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陣涼風刮過, 宋知鳶下意識的攏了攏身上的披風。


  而身側的劉瑾大手輕輕摩挲著她的指尖,似乎是示意她安心,一切有他解決。


  “多謝太子殿下饋贈。”宋知鳶眼見著劉瑾開口要為她說話, 還沒來得及思量便脫口而出:“不過妾身平日多用繡有梔子的錦緞帕子,從未用過這般素淨的絲帕,怕是白費殿下的心思了。”


  這一言一句叫人挑不出什麽問題來, 畢竟她宋知鳶的帕子確實用錦緞的多,每一方也繡了梔子花。


  可這劉堯拿出來的帕子上麵繡著梔子花不假, 卻並不是她素日用的錦緞, 是一方絲帕。


  話說到這個份上,明眼人誰看不出來些門道?

  “皇後娘娘尚且在等,妾身告退。”趁著劉堯怔愣的空檔, 宋知鳶連忙告辭, 再不去摻和劉堯這些刁難。


  九五之尊的位子好啊,好到一國太子排除異己到整日小心思不斷。


  若是劉堯將這些彎彎繞繞的心思以及大把的空閑時間放在正事上,怕是也不會叫劉瑾奪了權,宋知鳶心頭暗暗思忖。


  才走了不遠, 劉瑾便停了步子, 抬手點了點宋知鳶的眉心:“自作聰明,往後再有這種事躲在我身後便是。”


  他是真的舍不得叫他的小姑娘與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周旋, 這個家有他頂著就夠了。


  哪知宋知鳶撇了撇嘴,這是不高興了。


  叫劉瑾看的發笑, 抬手捏了捏她的手指頭, 轉而又握起:“走吧。”


  卻見宋知鳶急忙將手從劉瑾手裏抽開來,往後退了一步跟在他身後,垂頭細聲道:“在宮裏,殿下這般不合規矩。”


  著實是不合規矩, 萬一傳出去指不定又要編排什麽,壞了劉瑾的名聲,畢竟她不過是一介側室。


  看在劉瑾眼裏卻是心頭揪了一下,總有一天他要讓小姑娘名正言順的站在他的身邊。


  說實話這椒房殿著實是建的好,先不說進殿後若有若無的暗香,單是這冷熱適宜的溫度就足以叫人暢快了。


  更何況宋知鳶四處打量了一番,並未生起什麽地龍,也沒有擺了冰鑒調節,卻是室內室外兩個溫度的。


  這不打量還好,一打量竟然在靠著內殿的一塊繪著《太平花鳥圖》的多扇屏風後麵,瞧出了一塊赤褐色衣角。


  宋知鳶當即便別開眼神,一抬眼正對上皇後王氏打量過來的視線,叫她心下一驚。


  “頤和現下正在後殿試著喜服,也便叫你們多等上會兒了。”正坐於上位的王氏儀態端莊,笑意不達眼底叫人瞧不出情緒。


  劉瑾拱了拱手以示敬重,淡淡出聲:“母後言重了,總歸依著皇妹才是。”


  再看宋知鳶,不過是一個妾室,哪兒能同皇後答話,隻得跟在劉瑾身後行了個禮。


  “老三如今大了,是越來越客氣了。”王氏勾了勾唇角,目光從宋知鳶那兒掃到劉瑾身上,擺了擺手歎道:“本宮知曉你對阿鳶好,不過現下總得注意下身份才是。”


  “近些日子你府上的事情本宮也聽說了,你這般叫周氏如何自處?”


  宋知鳶沒成想王氏當著她的麵便說出了這些話,霎時間臉上一紅,忙垂下頭去。


  “兒臣知曉了。”


  說來也怪,劉瑾自從進了殿後除了王氏問一句他答一句,便就是一言不發。


  全然沒有什麽母子之間的融洽氣氛,反倒是客氣的過分,生生成了疏離。


  縱使不是親生母子,總歸劉瑾也是喚王氏一句母後的,再加上劉瑾同劉頤和的關係也是極好的,怎的到了劉瑾和王氏這兒倒像是陌生人一般了?宋知鳶心下犯了嘀咕,百思不得其解。


  “那便去忙自個兒的事情吧,叫阿鳶陪著本宮說說話也好。”王氏從小幾上取了杯茶,輕輕抿了一口。


  見劉瑾神色上略有遲疑,王氏拿帕子掩了唇笑道:“怎的,害怕本宮欺負了阿鳶不成?”


  話已至此,劉瑾自然也不能留在椒房殿,隻不著痕跡的輕輕捏了宋知鳶的小指便告退了。


  宋知鳶微微眯了眯眼睛,再一次在心底暗罵上輩子的自己著實是沒腦筋,一門心思撲在劉瑾身上竟連這些個端倪都沒有發現。


  不過劉瑾走後,王氏隻吩咐了身旁的宮女幾句,便品著茶再不看宋知鳶一眼。


  這邊宋知鳶也不知該如何自處,悄悄抬頭瞥了一眼皇後內殿那塊繡著《太平花鳥圖》的多扇屏風,再沒看到先前那一角赤褐色的衣裳。


  良久,皇後王氏才淡淡開口:“近來與老三可好?”


  眼瞧著宋知鳶變了臉色,王氏輕笑出聲:“總歸本宮也是看著你長大的,外人麵前總得做做樣子,可現下隻有你我,無須客氣。”


  聽了王氏這一番話,再加上王氏說的誠懇,宋知鳶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她便打量著王氏的臉色,斟酌著開口:“代王殿下待妾是極好的。”


  “他待你好,你便同他好生過著日子。”先前還是溫聲說著話呢,王氏這會子的聲音起的高了,倒像是訓斥。


  “萬不可動了什麽旁的心思。”王氏怕宋知鳶聽不出來便添了一句。


  這話說的是方才王氏口中的周芷了?宋知鳶暗暗思量後忙道:“娘娘多慮了,妾本就是殿下的側室,怎麽會動了那些大不敬的心思。”


  “本宮知道你是個好孩子。”王氏的聲音叫人聽不出什麽情緒:“隻不過眼下代王的處境難啊。”


  話說到一半,餘下的王氏再不肯說了,叫她仔細琢磨。


  後院之事聯係到劉瑾的處境,同時又與宋知鳶有聯係的,無非就是與太子劉堯的糾葛。不過宋知鳶屬實與劉堯並沒有什麽交集,不過是劉堯總是尋她的麻煩罷了,王氏這話說的確實有些重了。


  可王氏乃是長輩又是一國皇後,宋知鳶居於下座總也說不得什麽,隻得好生聽著。


  王氏纖手撥弄著茶蓋,細細的察著坐於下首宋知鳶的神色,柔聲問道:“如今頤和便要出嫁了,本宮聽聞駙馬與你還有些許交集?”


  眼瞧著提及左承宣時宋知鳶神色如常,王氏便沒有給她回話的機會,抿著笑又添了句:“若是旁的本宮便不計較了,隻不過話都傳到了本宮的耳朵裏,阿鳶日後得好生注意著才是。”


  這話柔中帶刺,叫宋知鳶一時分不清這是叮囑還是警告。


  不過總歸她與當朝駙馬,當今太子都傳出了糾葛,日後還是得好生注意才是。


  旁人捕風捉影倒也罷了,隻是若是劉頤和聽到了該如何作想?思忖到這兒,宋知鳶心中便有些急躁了。


  旁的不說,總也得表明態度的,宋知鳶索性跪下:“娘娘,妾一心向著代王殿下,又怎會生出二心。怕是有人捕風捉影贓了妾。”


  “這是做什麽!”王氏使了個眼色叫身邊伺候的宮女將宋知鳶扶起,這才不緊不慢道:“本宮左不過提點你幾句罷了。”


  “隻是.……”王氏撫了撫自己的鬢角,歎了口氣:“若是今日之事傳出去,倒顯得本宮手伸的長了。”


  這今日之事可不單單是指方才同宋知鳶提點的那幾句吧,若說方才宋知鳶聽不出來是叮囑還是警告,眼下這番話說出來,是明目張膽的威脅呢。


  王氏此番擺明了就是先叫宋知鳶與左承宣劃清界限,而後又拿著這件事威脅宋知鳶莫要將方才在屏風旁看到的說出去。


  不過宋知鳶也無法,除了答應下來也沒有其他的法子。


  見狀,王氏才半倚著身後的椅子,塗了蔻丹的指甲有一下沒一下的按著太陽穴,懶懶道:“想來這會子頤和也試完衣裳了。”


  “琉璃,你且送她過去吧。”王氏撂下這句話,便也進了內殿。


  琉璃是王氏身邊的大宮女,叫琉璃送她過去,著實是給了宋知鳶不小的麵子。


  自然,劉頤和也並非是在她椒房殿的後殿的,皇後今日便是要警告她不要與駙馬走的太近。


  隻不過宋知鳶現下思緒雜亂,也沒什麽心思去計較這些。


  當年皇後長子夭折,便與一向交好的清容夫人共同撫養二皇子劉堯。


  後來清容夫人病逝,劉堯便在椒房殿長大,而劉瑾則是由生母貞華夫人撫養著。


  在她的印象裏劉瑾與皇後說不上多麽親昵,但總歸是和和氣氣的,沒成想今日一見竟是疏離至此。


  “姑姑留步。”已然到了禦花園,眼瞧著劉頤和的暢意閣便在前方,宋知鳶也不便多叨擾這個皇後眼前的大宮女。


  畢竟少時來宮中久了,對這些道路也是熟悉的。


  那琉璃也是沒說什麽,隻福了福身子告退了,畢竟皇後那邊還有更多事宜等著她處理呢。


  前麵就是劉頤和的暢意閣,宋知鳶抬步往前走,忽聽附近花叢後麵兩個尖細女聲交談。


  “.……今兒個我經過椒房殿,差點沒嚇壞我。”


  “聽說代王過去了,可是有什麽事情?”


  “還不是代王新納的妾,今兒太子因著她與代王殿下起了爭執。果真是紅顏禍水。”


  “呸呸呸,休要胡說。”


  宋知鳶聽著聲音漸漸的小了下去,索性站在一旁仔細的聽著。


  “安國公家的姑娘家世高著呢,現在是妾說不定以後登上高位,莫要叫有心人聽了去,你小命不保。”


  “你可知前些日子在皇後娘娘那邊侍奉的姑姑告訴我,那位主子原是要許給太子的,沒成想被代王給搶了去。”


  “太子和代王素來不睦,為著清容夫人的事情,他向來什麽事情都要跟代王爭一爭的。”


  “唉。”


  “罷了,主子的事情哪是我們能夠議論的。”


  那兩個小宮女越說聲音越小,到了末了都聽不到了。更何況再聽下去也沒了意思,宋知鳶又朝前方走著。


  心中又是一番計較,對於宮中秘辛她向來是不上心的,總覺得與自個兒無關,更何況說不定是什麽謠言。


  不過根據她兩輩子的觀察,劉堯確實事事都與劉瑾唱反調,分明年少時還一同結伴圍獵的。若說是為了皇位一事未免也太過於牽強。


  畢竟現在劉堯才是太子,身後又有皇後一派撐腰,而劉瑾隻是個不受寵皇子,母妃家世普通也幫不了什麽忙。


  更何況劉瑾現下隻是暗中蓄兵的階段,並未顯現出對皇位一絲的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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