凡界繼續的停留下去，否則，便沒人能再阻止她了。
顧青袂站在原地，看著已經離去的古裳，手臂輕輕的一動，那塊沾滿了泥土的白帕子就順勢掉了下來，無聲落在地上，顧青袂的順著那塊帕子往下，皺著眉看了許久，然後也轉身離開了。
有些事，莫多做留念。
“娘親。”元笙大喊了一聲，撲到古裳的身上，一副很是興奮的樣子：“娘親咱們現在要去哪？”
古裳俯身抱起了他，柔聲道：“元笙等到什麽人了？”
“嗯――”元笙偏頭想了想，說道：“他很好，對元笙也好。”
元笙垂眼，有問道：“娘親，元笙以後還能再見到他嗎？”
古裳頓了頓，笑道：“隻要元笙想，什麽時候都可以。”
她知道元笙這麽聰明的孩子，為了可以見到父君，他是什麽都不會說的。
“現在，該去找臨玉子了。”
前兩年在虞城那邊，崛起了一個叫做歸怨的山莊，聽聞那莊主是個厲害人物，不知從哪習得過一些法術，將虞城這邊有名的武林人士通通殺了個精光，聽說，那些死去的人，個個幾乎都隻剩下了皮和骨頭，就像被人吸幹了內力和元氣一樣，手腕之狠厲不言而喻，自然是讓人驚懼的。
隻是，這樣的一個女子，卻沒有誰知道她是從何而來，也不知道她是為了什麽而做出這一切，聽聞她手底下有許多的奇人異事，這些年也一直在苦苦經營，似是有著某種目的的。
臨玉子是跟隨著一些微弱的氣息找到這邊來的。
古裳要找的那個人――蘇綰。
那回他的一擊並沒有讓她致命，反而在他們都離開之後她被救下了，由於她體內尚有曼陀羅，並且怨念太深，所以這些年來一直在暗中尋找著古裳，隻想著怎麽複仇。
知道她並沒有死之後，古裳怎麽會如此輕易地就放過她，蘇綰她做事，雖有受了蒙騙和唆使的成分，但也絕對是罪大惡極的。
而現在，她有足夠的時候陪她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