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今年的天氣也真是奇怪,前幾天才下了一場鵝毛大雪,今夜便降了微雨哺養了春日的萬物。
這天晚上,外頭先是“嘩啦啦”的雨聲,屋外頭的大缸似是飲足了水愜意的合著拍子。而後便是“滴答滴答”的雨滴,先是招惹了瓦楞,又與屋簷下的瓦罐為伍,好不歡快。
宋知鳶翻來覆去一晚上,定是被煩人的雨聲吵得睡不著的,絕不是因著劉瑾,宋知鳶心下暗暗覺著。
待第二日一早梳頭時,香梨看著宋知鳶眼底的烏青以及腫脹的眼睛心底不住的歎氣。心下尋思著姑娘被宅子裏不懷好意的人給利用了去,年歲輕輕肩上便承擔了本不該屬於她的負擔,昨兒晚上定是悄悄哭過了。
為著宋知鳶可憐的屬於嫡姑娘的自尊,她決定不拆穿姑娘。心下想著,眼神裏的憐憫便更重了幾分。
當然,透過銅鏡宋知鳶很難不注意到香梨的這些小動作。
宋知鳶:???她眼神裏什麽東西?她在憐憫我?
隨即,香梨想到什麽似的,湊到宋知鳶耳邊壓低了聲音:“姑娘昨兒回來的太晚婢子忘記說了。”
這香梨小丫頭說悄悄話還喘口氣,果真是煩人的很。隻見香梨頓了頓:“昨兒個酒樓雅間外,婢子見似是二姑娘的身影,著了一身桃紅色衣衫。”
宋知鳶這也才想起來昨日宋珊緊緊貼到一男子身上,有失風化一事,輕嗤了一聲:“如今不敢再依傍著我任意索取了,總得再尋個下家保了一生吃穿不愁。攀附不了左承宣便去攀附旁人罷了。”
隨即又拿起一支木蘭花白玉簪仔細端詳,又漫不經心的問道:“前些日子叫你派人盯著那邊的動靜,可有什麽發現?”
香梨自知失職,垂了頭低聲回:“婢子並無所獲。”
“罷了。”宋知鳶揀了那木蘭花式樣的簪上了發間:“她若出入怎的少得了當家主母的準許,終究是我們忽略了。”
前幾日無心於府內後院的明爭暗鬥,竟叫姨娘那群人鑽了空子。她知道,姨娘自宋珊被罰第二天便攜了三姑娘去往柳氏的院子哭訴,如今更是天天過去殷勤一番。
若自此安穩生活也就罷了,可有些人真是閑不住的想要興風作浪,真真是叫人看不慣。畢竟先前宋珊被罰了跪一夜前廳,禁足十五日,如今期限還沒到呢。
香梨仔細地打量著眼前宋知鳶的神色,遲疑的開口:“姑娘的意思是……”
“也罷。”宋知鳶皺了皺眉:“拿上些茶點,咱們去母親那裏走一趟。”
因著宋長仕現下在柳氏那邊撫養,再加上往日柳氏對她多次照拂,總得去表示一番。
沒成想才走到柳氏院子門口,便聽一夫人嗚咽聲:“夫人可勸勸家主,怎的如此狠心。”
宋知鳶聽出這便是姨娘李氏了,為著宋珊一事正在柳氏的院子裏鬧呢。宋知鳶今日本想著單獨與柳氏說說話,不願過去碰上李氏觸了黴頭。
不過因著腳步聲不輕,自打一進院門柳氏便注意到了:“可是大姑娘在門外,怎的也不進來坐坐?”
再想轉身離去也無法,隻得硬著頭皮進了房門,才踏過門檻便聞到一股異香。不同於梔子香的清麗,也不同於百合香的濃鬱,聞著倒是叫人好奇的緊。
“不知母親用的是什麽香,氣味竟是如此獨特?”宋知鳶刻意揀了個離李姨娘老遠的座位坐下,再不看李姨娘一眼。
柳氏也隻是輕輕一笑:“倒是李姨娘善於調香送來的,如今用的時間也不短了,我竟也不知叫什麽。”
李姨娘先前在花房待過,聞過的花香不說千種也有上百種,沒成想還善於調香。
李姨娘聽出宋知鳶的不待見,這便也胡亂用袖子抹了淚,討好似的向宋知鳶獻殷勤:“婢子也不知這是什麽香,隻覺得味道好便獻給夫人了,若姑娘聞著好,婢子再調些去。”
宋知鳶也沒應她,視線自李姨娘身後越過,看向跟案幾一般高的小姑娘。
順便從食盒裏拿了塊山楂糕遞給李姨娘身後的小姑娘,府上的三姑娘宋嫣。
小姑娘大概十一二歲的樣子,大眼睛閃閃透著光。不過雖然是府上的三姑娘,鵝黃色的衣服料子卻半新不舊的,見到山楂糕也是大口的咬著,似乎沒吃過甚是新奇的樣子。若是讓別人看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丫鬟的孩子。
“今早吃的什麽?”宋知鳶雙手輕輕環著宋嫣的胳膊,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個笑臉問她。
那小姑娘也是怕生,聲音怯怯弱弱,還夾雜了一絲輕顫:“回大姑娘的話,婢子今早吃了半碗粥。”
這語氣聽著異樣,宋知鳶心下一個念頭出來,悄悄撩起宋嫣袖子的一點。衣袖下掩著的傷疤縱橫交錯,有些還滲著血絲。
宋知鳶心下驚訝之餘倒吸了一口涼氣,怪不得見這姑娘瘦弱的像是風一吹便倒似的,不免心下動容,聲音也軟了下來:“你是府上的三姑娘,無需自稱婢子的。”
“帶三姑娘去小廚房揀些點心去。”柳氏見此心裏也是沒來由的難受的緊,或許是覺得自己沒有兒女緣分,見了小孩子心中便歡喜的緊。
“三姑娘便先留在我院子裏,你先回吧。”這話是對著李姨娘說的。
宋知鳶也抬了抬眼,強忍住心頭的衝動,朝著身旁一丫鬟吩咐:“去請個郎中過來吧。”
虎毒尚且不食子。
李姨娘這會兒因著宋知鳶沒有理會她還正尷尬,聽了此話便忙不迭的離開,臨出門前惡狠狠地瞪了宋嫣一眼,那小姑娘也不服氣,大眼睛瞪得老大回瞪著李姨娘。
待身邊人帶著宋嫣去了小廚房,宋知鳶才緩緩開口:“母親還是將房中的香給撤了吧,若是用的時間不長,相信仔細調理著便也能懷上孩子的。”
柳氏才要捧起茶杯,聽得此話茶杯自手上落下濺了衣裙上,暈濕了大片。許是太過於驚異,柳氏說出這句話時聲音也是嘶啞的:“你說什麽?”
卻看宋知鳶不緊不慢的從椅子上起身,拿帕子輕輕掩了鼻,端起一杯茶水徑直往香爐裏倒去。霎時間,滿屋的異香愈發濃鬱。
“開窗。”柳氏被嗆得咳嗽不止,連忙吩咐身邊伺候的丫鬟,卻還是多打量了宋知鳶幾分。
“母親也不必著急。”宋知鳶慢斯條理的轉了轉手上的鐲子,嘴角掛了淺笑:“總歸聞了那麽長時間,多聞上一時半會兒也是一樣的。”
雖說柳氏明麵上誰也不偏袒,可暗地裏疑心重。既然柳氏對她心存懷疑,便叫她懷疑了去,總歸傷著的不是她。
“大姑娘近些日子倒是越發謹慎了,往日都是貪玩的。”柳氏輕輕笑了笑,望向宋知鳶的眼神滿滿都是探究。
宋知鳶倒也坦然,一改先前慵懶的神情,稍稍坐直正色道:“女兒總是要長大的,母親在我心中是除了阿翁多最重要的長輩,怎可眼見著母親被人算計了不管?”
“更何況母親以往也是聰明謹慎,怎的見了孩子便掉以輕心了?”宋知鳶手指圈著,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桌子。
這話一來是表表水,向柳氏說明自己的立場。二來便是質疑柳氏近日對姨娘那邊的縱容。柳氏何嚐又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好看的柳眉不一會兒便擰起。
“夫人,孫郎中到了。”不出一會兒有小丫鬟來報。
“快快請過來。”柳氏連連招手,語氣明顯的出賣了她的焦慮不安。
孫郎中行醫多年在京城算是個數一數二的名醫,聽聞當年太醫局聘請他過去他都不去的。其人為人耿直,不為金錢所動,故而深得貴府高門的賞識,但凡有什麽病痛都是請他過去的。
意料之中的,自孫郎中還未進屋便聞著氣味不對勁,略一遲疑才邁過了門檻。
“孫郎中快請坐。”柳氏臉上含笑輕輕抬手:“今日請孫郎中過來為府上三姑娘看看病,現下三姑娘才出去了一會兒,勞煩郎中稍作休息。”
那孫郎中也毫不客氣的揀了座,輕抿了一口茶,待到柳氏說完才略作詫異狀:“夫人今日點的香甚是特別。”
柳氏搭在椅子邊的手微微顫了顫:“這香可是有什麽不妥?”
說著便向身旁的小丫鬟使了個眼神,那丫鬟便手捧著鋪了一層香灰的木盒上前。
方才的香氣那般濃鬱,孫郎中隻消一聞便清楚是什麽,哪兒還用得著多看上幾眼。
直到柳氏屏退眾人,孫郎中才淡淡開口:“不知夫人用此香多長時間,若是時日不長,也是可以調理好的。”
柳氏見孫郎中這般問話,心中不安漸漸湧起叫她心口堵的難受:“自才嫁過來不久便用著,也有六年了吧。”
“先前將香料拿給郎中看時,郎中不是說無恙?怎的現下又說香料有問題?。”柳氏心裏急躁,一時沒注意攥著帕子的手指用力過度都泛了白。
坐在一旁聽了此話的宋知鳶眯了眯眼,也是,柳氏生性多疑怎會毫無條件的信了旁人,原是才嫁入安國公府便心裏存了防備。不過眼下對姨娘這般放心,不過是為著三姑娘乖巧懂事,自己又膝下無所出罷了。
或許李姨娘為著討好柳氏便將三姑娘送給柳氏撫養?不過單是討好柳氏這一理由未免太過於牽強。
思忖到這兒,宋知鳶下意識的看了看門邊,一襲鵝黃色的衣角映入眼簾。
果然如此,宋知鳶輕輕勾了勾唇。
且看孫郎中為柳氏把了脈,歎息的搖著頭:“夫人用此香料時日未免過長,怕是已傷了肌理。”
“孫郎中可有什麽好的法子。”柳氏自來便喜歡子嗣的緊,如今聽了此話無異於被判了死刑,頭上的步搖顫的厲害。
“母親。”一直在一旁坐著的宋知鳶輕輕出聲,對著柳氏意味深長的笑笑:“怎的三妹妹到了門邊也不進來?莫非是被李姨娘嚇著了?”
這會子躲在門邊的宋嫣才悄沒生息的邁了門檻進來,大有被抓了現行後慷慨就義的凜然。
現下柳氏雖因著香料一事對李姨娘心生恨意,不過聽出宋知鳶話裏的古怪便展了笑顏:“這孩子定是受了苦楚,真是叫人好生憐愛。”
轉而又安撫的看向瑟縮著的宋嫣:“莫怕,你隻管當做是自己的院子便好。”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讀者手拉手,誰先說話誰是狗。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