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片刻相依
“敬一。”顧青袂往南邊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往敬一，示意讓他跟去：“你負責把人保護好。”
“是。”敬一點頭，立馬就答應下來。
“記住，暗中行動。”顧青袂特地強調，目光冷冷的看著敬一似乎帶有了警示的意味：“不能傷人。”
“那我們接下來要怎麽辦？去哪兒？”古衣看著敬一離開了，才終於按耐不住的開口詢問。
“遂州城的城主一向愛民如子，發生了這樣的事，他一定會加緊排查，蘇綰勢力縱大，總歸不能在遂州城裏光明正大的胡作非為。”顧青袂看了這破廟一眼，繼續說道：“暫時先待在這裏，看看情況再說，畢竟不知道蘇綰的來意，更何況是不是蘇綰，都不一定。”
似乎是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
古裳沒有說話，也算是默認了。
遂州的這個夜晚似乎格外的寒冷，在伴隨著劈裏啪啦火苗的溫暖下，古衣早已經沉沉的睡了過去，而古裳一個人坐在門口，一言不發，隻呆呆的看著一片漆黑的天空，以一種近乎僵硬的姿勢，就這麽陷入了沉思。
她的腦子似乎很清醒，卻又感覺所有東西全都攪在了一塊無比混沌，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所經曆的這些到底是真的還是一場夢，會不會她一覺醒來，發現其實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沒有這殘酷的事實，沒有這血一般的殺戮，她依舊可以像以前那樣，毫無憂慮，活得開開心心的。
可正如身上這真真切切的寒意，每一絲每一點傳入骨肉的深切的痛意，都在無時無刻的提醒著，那因為她而喪失的一條條人命，因為她而帶來的家破人亡。慢慢的，古裳的身子開始發顫，她環抱住自己的肩膀，抱得越來越緊，倚著門框，似乎整個人都蜷縮到了一塊，那麽小小的，看著讓人心疼。
就這樣過了一會兒，身後有輕輕的腳步聲響起，一個模糊的身影越來越近，籠罩住了古裳的視線，那人蹲下來，一句話也沒有說，伸手就抱住了古裳。
感覺到身上開始變得溫暖了起來，腦子也轉得清醒了，接著一股更強烈的悲傷湧了上來，眼淚不受控製唰一下的就流了下來，身子也越發顫抖得厲害。
“我是不是就不該生在這個世界上？爹娘因我而死，小衣沒了家，要跟我四處流浪，蘇燁死了，曲府全家沒了，我――”古裳驚恐的看著自己的雙手，哭得越加的厲害了，抬頭淚眼婆娑看著他：“我害死了這麽多人，我的手上都是他們的鮮血，流著血!”
“不是你，不是你。”這個熟悉的聲音是難得的會那麽溫柔，捋過她的頭發輕輕拍著她的背，湊在她的耳邊說道：“你也不想他們死，可命數在天，隻是到了該離去的時候。”
“你的誕生，注定是給這個世界帶來希望的。”他的聲音似乎在那一刻深深映入了她的心裏：“阿裳，你要記住，就算四海八荒，三界生靈都與你為敵，我不會。”
阿裳，你或許永遠不會知道，在你笑眼盈盈把那個麵具遞給我的時候，就已經在沒有顏色的千年裏，刻下了無法磨滅的印記。
他在毀心門下看見滿身鮮血的她的時候，他才在刹那間清醒，原來心痛到可以背叛天地的感覺，就是那樣。
要是一切都能那麽純粹該多好，可他們之間，隔的偏偏是神魔兩界，是千年時光，還有抹不去的血海深仇。
古裳窩在他的懷裏，一直低聲的抽泣，直到後半夜，她哭的累了，才漸漸的睡了過去。
或許是心裏一直擔心著酒酒，古裳倒是連覺都少了很多，早上很早就醒了過來，當下卻很驚奇的發現，自己正躺在顧青袂的懷裏。
他的眼睛是閉著的，該還是在睡著，古裳稍稍側頭看他，怕把他吵醒了不敢動得太厲害。但是離得這麽近，她幾近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十分的沉穩平靜，而那張美好的麵容，就在她的眼前。
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
古裳閉上眼睛回想，而就在這個時候，顧青袂卻慢慢的睜開了眼睛，他淡淡的開口：“醒了？”
古裳被這聲音一驚，猛地一睜眼看見顧青袂也正看著她，瞬間就怔住了，但腦子裏忽的就閃過一句話，反而勾唇一笑，把臉又往前湊近了幾分，帶著疑問的語氣慢慢說道：“就算四海八荒，三界生靈都與我為敵，你不會？”
顧青袂聽了，神色依舊沒有絲毫的變化，反倒點頭：“嗯。”
古裳本來是厚著臉皮想鬧他一把的，但是她果然是低估了他，顯然在這方麵她的火候還是不夠的。
這下古裳一下被堵住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反正都已經這樣了，古裳心一橫，目光中帶了滿滿的堅定，看著他的眼睛繼續說道：“好，那日後，你必得記住今日所言。”
無論日後命運的軌跡會走向何方，隻要有這句話，她想，那就夠了。
古裳張口還想再說什麽，身後卻傳來了古衣翻身悶哼的聲音，古裳嚇得馬上就從顧青袂身上起來，轉頭發現古衣仍然在熟睡著，心裏舒了一口氣，稍微一動，猛然感覺到她自己的手還被顧青袂握著。
古裳輕輕往外抽了下，然而顧青袂並沒有撒手，古裳怕把古衣吵醒，也不敢有大動作，就抬頭給他使了個眼色，帶了一點狠厲，也有無奈和嬌嗔。
“嗯？”顧青袂卻是一副看不懂的樣子，帶著疑惑看她。
就在這個讓古裳萬分尷尬的時刻，一道白色的光從外麵閃進，就停在了古裳和顧青袂的麵前，顧青袂伸手接住了那道光，看了幾秒之後，手掌握上，對古裳說道：“曲酒酒和段子懷現在居身於一戶農舍之中，曲酒酒手臂受了刀傷，但好在無性命之憂。”
聽到酒酒有地方安置了，而且暫時還是安全的，古裳心裏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下來，皺了許久的眉頭也舒展開了，但馬上新的煩惱又湧上心頭：“那我們接下來又該怎麽辦？”
“都是廢物，一個小姑娘都能在你們眼皮子底下跑了。”蘇綰揮手在桌子上一掃，杯子茶盞接連掉落，陶瓷碎了一地，底下的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低著頭，在地上跪著。
隻有醉江在一旁低頭站著，雖然蘇綰發了大脾氣，但他還是冒著險開口說道：“屬下已經派人去追了，不會讓她跑了的，再說古裳也走不遠，她知道這裏的消息的話一定會再回來的。”
醉江知道蘇綰現在的狀態，或許連他都不敢相信，原本不過是會有點脾氣的郡主，在昨天晚上下令殺死了全府的人口，他知道王爺的死對郡主影響大，但是，如此極端的狀態，是他都沒有想到的，執念在郡主的心中越種越深，最後到怎麽的地步，已經不敢料想。
“凡是同她有關聯的人，我都要他們付出代價。”蘇綰的聲音簡直冰冷到了人骨子裏，每一個字都是在咬牙切齒的說著：“再多的鮮血，都不夠祭奠我哥的命!”
“無論如何，你都是鬥不過她的。”門外悠悠的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殺再多人，也隻髒了你自己的手。”
“誰？”蘇綰十分警覺的抬頭，在房間裏環視了一周，什麽都沒發現後，又把目光投向目光投向門外，“是誰？出來!”
“凡胎肉體，又以何來抵抗？”門外快速的閃過了一個白色的身影，如鬼魅一般，悄無聲息的，聲音卻顯得越來越悠遠，仿佛在慢慢的迷惑人的心神：“想要報仇嗎？”
蘇綰給醉江使了個眼色，醉江點頭意會了，輕手輕腳的出門去查看，卻發現外麵空無一人，什麽都沒有，回頭，向著蘇綰搖了搖頭。
看來來人是有點本事的。
蘇綰想著，對著外麵開口大聲問道：“那你有什麽辦法？”
“就單憑你們王府的力量，是抓不住古裳的，她有人保護著，而那人，你們卻是鬥不過。”外麵的聲音又再一次響了起來。
“所以呢？”蘇綰似乎聽到了希望，繼續追問道。
“之後，按我說的做。”那人沒有說清楚，卻隻是扔下了這樣的一句話。
蘇綰現在已經是什麽都不在乎了，隻要可以為哥哥報仇，別說聽她的話了，讓她做什麽都可以，於是馬上就答應了下來：“我，我聽你的。”
“好。”是她早就意料到的結果，她的語氣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去城西破廟。”
說完這句話，外麵便完全沒有了動靜。
“城西破廟？”蘇綰默念了一句，想著反正現在也找不到人不如過去看看，便抬手吩咐道：“醉江，帶上一隊人馬和我去城西，其他人留在這裏。”
蘇綰帶著人往城西而去，這時候，在屋頂之上，一個白色身影顯現了出來，她看著西邊的方向，嘴角掛了一絲淡淡的笑容，可這麵容，正是卿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