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孩子終是心思簡單,聽了柳氏這話竟也心安理得的鬆懈起來,隻當是柳氏未發現她的伎倆。便規規矩矩的行了禮:“多謝母親。”


  “莫做什麽言謝,快些叫孫郎中瞧瞧你身上的傷痕。”柳氏滿是溫柔的牽了宋嫣的手,將她引上座椅。


  那孫郎中也知高門貴府複雜的很,便也自覺地不再繼續方才的話題,這會兒急忙提了藥箱走到宋嫣麵前。


  宋嫣小心的將衣袖撩起,一條條猙獰的傷痕浮現在屋內人的眼前。


  縱使宋知鳶對這庶妹沒什麽好印象,也是吃驚的拿帕子掩起嘴:“李姨娘也是膽大的很,竟這般虧待三妹妹。”


  可說完後湊上前仔細看了縱橫交錯的紅痕倒是疑惑地擰起了眉。


  雖是看上去叫人觸目驚心,不過這些傷痕淺的很不會留疤,隻是看上去駭人罷了。更何況李姨娘一向對自己的姑娘溺愛的緊,怎麽這會兒竟毆打她,實屬反常。


  思忖到這兒,宋知鳶抬頭打量柳氏的神色,二人隔著老遠交換了眼神,竟是說不出的默契。


  “三姑娘每日記得按時塗上藥粉,這段時期禁食葷辣腥之物,仔細著塗抹舒痕膠,不出幾日便也好了。”孫郎中察覺出氣氛不大對,不過作為郎中的本分在那兒,也是不多去摻和。


  宋知鳶見孫郎中收拾著藥箱也跟著起身:“女兒記起今早還有書沒有讀完,這會兒也得走了。”


  “剛巧順路,若不我帶著三妹妹回姨娘的院子去。”宋知鳶抬眼看了看坐在一旁宋嫣的神色,手輕輕覆在宋嫣肩頭:“放心,我多囑咐囑咐姨娘,她以後定不會虧待了你。”


  哪知宋嫣立馬從椅子上下來小跑到柳氏懷裏:“母親不要趕女兒走,女兒想跟著母親,再不去那毒婦身旁。”


  “好好好,我便叫人為你收拾一間屋子,在我這兒住上幾天吧。”縱然柳氏現下恨毒了李姨娘那邊的人,礙於宋知鳶的提醒、當家主母的責任以及對子女的喜愛之情,這會兒隻是佯裝溫柔的寬慰幾句。


  不過這一幕倒是真情實感叫宋知鳶未免有些感傷,若是阿娘尚在人世她也想撲在阿娘懷裏。


  趁著旁人沒注意,宋知鳶悄悄轉身揉了揉酸澀的眼睛,轉而臉上又掛了笑:“那女兒便回了。”


  這會兒孫郎中已經走出柳氏的院子不遠了,宋知鳶急忙跟上,起了高聲:“孫郎中。”


  “大姑娘。”孫郎中似乎料定了宋知鳶早就會尋他,聽到後倒也沒驚訝,隻堪堪的行了個禮。


  這一場麵倒將宋知鳶驚訝幾分,隨即又斂了斂神色:“孫郎中既然知道我來是何意,我也便不繞圈子了。”


  “大姑娘是想知道先夫人的死因。”孫郎中坦然淡淡說著。


  聽到這兒宋知鳶不免一愣,這心思她從來未曾在旁人麵前透露過,怎的一並不熟悉的郎中曉得她的心思。


  “你是誰?”宋知鳶狐疑的多打量著眼前孫郎中幾眼。


  平淡無奇的便服,平淡無奇的麵龐,平淡無奇的藥箱。除了難懂的怪脾氣,其餘都是普通至極。


  那孫郎中越過宋知鳶看了香梨一眼,並不做聲。


  “香梨,你且去一旁守著,莫要讓旁人過來。”宋知鳶心裏好奇,偏頭衝著香梨囑咐幾句。隨即又看向孫郎中,訕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前麵有個亭子,不若孫郎中移步,小女想請教一二。”


  “不必。”孫郎中環視了四周,並未有什麽多餘的表情:“先夫人的事情是我兩世的遺憾,定不會白白叫她離去。”


  孫郎中稍作停頓,隨即又勾了勾唇:“奈何孫某人微言輕,若是大姑娘想要解開謎團,還需關注府上姨娘才是。”


  說罷,孫郎中便快步走開,留下宋知鳶停在原地出神。


  “兩世?”宋知鳶喃喃,難不成孫郎中也是重生之人?

  “姑娘。”香梨見孫郎中已經走出好遠了,這會兒便湊到宋知鳶眼前悄聲提醒。


  眼見著宋知鳶回過神來卻不緊不慢的走著,香梨急了:“分明今日已經抓住了姨娘害夫人的證據,為何姑娘還要同夫人做戲卻不稟報家主?”


  宋知鳶心下感歎,香梨果真是年少太天真了些,便長歎一口氣:“且看著吧,若是你心思還是那般簡單,如今被害的可是我了。”


  因著心下尋思著孫郎中方才的話,路過李姨娘院子時宋知鳶特意放慢了腳步,朝院子裏望了眼。李姨娘的院子裏倒也沒什麽異常,倒是院子外不顯眼的牆根處一大簇常青的葉子,在這光禿禿的冬末倒看了叫人神清氣爽。


  “你可知這是什麽花,待春日咱們也種到院子裏些。”宋知鳶無意識的感歎。


  哪知香梨急忙勸阻:“姑娘可莫要種這些,雖說看上去好看的緊,不過卻是有毒的。”


  “夾竹桃?”宋知鳶腦海中突然蹦出了這麽個名字。


  “因著姨娘要調香,這才種了些。”說完香梨倒是啐了一口,調香是好事,沒成想還要害夫人。


  見了這反應,宋知鳶不怒反笑,輕輕搭了香梨的手:“怎的脾氣這般大,以後可得斂了性子學著謹慎些。”


  這以後有不少賬需要慢慢清算,香梨若再這般真性情下去,在她身邊難免會吃了虧。


  前麵還有個小花園便到了院子,宋知鳶心頭仍有千斤心事。才走到小花園,便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環視四周又是沒人。


  還是香梨眼尖,這會兒走到假山後拽過一小姑娘。


  小姑娘身著尋常衣袍,顏色因是穿的久了倒有些發白,奈何小姑娘人長得端正,看上去也並沒失了體麵。


  隻不過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一行清淚竟然毫無預兆的掉下來:“大姑娘,婢子本不是有意進小花園的,還請……還請大姑娘從輕發落。”


  丫鬟們在府上養孩子已是破例,更是不許丫鬟的孩子在主家的小花園隨意玩鬧的。


  那小姑娘許是太過於害怕,說話也是斷斷續續的。不止如此,金豆豆也是大顆大顆的順著眼角滑落,眼眶微紅叫人看了心疼。


  宋知鳶側頭,香梨便拿了自己的帕子遞過去讓那姑娘拭淚。臨了香梨又湊到宋知鳶耳邊悄聲道:“大姑娘,這是姨娘身邊芸香的孩子。”


  芸香是李姨娘身邊的貼身丫鬟,平日裏一刻也離不了李姨娘身的,定是知道姨娘平日的醃臢事。


  那小姑娘長得本就清秀,如今落淚更是叫人憐愛不已。宋知鳶因著她是芸香孩子的緣故,多打量了幾眼。


  許是天下孩童一個模樣。宋知鳶感歎:這孩子竟與宋嫣極是神似。


  “莫怕,我不會怪罪你。”宋知鳶輕聲安慰眼前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聽了也是長舒一口氣。


  “不過現下無人,你又為何藏在小花園?”宋知鳶心下疑惑,若是春夏裏有花有樹來這兒賞花也就罷了,如今外麵冷得很這小姑娘為何在小花園。


  小姑娘聽到問話臉色一變,不過宋知鳶問的溫柔,她也便遲疑的開口:“婢子.……婢子新紮了一個風箏,想來試試如何,沒成想掛了樹枝上下不來了。”


  小姑娘的鼻音有些重,許是心愛之物再無法回來,說著說著眼淚又落了下來。


  宋知鳶便輕輕蹲下,拿了自己的帕子為小姑娘拭淚,又放到小姑娘手中:“莫哭了,我叫個仆役為你取下來便是。”


  “不驚動你阿娘。”見小姑娘仍是惴惴不安的樣子,宋知鳶又補充了句:“日後你若想來小花園隻管過來。”


  聽到這句話,小姑娘這才展了笑顏:“多謝大姑娘。”


  可宋知鳶望著小姑娘歡快的神情有些出神。


  “你可知芸香是什麽來頭?”回了院子,宋知鳶才問出了心頭的懷疑。


  香梨也是看出那小姑娘與宋嫣似是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不過她也是不解遲疑道:“芸香在姨娘之後進府,來到府上便是服侍姨娘,更何況初初進府便有了家室。”


  這話自然是說家主不會幸了芸香,排除了小姑娘是安國公府庶女的可能。


  “許是相處久了便長得像罷了。”宋知鳶自我寬慰道:“也罷,你便派人查查芸香的底細。”


  臨了又想起宋珊的事情:“先前派著看緊宋珊的有什麽消息過來也及時同我說道說道。”


  如今暫時與柳氏同一陣營萬事防範著些,定不能叫宋珊再鑽了漏洞壞了安國公府的名聲。


  才飲了一盞茶的功夫,便見一小丫鬟快步走來:“姑娘,李姨娘身邊的芸香過來了。”


  宋知鳶輕輕眯了眯眼:“左右無事,帶過來吧。”


  不一會兒一三十歲出頭的女人進了門,雖說在安國公府待了不短的時間,這會兒麵色卻是惶恐。許是因著小姑娘亂闖了小花園,又許是心知宋知鳶故意留下了帕子動機不純,自打進屋後芸香的頭一直垂著。


  才一見了宋知鳶,便行了個大禮:“是婢子管教不嚴,竟叫黃頭小兒衝撞了姑娘,還請姑娘責罰。”


  說完後顫巍巍的伸出手遞上方才宋知鳶給的帕子。


  “無妨。”宋知鳶不願多言:“我見那小姑娘心頭歡喜的緊,方才小廚房做了些茶點你便拿去吧。”


  說罷,宋知鳶隨手揀了本《詩選》隨手翻了翻,可眼前那抹身影仍舊沒有離開。


  “你還有旁的事嗎?”身旁有人宋知鳶也是看不下去書,便抬眼問道。


  “未……未曾。”哪知芸香臉上也是一閃而過的詫異,見宋知鳶這般竟沒向她打聽其他事情,急忙退下。


  “姑娘為何不趁此拿住芸香的軟肋,逼問李姨娘所做的惡事?”香梨此番不解,為宋知鳶添了茶。


  不過宋知鳶隻是微微勾唇,長歎一聲:“她既是李姨娘的貼身丫鬟,單一件事便能拿的住了?”


  上一世臨去前宋珊的一番話縈繞在耳邊,宋珊的身世,李姨娘的所作所為,甚至阿娘的死因.……

  一樁樁的事情,還需要慢慢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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