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雖是初春氣溫漸漸回暖,宮裏的地龍也未停了。可皇上的話音落下後,劉瑾隻覺得身上刺骨的冰涼。


  “兒臣無能。”劉瑾又將頭與地麵更貼近了幾分:“兒臣終究是比宋姑娘年長三歲有餘,又加之當年兒臣並未與宋姑娘表明心意,尚且處在迷蒙之中。可眼下看到宋姑娘即將被許配給他人,兒臣心下實在難忍,求父皇成全。”


  龍椅上的人端坐著,靜靜沉思之時一言不發,叫人難以揣摩心思。


  “前些日子花燈節,兒臣終得以與宋姑娘表明心意。”劉瑾小心翼翼的從懷中捧出一枚玉佩,正是花燈節人潮擁擠宋知鳶遺失的那塊。


  劉演身邊伺候的公公立馬上前,將玉佩自劉瑾手中接過呈到劉演麵前。


  劉演微微眯了眯眼,拿在手心仔細地翻看,終得以在玉佩的一角發現了一枚雕刻的小小的“鳶”字。


  玉佩的花樣倒是普通並未有什麽出奇之處,隻不過材質上乃是今年西南諸侯國進上來貢品,劉演一時新奇賞給了劉頤和。


  是了,若是劉瑾隨意尋了個玉佩雕上“鳶”字,也不會尋著這個材質的,可見劉瑾並未是出於什麽目的扯了謊來騙他。


  “朕見你平日裏配的那枚玉佩,怎麽今日沒戴上?”劉演似是話家常,語氣裏聽不出情緒的起伏。


  沒成想倒是劉瑾先急躁起來,眼神裏閃過一絲慌亂。


  或許是許久沒見過自己一向老成的兒子也有現下的單純模樣,劉演一下被逗笑了:“你且說出來便是。”


  “兒臣的玉佩……在花燈節那天同宋姑娘互換了。”劉瑾聲音略遲疑,不時地抬頭悄悄打量著劉演的神情。


  有句話說得好,伴君如伴虎,劉瑾的話音剛落,大殿裏的氣氛再一次冷了下來。


  隻見劉演神色凝重,緊緊擰眉“若你與安國公府的嫡姑娘互通了心意,朕哪有棒打鴛鴦的道理。隻不過老二和平陽侯那邊……”


  “兒臣定會處理好,不負父皇所望。”雖已經得到了劉演的口頭承諾,可畢竟還未事成,劉瑾不敢有半分的鬆懈。


  “跪安吧。”劉演麵上已是不耐煩,許是因著劉瑾心思深沉,對這個兒子他著實喜歡不起來。


  “兒臣告退。”劉瑾行了個禮,手心已然盡是冷汗。


  “出來吧。”看著劉瑾已經遠去未央宮一段距離,方才麵色清冷的劉演這會子已然換上了一幅麵色和善的慈父神色。


  簾子輕響,一襲青綠色宮裝襯的小姑娘更是嬌俏。


  原來是劉頤和,隻見她嗔怪的快步走到劉演跟前,旁邊伺候的公公立馬為她支了把椅子,讓她能坐在劉演身側。


  “父皇看著,可是女兒沒有說錯。”


  因著皇上的偏愛,劉頤和從來不似劉堯和劉瑾那般在劉演麵前拘束,反倒是個沒規矩的,這會兒竟隨手撚了個芙蓉糕丟進嘴裏。


  “分明宋知鳶與三皇兄是互相喜歡的,而左承宣……”劉頤和垂了垂睫毛,遲疑了一會兒:“左承宣隻不過是怕這對佳人錯過了來攪局罷了。”


  “大膽!”劉演方才略有緩和的麵色霎時不鬱:“皇家的事情豈容得他一介關內侯幹預?”


  劉頤和見父皇這般神色也著實被嚇了一跳,便巴巴的站起來替他揉著太陽穴:“父皇若是罰了他,便是罰女兒。不對,是比罰女兒還叫女兒痛心才是!”


  “少說些渾話,這與你又有何關係。”劉演不滿的念叨劉頤和幾句:“一點規矩都沒有。”


  “好好好,女兒沒有規矩。父皇若是把女兒嫁出去了,也省的女兒在身旁叨擾你了。”劉頤和不免賭氣順著劉演的話說了下來,突然狡黠一笑:“把女兒許配給平陽侯才好呢。”


  “這麽大年紀了怎麽如此不害臊,傳出去莫不是叫人笑話。”劉演一把拍開劉頤和的手。


  哪知劉頤和搖著劉演的胳膊來回晃蕩:“父皇,女兒也是和左承宣……真心歡喜的,前些日子左承宣不是還說他所心悅之人身份尊貴嘛,就是女兒呀。”


  “他與宋知鳶隻是小時候走得近,所以想幫她一把罷了。父皇可莫要因了這次的事情,給記上左承宣一筆。”


  劉演想要把劉頤和的手從他胳膊扯下來,沒成想衣袖也被劉頤和緊緊抓住。劉演無法,隻得歎息搖頭:“真是拿你沒辦法。”


  “父皇也不要給左承宣賜婚給他人好不好。”劉頤和輕輕搖著劉演衣袖,小心翼翼的開口:“女兒.……心悅他。”


  “若你心喜,便是他對你無意,朕也會賜他做你的駙馬。”劉演寵溺的點了點劉頤和的鼻尖。


  因著先前在萬佛寺見著了僧人的緣故,又將將等了四五天,宮裏果真沒有什麽消息傳來,宋知鳶這才輕輕的舒了一口氣。


  雖然不知道劉瑾用了什麽法子說服了皇上沒有賜婚這兩樁親事,但不管怎麽說終究是欠了劉瑾的人情。除了以身相許這件事外,終究要想個法子慢慢還回去。


  不過眼下宋知鳶擔心的卻不是如何還人情一事,這麽多天過去了她給劉頤和寫過信捎到了宮裏,不知道劉頤和病情好了沒。


  這天宋知鳶右眼皮跳了跳,她撂下了繡了一半的女紅望向身旁的香梨:“右眼跳財還是跳災來著?”


  香梨聽了也甚是有趣:“姑娘怎的如今這麽信這種事情了,先前什麽玄乎的東西姑娘可都是不放在心上的。”


  “姑娘,家主有請。”香梨話音剛落,外麵便有個小廝過來。


  “你看,果真是有事了吧。”宋知鳶略有些得意的看向香梨:“該信還是要信才是。”


  說罷宋知鳶便又看向身旁的小廝:“你可知道為了什麽事?”


  卻見那小廝一臉喜色,說話的速度也不免因著愉悅加快:“姑娘快去看看吧,太子殿下來府上了,許是為著姑娘的婚事。”


  雖說小廝是好意,宋知鳶聽了這話卻是如同一道晴天霹靂打下來。她還以為這件事大家心照不宣誰也不再提及便過去了,沒成想還沒完呢。


  不過眼下還是看看情況再自行變通的好,若是沒有聖旨下來,一切還好說。


  沒成想才走到李姨娘的院子旁,便聽到一熟悉的聲音低笑:“這回兒姑娘可算是出頭了,前些日子姑娘才同太子殿下提了一嘴,太子殿下便著急的過來府上。不用多說,太子殿下這心裏啊,是有姑娘的。”


  “去去去,油嘴滑舌。”另一聲音悄聲回應,語氣裏掩不住的歡喜。


  聽這聲音與語氣,便是宋珊以及宋珊的貼身丫鬟香桃了。


  說起來宋知鳶還與宋珊的貼身丫鬟香桃有些淵源,當年香桃受了旁人支使要害宋知鳶,可宋知鳶也不傻,她發現後本著以德報怨的心態隻罰了香桃十板子,又準了她繼續留在宋珊跟前伺候將功補過。


  沒成想自此香桃看她的眼神裏還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此番聽香桃與宋珊的語氣,同這太子殿下倒是很熟悉的樣子。又惦記著太子殿下過來提親,莫非宋珊交好的男子並非劉瑾而是劉堯?


  但劉堯又怎麽要去求了皇上賜婚她宋知鳶?


  思忖到這兒宋知鳶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笑,如今越來越有趣了,且去看看才是。


  不過沒出一會兒宋知鳶便迎麵碰上了一小廝,正急急忙忙的自主院方向過來。


  宋知鳶瞧著麵生,朝香梨使了個眼色將人攔了下來,後院豈是隨便什麽人都能進的?


  “看你行色匆忙,入後院豈不是要衝撞了府上的女眷們?”香梨肅了神色,冷冷訓話。


  那小廝被攔了路,也是手足無措慌得出神:“這位姐姐可莫要難為小的了,實在是安國公喚的匆忙,這才沒注意上規矩。”


  “你可是要去哪兒?阿翁多先前不是叫人去後院喚我了嗎?”守在一旁的宋知鳶不免好奇,莫不是這小廝不認得她又要去後院傳喚一遍?

  “安國公這次是要喚二姑娘過去。”那小廝似是知曉她與宋珊不睦,回話也是支支吾吾的。


  宋知鳶手裏攥了攥帕子,揚了揚手:“那你快些去吧,莫要讓阿翁多等急了。”


  不過待那小廝離去後,才走了幾步宋知鳶便深覺不對勁:“平日裏那些個小廝們不是喚阿翁多家主的?”


  “婢子也是納悶的很。”香梨連忙接了話:“若不婢子去查查,婢子心裏總覺得奇怪可說不上哪兒奇怪。”


  “罷了。”宋知鳶歎道。先前心中的疑慮在看到前方小徑負手而立的劉瑾後,一消而散。


  隻見劉瑾輕輕偏頭,斜方的陽光灑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逆光而行,他緩緩朝宋知鳶的方向踱了一步,小徑旁邊年歲並不長的桃樹枝跟著沙沙作響,不時晃散下多片桃花。


  桃花紛飛間,劉瑾遠遠地朝宋知鳶遞過手,淺笑:“過來。”


  而先前還信誓旦旦的立誓,再不與劉瑾有任何牽扯的宋知鳶,這會兒也鬼使神差的朝著劉瑾的方向呆愣的走去。


  好在沒走上幾步,宋知鳶便意識到不對了。劉瑾說過去她就過去?憑什麽?

  可現下步子也邁過去了,人也朝著劉瑾的方向去了,若是再換了方向豈不是尷尬。宋知鳶心一橫,索性繼續朝著劉瑾方向行著,不過終點處不在劉瑾,而在劉瑾背後撒著大片陽光之地。


  “啊—”宋知鳶驚呼。


  才一與劉瑾擦身而過,宋知鳶整個胳膊連同衣袖全然被拽著,生生將她拖入劉瑾懷裏,撞上那人寬厚的肩膀。


  其時不遠處也有一女高聲驚呼,緊接著是“砰”的投湖聲響,伴有嘩啦啦的水聲。


  一對上劉瑾深不見底的目光,聽著耳旁狂亂的心跳,宋知鳶腦中便“嗡”的炸開。


  “代王殿下請自重。”好在宋知鳶反應極快,伸手用力試著推開劉瑾。


  奈何她力氣著實有些小,怎麽推也推不動。


  “不好意思。”劉瑾胳膊緊緊環著宋知鳶,性情惡劣般故意湊近她的臉熱氣撲鼻。


  劉瑾指了指喧鬧的遠處,抓著宋知鳶的手放在自己果果的心口處淺笑:“你聽聽,本王害怕。”


  作者有話要說:莫名有點油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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