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雨季沉悶, 單是絲絲雨滴滲入心扉,便扯出不少剪不斷的愁緒。
如今退婚抗旨已是不可能的事情,唯一能做的便是靜下心來好好盤算以後的路子怎麽走。若是香梨還是這般小孩子心性同她入了代王府, 日後必不會善終的。
想到這點,宋知鳶又是長長的歎了口氣。
一旁的香梨見宋知鳶這般也是急了,本是被宋知鳶訓斥這麽小事一樁, 許是因著天氣使然,這會兒委屈的眼裏噙了淚, 支支吾吾道:“婢子定不會再犯, 姑娘莫要傷心了。”
此番被眼前人的話語拉回思緒,宋知鳶是又好氣又好笑,還未開口安慰上幾句, 便聽銅環扣門聲。
循聲望去, 一人手持油紙傘靜靜站在院門口玉立婷婷,越過不斷的雨珠子和覆著青苔的石子路,與廊下的宋知鳶遙遙相望。
客來了。
卻不是劉頤和。
“過來坐吧。”宋知鳶看清來人後低頭洗了茶。
來人也沒有與宋知鳶客氣,看出宋知鳶另有客人後, 便揀了她身側的位子坐好。
一時間, 二人相坐無言。
再看宋知鳶也是心思寡淡,隻一昧地做著品茶的工序, 一套程序下來分壺後,她才給身側人奉了茶。
“說起來你也是長輩, 理應我敬你才是。”覺察出眼前人的抵觸, 宋知鳶輕聲開口。
這眼前人便是芸香,那日將李姨娘這麽多年做的惡事說出來,讓李姨娘在府上徹底沒有了立足之地,也是為宋知鳶助了一把力。
不過那日後芸香也是將自己鎖了屋子裏再也沒有出來過, 今兒這頭一遭便來了宋知鳶的院子裏。
不用多說,她是來辭行的。
想到這層,宋知鳶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姑娘日後.……多保重。”芸香的口幾欲張合,卻不知道說什麽才能好好的告別一場。
畢竟她不過是一個丫鬟,若是離別無非是與主家有什麽矛盾亦或是死別,還從未這麽心平氣和的好好地道別。
“什麽時候走?”宋知鳶心口堵的慌,一時也不知道說些什麽。
卻見芸香移了視線看向廊外雨打的槐樹,片片槐花悠悠落下灑了滿地,又被地上匯湧而成的小水流推到槐樹的更遠處。
“雨停了就走。”芸香聲音淡淡,語氣似是在說今早用了什麽飯一般自然。
叫宋知鳶聽得心頭也不是滋味。
廊下又是沉默了良久。
“不離開好不好?”宋知鳶莫名的這麽一句,叫芸香一時出神。
一向囂張跋扈的安國公府嫡姑娘何曾有這般和善的語氣過。
“姑娘的好意婢子心領了,隻不過婢子是叛主之人,留在府上終究不合時宜。”芸香偏頭,悄沒聲的順勢拿袖子抹了把眼睛。
宋知鳶也不知今兒自己是怎麽了,明明她與芸香不過是互惠互利,怎的今兒個還生出憐惜之情來了?
想到這兒,宋知鳶便撚起桌上的茶杯,輕抿了一口歎道:“也罷。”
芸香心思深,若是提起要給她些銀兩定是會拒絕的,所以她事先給了牧兒些貴重首飾,往後母女二人的日子也能自在些。想起這些,宋知鳶才稍稍放心了些。
便順著先前芸香的視線看過去,當日同在一樹的槐花,這會兒四分五散的隨著雨水漂向遠處。
前幾日孫郎中也向她辭行,說是什麽已經了卻心頭遺憾,餘生隻想做個瀟灑閑人。
宋知鳶還記得那日她沉不住氣質問孫郎中,難道為阿娘報了仇便能洗去他做的錯事嗎?既然同為重活了一輩子的人,為什麽不提點一番而是故弄玄虛?
這話說的很重,重到完全是汙蔑了孫郎中。上輩子靜安縣主是嫁了孫郎中,不過因著孫郎中利欲熏心一昧升官發財,重生後事情額發展與上輩子完全脫了軌跡。
昔日的青梅竹馬對他毫無印象,這會子孫郎中才懊悔不已,隻得眼睜睜的看著靜安縣主嫁了安國公,眼睜睜的看著她生子,以及因著未能及時趕來,眼睜睜的看著她產後虛弱無力卻怎麽醫治都治不好無力回天的樣子。
她還記得聽到這話後孫郎中身子明顯震了一下,而後又是長長的歎氣。
“姑娘很聰明,不過這些聰明從來沒有用對過地方。上輩子是如此,這輩子還是如此。”孫郎中說這話時,手負在身後卻是止不住的顫抖:“重活了一輩子確實有些許便利,不過姑娘應該心存善意往正道上使才是。”
孫郎中還是離開了,隻說是雲遊四方。
後來她將自己關在自己屋子裏想了好久才終於釋懷,不過是各有姻緣各有使命罷了。
而芸香與她左不過是為著同一個目標互相幫持,而後又為著不同的目標相忘於茫茫人海中的一員。
不論日子長短,身邊人總歸是有來有去,換上一批又一批。
或許劉瑾也是吧。
沒來由的想起了劉瑾,宋知鳶捧著茶杯的手微抖,潑出來的茶水燙紅了她的手指。
此番回神,芸香已經離開了,廊下小桌上還留了飲了一半尚有餘溫的茶。
“怎麽,見了本宮過來還不高興?”宋知鳶怔愣間,才見一把油紙傘緩緩從院子裏移到廊下。
移去頭頂上的油紙傘,傘下人身著桃粉金邊對襟裙,配了米白梔子花樣式的披風,眼神掃過去,竟襯的這陰沉的天氣明亮了些許。
宋知鳶連忙起身迎上,半調侃道:“公主好大的架子,可叫我好等。”
“再怎麽大的架子,也沒見你給本宮三跪九叩的行大禮啊。”劉頤和向來在口頭上這般不饒人。
這會兒解了披風,宋知鳶引了劉頤和入座,卻見劉頤和見到桌上的殘盞稍愣了會兒,麵上眼見的不高興。
不過幾天沒見劉頤和像是學會了變臉的技藝,不一會兒便換上了笑顏嗔怪:“還說什麽給我備了好茶,沒成想原是約他人在先,找我過來不過是借花獻佛,叫我吃了你們的剩茶罷了。”
“這是什麽話,自然是給公主備下的。”許是有段時間沒見了,宋知鳶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不再喚劉頤和“你”,而是喚了“公主”。
見劉頤和樣子不依不撓的,宋知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過是有個朋友碰巧過來吃了杯茶,公主莫不是醋了?”
宋知鳶原是想說劉頤和因著她與芸香吃了茶,現在正吃芸香的醋呢。
不過話落在劉頤和耳朵裏倒是叫她覺得刺耳。
方才她撐著油紙傘過來,分明看到左承宣在宋知鳶的院門口徘徊良久,才戀戀不舍的離了宋知鳶的院子。
想必方才過來吃茶的就是左承宣。
嗬,雨中路滑還不忘“湊巧”過來吃杯茶,宋知鳶也明知她對左承宣的想法,還來諷刺上一句“醋了”,果真是虛偽的緊。劉頤和暗暗思忖,想到宋知鳶虛偽時,莫名打了個寒戰。
她與宋知鳶自小一起長大,又怎麽會是虛偽之人?
“穿的這麽單薄還脫下披風來。”宋知鳶見劉頤和打了個寒戰,連忙從一旁取過披風來給她披上。
見此,劉頤和心頭生上一股暖意。罷了,許是宋知鳶被左承宣這件事給眯了眼睛,她大人不記小人過,日後隻要是不涉及了左承宣的事情,她和宋知鳶還是手帕交。
“阿鳶,過幾日你便要嫁給三哥了。”劉頤和試探性的開口,來提醒宋知鳶。
不管怎麽說宋知鳶現下是有了親事的姑娘,更何況先前她便喜歡劉瑾,斷不能再叫她生出對左承宣的非分之想。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雙更 明天下午18:00更新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