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也是因著作為公主的驕傲, 她最不喜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以至於饒是二人鬧得再僵,她哀求著左承宣人前人後牽著她的手, 她也拚命地在京都交際圈子裏侃侃而談左承宣對她如何用心。
可這場婚姻從一開始便是不公平的,慢慢的她由最開始的滿心期待,一步步的走向失望。
或許事情本沒有那麽糟, 若是她依舊自欺欺人下去,照樣可以過得很幸福。
哪知今早在宮內碰見宋知鳶, 她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努力了那麽久都留不住的左承宣, 看向她的眼神是那麽閃耀。
縱使差不多有大半年沒見,縱使之前宋知鳶對他拒絕的那麽狠。
劉頤和忽的鼻頭一酸。
“公主這是什麽意思?”許是沒想到劉頤和會這麽直截了當的問出來,左承宣也是沉默了好久, 這才緩緩開口, 望向劉頤和的眸子平靜的不帶一絲波瀾。
劉頤和靜靜的打量著眼前這個男人,他立於午時的陽光灑進來的窗口下,暖洋洋的陽光為他鍍了一層金光,映襯著他那棱角分明的下頷, 甚是醉人。
莫名的, 劉頤和隻覺得左承宣竟是那般陌生。
“左承宣。”劉頤和從椅子上起身,輕喚著他的名字緩緩走到左承宣身旁, 愈來愈近。
愈來愈近。
直到能夠嗅到他身上好聞的青木香,劉頤和心頭一動, 竟失神的踮了腳尖湊到左承宣身上, 眼見著離他的側臉越靠越近。
哪成想左承宣立馬別開臉,順勢後退一步垂了頭:“公主自重。”
見左承宣這般,劉頤和不由得氣惱,哪成想聽了他末了這句話後, 卻是生生給氣笑了。
好一個“公主自重”,他們兩個.……分明是夫妻。
除去那晚的瘋狂,竟是再也沒做出過什麽親密之舉。
“左承宣。”劉頤和的唇瓣微微張開,隨後自嘲的笑笑:“本宮就想問問你,你這心可是石頭做的?”
左承宣揣著明白裝糊塗,拱著手道:“臣願為公主效忠,一生。”
這話說的輕巧,明麵上是願意一生隻為著劉頤和,不過各種心酸,隻有劉頤和曉得。
也隻有劉頤和曉得宋知鳶出嫁當晚,左承宣被傷的有多麽深。
自小便混在軍營千杯不倒的將軍,竟生生的在望星樓為著她的好姐妹醉得一塌糊塗。
她本是湊巧瞧見左承宣在望星樓給自己一杯又一杯的灌著酒,本欲為醉後的他收拾妥帖了便離開,哪成想左承宣意識不清時在她轉身那一瞬握住了她的手。
許是左承宣的掌心太過於燙人,又許是劉頤和一時間貪戀起了左承宣指尖的那一抹溫度。
終是一夜荒唐。
劉頤和輕笑一聲:“所以你對本宮的百般容忍,都是因著想要贖罪?”
眼前人沉默一瞬,而後輕輕頷首:“是。”
在問完方才那句話時劉頤和本略有些期待,這微不足道的期待立馬便被左承宣的這個字給擊碎了。
劉頤和旋即沉了臉,沉聲道:“你以為你的罪贖的完嗎?”
“所以臣願用一生來護住公主殿下。”左承宣也是沒有遲疑。
“那你替我去刺殺三哥啊,或者現在就謀逆怎麽樣?”劉頤和莫名的亢奮。
立在一旁的左承宣臉色不好看,他早知太後病逝對劉頤和的情緒會產生不小的波動,所以今日他難得的沒有同她冷臉相待。
沒成想到底還是叫劉頤和知曉了太後被賜死的內情。
見左承宣沒有應聲,劉頤和突然發狂似的笑了起來。
這笑聲尖利,似是月落後的烏啼聲,叫人聽了身後非得起上一層薄汗不成。
“殿下,你累了。”左承宣見劉頤和神誌漸漸不清,恐會出什麽岔子,旋即垂頭拱手淡淡出聲:“先皇後毒害先皇本就當處死,是皇上留了她最後的體麵。”
這話便是在提醒劉頤和不要意氣用事了,說好聽的劉頤和是先皇最得寵的公主,但若是皇上刻意怪罪下來,給她扣上一個夥同先皇後意圖謀反的罪名也不是不可能。
先前被嬌生慣養了那般久,連最基礎的防備都沒有,一昧的直來直去擺公主架子。以後若不注意一些,可要受些磨難了。思忖到這兒,左承宣的眉頭便緊緊的蹙起。
哪知方才左承宣的話音才落不久,劉頤和旋即停了聲音,隻站在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靜靜的盯著他眼睛不眨。
似是要把左承宣的樣貌深深的記在腦海中。
而左承宣果真就垂著頭拱著手,在她長久的注視下,一動不動。
過了約有一盞茶的時間,劉頤和才淡淡起唇:“左承宣,我們和離吧。”
不同於方才狂笑時的瘋癲,不同於年少時劉頤和話語裏的明媚,更不同於婚後她話語裏總帶著的愁緒。
這一次,她極其認真又小心的吐出了“和離”二字。
若是在之前,哪怕左承宣不小心說了個“離”字,劉頤和都要同他鬧上好一陣。
現下卻是由她親口說出來。
哪成想,左承宣在聽了這句話後,身子不受控製的一顫。
眼前的劉頤和將左承宣這一動作盡收眼底,輕抬著下巴一如未嫁時那股子的灑脫樣道:“怎麽,這不是你巴不得的事情嗎?”
“現下是舍不得了?”
縱使是她提出了“和離”,劉頤和心下還是有著那麽一絲絲希冀,以為左承宣現下終於意識到了她的好,不願意同她分開。
哪知這一切不過是她的自作多情。
隻見左承宣似是微微鬆了一口氣的樣子,正色道:“臣多謝公主。”
“若是旁人問起,公主隻消說是臣的不對便是。”
劉頤和輕輕扯了扯嘴角,真好啊,體貼的連她該怎麽做都想好了。
可想著想著,眼淚卻不由自主的掉了下來。
“左承宣,這半年多你忍得很辛苦吧?”劉頤和抬手用衣袖囫圇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勉強微微笑道:“本宮知道你願留在京都,不喜那西域蠻夷之地。”
“怎的同本宮成婚後,你偏要三天兩頭的往西域跑呢?”
“本就在軍營裏養出一身臭脾氣的人,明明知道本宮在你臨行前,偷拿了你的金璽駝紐。”
“是怎麽憋住心頭的怒火的?”
“公主。”還未等劉頤和繼續說下去,左承宣便沉著臉冷聲打斷,抬手拿了帕子替劉頤和擦拭了眼角。
旋即頭也不回的離了臥房。
劉頤和怔怔的撫上方才左承宣指腹在她臉上輕輕觸過的皮膚,似是還有餘溫。
她知道,這是左承宣對她最後的耐心了。
因著尚是春日裏,夜間吹起的風還夾雜了一絲的涼意。
宋知鳶手捂著湯婆子倚在殿門旁,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姑娘可莫要貪涼,省的凍著了。”香梨恰時在身後為她披了一件厚衣裳,旋即站在一旁順著宋知鳶的視線往遠處望去。
沒成想兜兜轉轉還是來到了那個人的身旁,本以為自代國離宮後擁有的是無邊無際的自由。
沒成想從代王府到代國皇宮,再到皇宮裏頭,不過是這四方的天變得越來越大罷了。
可饒是透過四方的天看的越多,依舊還是四方的天。
思忖到這兒,宋知鳶忍不住的歎了口氣。
一旁的香梨忍不住提醒:“姑娘,時候不早了。”
旋即便扶著她往內殿走去。
明明今兒早上李全親自過來迎了宋知鳶來這椒房殿,沒成想整整一天劉瑾都沒有過來。
不過這吃穿用度還是樣樣都少不了的。
香梨忍不住多嘴,皺著眉頭埋怨了一句:“明明今兒將姑娘接了過來,怎麽還避著不見姑娘。”
宋知鳶微微笑了笑,並未出聲。
或許是先前她將劉瑾傷的太深了些,所以不願再見到她了吧。
如今將她接回宮中,不過是因著她肚子裏的孩子罷了。
思忖到這兒,宋知鳶的手輕輕撫了撫腹部,而後輕輕扯了扯嘴角。
若是因著孩子還能見著他,她也是知足的。
說來也是奇怪,她與劉瑾之間似乎有著什麽奇怪的玄學,以至於兩人似乎是磁石的同極一般,但凡一人向前一步,另一方則是主動的往後退,退的很遠。
如此反複。
不過宋知鳶轉身往殿中走時,不經意的往庭院中一瞥,隻見宮門兩側懸掛著的燈籠下,映著一道修長的身影。
夜風輕撫,那影子中似是衣帶一般的物什便隨著風來回的擺動。
一瞬間,宋知鳶紅了眼眶。
“姑娘?”香梨見宋知鳶這般不由得慌了神,連忙拿了帕子伺候著擔憂道:“姑娘可莫要落淚,對肚子裏的皇子……孩子可不好。”
一時口誤,香梨立馬改了名諱。
“無事。”宋知鳶緩緩走到銅鏡前任由香梨為她卸了珠釵,擺了擺手道:“不過是風沙迷了眼。”
次日,還是沒有等到劉瑾過來。
因著昨日所見,宋知鳶先前懸著的心很快的落了下來,像個沒事人似的依舊在宮裏曬著春日的太陽。
“娘娘。”還沒在太陽底下待上一會兒,便見李全匆匆忙忙的快步趕過來,麵帶著喜色道:“娘娘你瞧,看這是誰來了?”
許是被李全臉上的笑給感染了,莫名的宋知鳶手拿著帕子掩住唇也低笑開來。
見宋知鳶笑的歡快,香梨麵上也露出欣慰之色,輕笑道:“姑娘便是要這般笑著,肚子裏的孩子以後也會是個愛笑的。”
宋知鳶才開始以為是劉瑾過來了,可轉念一想若是劉瑾過來便不是這樣的場麵了,那須得有一番大陣仗。
果不其然,來人並非是劉瑾。
看清來人的麵龐後,宋知鳶微微鬆了一口氣,若真的是劉瑾,隻怕她都不知道該怎麽麵對才是。
身側的李全將宋知鳶這些細細的神情,不動聲色的一一收進眼底。
自打宋知鳶搬進來椒房殿以來,劉鸞是這殿裏第一個來造訪的。
雖說交情不深,宋知鳶還是好生招待著。
卻見劉鸞向宋知鳶使了個眼色,支開了身旁人,似乎有話要說。
“因著妾久處後院未曾出來過,還未恭喜公主大婚之喜。”宋知鳶屏退周圍伺候的,這才舉起了茶杯,以茶代酒來賀喜。
再看這劉鸞也是個爽快的,徑直端起茶杯:“多謝皇嫂。”
聽出不對,宋知鳶本欲改口卻被劉鸞給輕笑著攔下:“如今皇兄空置六宮隻留皇嫂一人,試問這天下之大,還有誰能擔得起我這聲皇嫂。”
見宋知鳶臉上略有些不自然,坐於她身側的劉鸞輕輕握住她的手道:“上輩子我經曆了太多是非,本想著不去摻和旁人的事情,奈何皇嫂同皇兄之間的心結生生叫我不忍。”
聽此,宋知鳶的嘴角僵了僵,果然正如她方才所猜測的一般,劉鸞坦然同她講了上輩子後來的事情。
那些宋知鳶沒來得及知道,卻又不得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她的阿翁多的確沒有被冤死在牢獄中,而是被劉瑾給轉移了去處藏了起來,聽劉鸞的說法後來阿翁多還去了西域貿易。
比如劉瑾在她離世後,竟吃齋念佛此生不娶,以至於後來的太子竟是從劉堯膝下過繼來的。
很多,很多。
她不敢不相信,因為劉鸞這輩子的人生,是她最好的證據。
“其實皇嫂你也夢到過的,隻不過不願意去相信。”劉鸞憑借著都是重生過的人所共同擁有的能力,直白又簡單的打消了宋知鳶所有的小心思。
話已至此,劉鸞細細的察著宋知鳶臉上的神情,深深的呼了口氣而後急衝衝的一拍腦門道:“壞了,晚了。”
“什麽?”宋知鳶不由得疑惑。
卻見劉鸞忙不迭的快步往宮外趕:“來不及了,下回再同皇嫂細說。”
當晚,宋知鳶早早的便歇下,隻留了內殿的一盞燈。
可巧的是,昨晚那道修長的影子依舊準時出現在了宮門前。
不見人,隻見到宮門燈籠前投下來的影子。
見狀,宋知鳶喚了香梨過來滅了燈,而後動靜極輕的披了件厚衣裳從床上起身。
“姑娘這是到哪兒去?”香梨見宋知鳶起身,連忙也要披上衣服跟出去。
卻見宋知鳶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唇前,而後緩緩的出了宮門。
遠遠的便瞧見一人正在離著椒房殿不遠處的湖邊靜靜立著。
許是觸景生情,又許是因著長時間沒見著的緣故,眼眶旋即又漫上了淚水。
她悄悄的,動作極其緩慢的,走到了那人的身旁,卻在離著他有半步距離時停下了腳步。
劉瑾本想著臨睡前再去看一眼小姑娘的,沒成想小姑娘今兒早早的便歇下了。
他便一直在宮門靜靜的佇立著,待到她的宮中熄了最後一盞燈再走。
不知怎的,似乎這件事突然就成了他的一種執念。
待到宮中最後一盞燈熄了,他才後知後覺的要回建章宮繼續批閱著折子。
不過路過禦花園的湖邊時,因著心頭思緒紛飛,他便靜靜的站了一會兒,本想著這便要走了。
哪成想身後竟多了個小姑娘。
他低笑,嘴角無意識的上揚了一個大大的弧度。
因著黑夜裏瞧不見劉瑾麵上的神情,宋知鳶也不敢貿然開口,怕一不小心叫他煩了她。
畢竟先前她傷的這人可不輕。
於是便有了月下二人一前一後繞著湖畔走,卻相互無言的場麵。
夜色極靜,偶爾會有風穿過樹杈的聲音,沙沙作響。
倒是叫劉瑾心頭的煩悶消散了不少。
自瞧見了身後緊緊跟著的小姑娘,劉瑾上揚的嘴角便再沒有下來過。
眼角的餘光也時不時的望向後麵,不忍打破這段時間來兩個人之間難得的平靜。
許是因著夜色太濃,又或是因著石子路有些不規整,不小心亂了步子後,宋知鳶隻覺得地麵離自己越來越近。
哪成想還未來得及驚呼出聲,身子便被前麵從未回頭的男人一把抱住。
沒一會兒,劉瑾將抱住宋知鳶的手緩緩鬆開,可兩人交握的手卻是攥的愈來愈緊。
宋知鳶偏頭望了望身側的男人,又瞧了瞧二人握住的手,臉上禁不住的漾出了笑。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8.1號“一顧清秋”小寶貝的20瓶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