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如今她已經明白過來,自然再不能觸碰這淬了毒的甜言蜜語利劍了。


  因著在姻緣樹旁費了些時間,這會兒長街上雖然也是人聲鼎沸,倒也沒有先前人山人海的盛況。


  劉頤和抬手撫上宋知鳶的額頭,疑惑地喃喃:“倒也沒有發熱,怎的說了些胡話?”


  宋知鳶一把打掉她的手:“從前終究是我不懂事,如今想開了。”


  “???這是何意?”劉頤和聽得一頭霧水:“先前進宮偷偷跟在皇兄身後的是你,聽了他娶妻哭的撕心裂肺的也是你,怎的如今說變就變了?”


  “嘖嘖嘖,果真是故人心易變。”劉頤和不斷地咂舌。


  宋知鳶倒也不去理會劉頤和的陰陽怪氣,微微扯了扯嘴角:“說起來我倒是感激因著年歲不足沒許給三皇子。”


  劉頤和聽得似懂非懂,說起來一開始她也不怎麽明白為何宋知鳶如此執著於劉瑾。不過念在是手帕交自然也不好打擊了她,如今宋知鳶能夠明白過來也是極好的,不過她心中怎的如此惋惜。


  “罷了,你想明白便是了。今兒不說那些個傷心事了,好容易見麵怎麽說也得盡興而歸。”劉頤和安撫的輕輕握了宋知鳶的手,抬眼便瞧見不遠處泛著月色波光粼粼的河麵上,一盞盞河燈如同點點繁星漂向遠方。


  宋知鳶順著劉頤和的視線看去,淡淡笑笑:“還愣著做什麽,咱們快去,免得又沒了桃形的河燈。”


  說罷,兩位妙齡女子便微微提了裙角,十指緊扣纏繞,朝著河岸便奔去。


  不過方才在河岸邊落了腳,宋知鳶無意中一瞥竟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似是宋珊身著桃粉色衣袍,挽著身旁一男人整個身子都要貼了上去,真真是有傷風化。


  “愣著做什麽。”劉頤和見宋知鳶怔愣出神,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宋知鳶這才收回視線,將這件事記在心底,而後定定的看向眼前的河燈。


  還未等宋知鳶想好要寫點什麽,隻見劉頤和輕輕抬了筆,龍飛鳳舞一番後,將紙箋護住。


  宋知鳶見她這番舉動不免好奇,便悄悄瞄了一眼。


  “怎的不似往年一樣求身體康健長命百歲了?”宋知鳶樂的調侃:“分明方才還求去了姻緣,怎的?現下又是?”


  劉頤和聽了這話臉倏地紅了,嬌嗔的輕輕推了宋知鳶一把:“如今倒輪得著你來取笑我了”


  證實了心底的揣測,宋知鳶斂了笑正色道:“你可有想過日後嫁個什麽人家?”


  她自小便知道,這位皇上皇後拿眼珠子疼著的公主什麽都不放在眼裏,唯有個長命百歲是她一生夙願。如今遇上了左承宣竟癡迷的連為自己許願也拋了,先不說最後是否能走到一起,單是落花有情流水無意,便最能摧了人心智。


  “怎麽著也是父皇滿意,我也稱心的。若說和親什麽的,宮裏有的是妃嬪生的公主,說什麽也輪不上我的。”劉頤和調皮的眨眨眼。


  “可你有沒有想過,若是那男子心中之人並不是你,豈不是白白受了委屈?”宋知鳶輕輕斂了衣裳,方才在街邊小跑一時弄皺了:“更何況你如今久處宮中,隻見過一兩麵後便奮不顧身,你可知他品性如何與你趣味是否一致?”


  這話說的不留情麵,生生叫劉頤和漲紅了臉。她不服氣的反駁:“那戶人家娶了本公主高興還來不及。若是叫我受了委屈,便是那家人不識抬舉,待我奏明了父皇掉了他們的腦袋。”


  那一刹那宋知鳶有些無力,劉頤和本就身在高位多年,同她上輩子一般眼高於頂目中無人,又如何能想到這些。如今要她轉了想法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或許等她多嚐些人間百味,再多勸勸,便就可以了。


  思忖到這兒,宋知鳶張了張嘴,發現每個字節也是多餘,便也沒說什麽。


  劉頤和放了河燈,回頭見宋知鳶怔愣著出神,便捏了捏她的小指:“阿鳶是最近發生什麽事情了嗎?怎麽今兒個這麽奇怪?”


  “沒。”宋知鳶輕輕搖了頭:“隻是突然想著不能隻顧慮自己的感受罷了。”


  “你可知那畫舫為何都坐滿了人?”瞧著江麵上點點星光圍著的畫舫,宋知鳶隨手指了個:“你不知道,因為你不在乎,你隻在乎你自己。”


  劉頤和:???莫名其妙,你不過仗著本公主對你好。


  沒成想宋知鳶隨手指的那畫舫竟緩緩地朝她們所處的岸邊過來。劉頤和早就沒了與她繼續方才話題的興致,鬼使神差的衝畫舫上的仆役招了招手,畢竟這會子宋知鳶在她心裏,比那宮中教書的老頭都無聊聒噪。


  “船家,我們可否去畫舫上一坐?”還未等畫舫過來,劉頤和便起了高聲喊著,倒沒了平日裏的端莊。


  那船家聽了此話竟是一個激靈,遠遠地行了個禮。


  見了這場麵,宋知鳶也是不解:“你不是微服出宮,怎的還有這麽大的排場?”


  “哼,竟敢質疑本公主的儀仗。”劉頤和自衣袖中掏出一個荷包,輕輕揚了手扔到靠近街邊的地方。立時便有一便服侍衛不知從哪兒過來替劉頤和撿起,垂頭雙手捧著送到劉頤和眼前。


  “看吧,無論有再多的道理,本宮也是這天下獨一無二的公主,就該隨性而來。”劉頤和得意的挑挑眉,隨即又聳了聳肩:“不過畫舫可這不是我的。”


  宋知鳶心下不安,若是什麽知道她們身份的歹人,即便是有暗衛在身旁,也沒法在水路上取勝。她輕輕抬了眉,剛好對上劉頤和看過來的眼睛,兩人視線一接觸,便心下了然。


  “跑!”


  “頤和,宋姑娘。”依舊是那個慵懶的聲線,自水上隨著河岸的風送來,叫人聽了癡醉。


  方要提了裙子快步走開的宋知鳶一個激靈,不經意間回頭,正好撞上了劉瑾深不見底的眸子。


  劉瑾的眼睛很好看,至少那天月色正濃,遠處畫舫上傳來的絲竹聲以及河底躍起的鯉魚都可以作證。


  “三皇兄莫不是悄悄的跟著我們,怎麽在哪兒都能碰的見?”劉頤和見正是劉瑾,先前未免也忒疑神疑鬼了些,尷尬的撫了撫簪子。


  卻見劉瑾淡淡的笑笑,正對上宋知鳶探究的眼神:“不過是碰巧罷了,長街這處真是小。”


  劉頤和瞧出了端倪。嗬,女人。先前說什麽慶幸未能嫁給三皇兄,還以為是終於有了點骨氣。如今看三皇兄的眼神,倒是和以前一樣。


  “外麵風大,如此站著也不妥,不如來我這畫舫一坐。”見宋知鳶眼睛裏有了從前不曾有過的疏離,劉瑾心下刺痛。他斂了斂眉,不動聲色。


  都說眼神是不會騙人的,是什麽原因叫宋知鳶斷了與他的感情?


  見劉頤和興致衝衝動作利落的跳上了畫舫,宋知鳶也不好推脫,便提了衣裙也往畫舫上邁過去。


  奈何裙角太長,一個不小心竟踩了裙邊,身子一歪帶著畫舫也顫動了幾下。


  這會兒的江水定是極冷的,身子歪下去的那一瞬間,宋知鳶心頭沒來由的浮上了這一想法,她閉上眼睛等待冰冷的江水刺痛肌膚。


  可還未接觸到畫舫外的冷風,她整個人便跌入到一個熟悉的懷抱,鼻間撲麵而來好聞的檀木香氣。屬於劉瑾。


  手足無措間,手心撐到了屬於眼前人溫暖的胸膛,劇烈的砰砰聲響倒震得她手心疼。


  她詫異,猛地睜開眼睛剛好對上不到一尺距離的桃花眼,瞬間心涼了半截。


  誰都可以,劉瑾不行。


  即便心髒處跳的如雷。


  理智終於戰勝了她方才亂七八糟的雜念,宋知鳶展起手中的帕子遮住半張臉頰。慌亂間垂眼,再不敢與劉瑾對視。


  眼前的劉瑾這會兒也回過神來了,便慌忙的把搭在宋知鳶腰上的手鬆開,眼睛不自然的別開:“失禮。”


  “多謝代王殿下。”宋知鳶依著規矩行了個禮,便進了畫舫去尋劉頤和。


  “快來嚐嚐,這棗泥糕比宮裏的禦廚做的還好。”劉頤和早早的便進來,這會兒見了案幾上的茶點哪還客氣,順帶著招呼宋知鳶。


  劉瑾進來後看到的便是兩位妙齡女子圍在一塊聊聊天吃吃點心的閑適場麵,一個是自小關係甚好的妹妹,另一個便是自小便藏於心裏的意中人,心頭升起異樣的感覺。


  第一次對“家”這個字,有了些許渴望。


  若是母妃還在的話,定也是喜歡他一直藏於心的意中人吧。


  “真是巧,我們才過來便下起雨點了。”劉頤和聽得外頭“啪嗒啪嗒”聲響,撩了簾子驚喜不已。


  宋知鳶輕輕蹙眉,怕方才那人被雨淋了便脫口而出:“代王殿下還在外麵。”


  說完才覺出自己失了禮,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可以去回避卻始終避之不及。


  現下劉瑾如何哪兒用得著她去說道。


  “皇兄?”劉頤和聽了宋知鳶這話偏頭,剛巧看到宋知鳶背後的劉瑾。


  宋知鳶卻是一愣,隨後耳邊掛上了胭脂紅。


  劉瑾早就把一切盡收眼底,緩緩踱步過來:“正逢畫舫賞雨,有茶有景果真妙哉。”


  “天色已晚,家中人若是尋不上民女便又要急了。”宋知鳶垂首攪著帕子:“民女先行告退。”


  “阿鳶再稍微留一會兒罷。”劉頤和輕輕扯了宋知鳶衣袖:“好容易能聚在一塊兒賞景話家常,再坐坐也無妨。”


  她又如何不想與劉頤和同坐,不過眼下不想與劉瑾過多接觸罷了。若劉瑾又要像上輩子那般做出情深不易的樣子,若是不避開,她定是招架不住。


  思忖到這兒,宋知鳶好看的柳眉擰起,細聲抱歉道:“確是無法.……”


  “我送宋姑娘回去吧。”自打一開始便打量著宋知鳶神色的劉瑾淡淡開口:“剛好本王畫舫有把油紙傘。”


  宋知鳶輕輕點了點頭,卻在下了畫舫之時未等劉瑾下來便行了個禮:“多謝代王美意,代王還是先陪著公主的好,民女告退。”


  說罷還未等劉瑾推辭便提了裙子,待貼身丫鬟撐著油紙傘過來後,快步離了。


  方才還是點點雨滴,這會兒便是細如牛毛。月亮隱了烏雲下麵,路上再無人群便也再無燈籠的微光。宋知鳶的身影隱於黑暗中再也找不到了。


  她在躲著他,劉瑾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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