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姑娘來的真是不巧,公主昨日著了涼染上風寒,現下不便見人。”說這話的是劉頤和貼身宮女翡翠,這會兒將宋知鳶攔在了門外。


  宋知鳶聽了心裏急躁:“可有看過太醫嗎?”


  “公主有按時吃藥嗎?”


  “現下怎麽樣了?”
……

  末了宋知鳶遞上手裏的食盒:“麻煩姑姑轉交給公主了,裏麵盡是公主素日裏愛吃的。”


  翡翠畢竟是宮裏出來的,隻淡淡的回她以微笑:“奴記下了。”


  可不進去見一麵宋知鳶總覺得不放心,臨回時還偷偷朝窗子裏麵望了一眼,忍不住囑咐:“可要看著公主好好喝藥才是,莫要因著小性子耽誤了病情。”


  屋裏劉頤和聽了此話,心頭登時火氣更大了些:“怎的又來裝模作樣,真真是叫人膈應。”


  “公主,這是方才宋姑娘送來的茶點。”翡翠見劉頤和這般生氣,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好:“宋姑娘對公主也是誠心誠意的。”


  “什麽誠心誠意?”劉頤和起了高聲,充斥著小小房間的每一個角落:“若她是誠心待我,怎的欺瞞我關於她和左承宣的事兒,左不過一個男兒罷了,本公主還能跟他爭不成?”


  劉頤和越想越氣,一怒之下將整個食盒自方桌上拂下。食盒的蓋子震開,色澤誘人的櫻桃煎連同應季的槐花紫霞糕滾落,散了滿地。


  “她若喜歡,我便讓了給她便是,何須欺瞞我。”劉頤和喃喃,眼眶霎時紅了。


  獨自在方桌旁站了一會兒,又似突然反應過來似的急忙蹲下撿著散落一地的茶點。


  “公主莫要著急,許是看錯了也不一定,若不問問宋姑娘是怎麽回事?”翡翠看著劉頤和這般也是不忍心。


  哪知劉頤和呆愣半會兒,隨即又將撿了一半的茶點盡數拂落:“你又不是不知,前日左承宣求父皇賜婚他與宋知鳶,今日我便是叫她來好好問問的。”


  “可今日又是什麽,口口聲聲說著什麽心中無意左承宣,轉過頭來又給他係披風。”


  “她說的話我又怎麽能信?”


  說起來,自沒見到劉頤和後宋知鳶心裏隱隱升起不安。至於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她就無從得知了。


  因著春光爛漫,萬佛寺後院也是繁茂的緊。旁的不說,單是沿著小池塘種的一棵棵柳樹,便就叫人看了心間愉悅的緊。


  微風徐來,柳絮紛飛,如同隆冬臘月間下了好一場鵝毛大雪。


  漫天雪白柳絮間,宋知鳶微微偏頭,正對上手持折扇眉中帶笑的左承宣。


  “侯爺。”左承宣惡劣的過分,分明就站在自後院出來的小徑上,宋知鳶自知躲不過索性上前堪堪的行了個禮。


  隻見左承宣仍不收斂眼神中的含情脈脈,嘴唇幾欲張合卻發不出一個音節。


  “民女先行告退。”宋知鳶心覺氣氛尷尬,本就不欲多待。


  哪知左承宣隻輕輕頷首,隨即如影子般跟在宋知鳶身後,叫宋知鳶心頭發慌。


  宋知鳶索性停了步子,轉身問道:“侯爺是有什麽事嗎?”


  那左承宣見宋知鳶回頭,心頭又驚又喜,為強裝鎮定手裏的折扇開也不是,不開也不是。握著折扇的手指微微顫抖,一介領兵作戰出生入死的將軍做出此番神態,也真是難為了。


  “本王確是有話要與宋姑娘說上一番。”左承宣清了清喉嚨,擺出一番紈絝模樣,似是這般能壯膽一般。


  可話音剛落,左承宣的臉頰上便浮現一層粉色。


  宋知鳶到底是活過兩輩子的人,這些跡象她怎麽會看不出來,便微微欠了身:“如今出來也有一段時間,若是不盡早回府,家裏人也該急了。”


  沒成想還未轉身,手腕便傳來一股力道叫她不得不麵朝著左承宣。


  好在左承宣也知“男女授受不親”,這樣扼著她的腕子也是不妥,便輕輕鬆了手:“我,我在西北兩年,深受那邊風土人情感染,一時不知該怎麽麵對你。”


  “你……好像對我很.……排斥?”左承宣張了張口,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表達出自己的想法才直接而又不會傷害到她。


  宋知鳶也是第一次遇上這種場麵,心頭直打鼓:“民女向來無論親疏都是以禮相待,更何況侯爺是我朝功臣,民女又怎會心生排斥之意呢?”


  這話說出來宋知鳶自個兒都不信,她心底真的討厭這般沒規矩的登徒子。不過總不能拂了左承宣的麵子,宋知鳶揚起了微笑的標準弧度。


  畢竟,大家閨秀的典範這一名號可不是白來的。


  眼見著左承宣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些,宋知鳶因著緊張心裏快速打鼓的小人也慢下了動作。可下一秒又是一個晴天霹靂過來。


  “那宋姑娘.……可否願意嫁給左某為妻?”


  “左某知道突然這麽問有些冒昧.……隻不過當初在軍營,正是對姑娘的思念才支撐左某日日夜夜的熬下去。”


  “如今回京再見著姑娘,回到府上後目光所及之處全是姑娘的影子……”


  “其實左某本不欲這般急迫的講與姑娘,隻是一日不見思之如狂,左某實在是迫不及待想要迎姑娘回府。”


  “姑娘.……”


  “侯爺。”宋知鳶心頭悔恨不已,早知道有這麽個局麵,當時就該把手甩開快步離去才是。


  “侯爺這是什麽意思,自古婚姻大事得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侯爺怎的問起民女來了?”


  “若是民女私下答應或者不答應,又有什麽用處呢?”


  “隻不過遭人閑話罷了。”話說著說著,宋知鳶便揉了揉眼角,叫人看了心頭好不憐愛。


  “更何況納采、問名、納吉、納征,這上麵個個侯爺都沒做,問民女也是白費力氣罷了。”


  先不說她對左承宣並無半點非分之心,單是劉頤和為求個與左承宣的姻緣卦,連祝禱自己長命百歲都不去了,她總不能搶了劉頤和的心上人才是。


  這話聽得左承宣心頭一愣,良久才嘴唇稍稍動了動,語氣落寞的回了句:“到底是我疏忽了,萬不能這麽草率才是。”


  宋知鳶聽得這句便放下心來,讓他知難而退便可以了,總之回頭若是左承宣去了安國公府求親,她若是不願,阿翁多也是不會應允的。


  “可我已經向皇上請求賜婚了,這可如何是好。”左承宣麵頰漲紅,撓撓頭因著惹了心上人不高興,頭也低垂著。


  !!!一連串的疑問在宋知鳶心頭如同一道道驚雷炸開。


  左承宣.……去求了皇上賜婚?劉頤和花燈節還同她講左承宣婉拒了皇上的賜婚。


  婉拒賜婚先不提,可先前太子也求賜婚,現下仍然沒有消息傳來,是吉是凶還未可知。這個節骨眼上左承宣又跑去向皇上請求賜婚,還嫌不夠亂嗎?

  可宋知鳶終究要做到喜怒不形於色,這便斂了斂神色:“其實自小時到現在,民女隻將侯爺當做兄長一般。”


  “如今年紀大了,自然不能同往日那般親昵,須得避嫌才是。侯爺莫不是將年少時對妹妹般的情誼理解成了男女之情?”


  “況且民女先前也同侯爺說過,民女不喜歡逼迫,畢竟強扭的瓜不甜。”


  “侯爺還是尋個有緣人才是,莫要分辨不清何為兄妹之情,何為男女之情。”


  宋知鳶此番才終於將話講清楚了,本欲打算尋了劉頤和商討對策,又思及劉頤和著了風寒便不過去叨擾,索性轉身朝了佛寺大門走去。


  再不去理會左承宣。


  後者聽了此話心下一慟,也呆愣在原地靜靜看著宋知鳶的背影,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姑娘怎麽這般早便出來了?”才一出佛寺,香梨便跟上宋知鳶。


  宋知鳶麵色鬱鬱:“公主著了風寒,我便沒能進去。”


  “你可知左承宣,他竟然求了皇上賜婚。”


  香梨也是一驚,才要喃喃說些什麽,便見得一麵色和善的僧人緩步朝著她們的方向走過來。


  那僧人麵色帶笑輕輕問了個禮:“施主。”


  “施主可是落了東西?”


  宋知鳶聽了莫名其妙:“不知大師的意思是……”


  那僧人也不多說什麽,隻拿出一道平安符輕輕放於宋知鳶手心:“阿彌陀佛,凡事勿焦躁,施主隻需耐心等待,即可達成心願。”


  還未宋知鳶反應過來,那位僧人已經遠去了。


  心願?她也沒有什麽心願需要達成啊。


  宋知鳶拿著手心了的平安符左看右看,終於在外麵布袋處發現了一個“瑾”字樣,心頭漸漸安頓下來。


  想來劉瑾不會放棄對能得到安國公府支持的渴望,有他插手此事她便不用再去擔心被賜婚給了誰,萬事便可以放下心來。


  大不了若是日後劉瑾登府,不嫁給他便是,宋知鳶思忖到這兒,臉上的陰霾才終於掃除。


  未收到宮裏來的任何消息的安國公府,這會子平靜的不像話,隻不過李姨娘的院子裏還是鬧得不叫人安生。


  先前三姑娘宋嫣因著毒害主母,現已經被奪去姓氏驅逐出府,自此後李姨娘便變本加厲的訓斥下人。


  這不,宋知鳶才走到小花園,便見牧兒可憐巴巴的朝她奔過來。


  小臉上掛著的淚珠還沒擦淨,想必是才哭不久。


  不過這次叫宋知鳶驚異的是,牧兒臉上竟有深深的一道巴掌印,足足占據了大半張臉,看了叫人觸目驚心。


  “可是姨娘弄的?”宋知鳶手指小心的撫過牧兒的臉頰。


  一開始確是為著利用牧兒探取些信息博取芸香的信任,不過再冷的石頭都會被焐熱,一天天相處下來宋知鳶是發自內心的憐愛牧兒。


  宋知鳶手指撫過的地兒,牧兒呲著牙小心的“嘶~”一聲,想必是姨娘下手太狠了。


  “姑娘,牧兒可否將阿娘帶到姑娘的院子?”牧兒小心翼翼的詢問,生怕會被宋知鳶拒絕。


  “若阿娘繼續在李姨娘的院子裏待下去,隻怕,隻怕阿娘都活不下去了。”牧兒終是個小姑娘,這會兒忍不住心頭的酸楚,話語裏已經帶了哭腔。


  宋知鳶輕輕拍著牧兒的背耐心安撫:“自是可以的,我早就想接你阿娘過來養養傷了。”


  這樣,她才能進一步了解李姨娘這些年做的齷齪事情,以及當年阿娘的真正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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