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小蝶2
“先生好。我是來接我家大少爺回家的。”對他微微頷首，我輕輕道。
“哦”，他淡淡道，“行兒剛被祖父拉進書房說話去了，一會就出來。”
“原來如此。”我微微歎息，難怪我等了好一會了還沒見他出來。
“蝶姨！”
正說著，便見到行兒抱著小小的報包袱向我奔來。
被他急衝衝的模樣嚇到，我忙扶著他的手，道：“少爺，慢點。”
他卻不聽，對柯先生點了點頭便拉著我的手興奮地問道：“蝶姨，剛才柯老先生叫我進書房，你知道我看見什麽了嗎？”
“什麽？”我問。
“娘啊！”他叫道。
“嗯？”我一頭霧水。小姐不是和將軍在……
“娘的畫像啊！”他解釋道，雙手在空中比劃著，“就掛在書房正對大門的地方，一進去今看見了，裱糊得好好的。畫得可真像，隻是似乎比我記憶中的年輕了一點點——”一年才能見自己的爹娘幾次，小少爺思念親人的心情我可想而知。
“哦——”我明白了，“那是當年小姐十三歲的時候李大人給她畫的。”
“十三歲？才十三歲？”他似乎吃了一驚，求證似的一直問，“那娘現在幾歲？”
“小姐十七歲生你和小少爺，你說她現在幾歲？”我笑著反問他。
“十七歲生我和弟弟……”他腦筋一轉，很快便得到了答案，隻是表情是益發的驚恐。“可是娘看起來明明才——”
“這說明小姐駐顏有術啊！”我笑道。
“難怪那次娘來書院竟然有同窗問我她是不是我姐姐呢！”他悶悶道，“還有爹也是，他們都說，他們看起來不像已是為人父母的人……”
許多年過去，眼看兩位小少爺都要長大成人，小姐與將軍恩愛依舊，但似乎太恩愛了些，都不把別人看在眼裏了。每每看著小姐幾乎沒有被歲月侵蝕的容顏，我都不覺莞爾。小姐一生，追求的一直是一個知心人、一條小舟和一份自由自在的生活。這說起來簡單的幾件事，實行起來卻是這般的不易。
還好她鬥做到了，也活得十分開心。小姐常常感慨，人生如此，也著實是無憾了。
看到小姐如此，我的一生，也無憾了。
空山幽穀深處，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悠然挺立。林間靜立著一座小小的墳頭，墳邊矗立著一幢簡陋的小茅屋。
從茅屋中走出，一眼望見眼前墳上隨風招搖的野花，我會心一笑。
隨意坐在墳邊，順手拔掉夜裏偷偷冒出來的幾株小嫩草，眷戀的一手撫上墳上的新培的泥土，輕聲對靜靜躺在裏麵的可人兒道：“鏡兒，一夜不見，你昨晚睡得還好嗎？”
一陣清涼的微風拂過，吹動竹葉沙沙作響，甚似她的柔聲細語。
鏡兒，我的鏡兒，多少年了，我還清晰的記得你軟軟的語調。
你是從來不發火的，就算再生氣，你也僅僅是皺皺眉，說一句‘做什麽呢’而已，聲音輕柔得像上好的絲綢，溫暖柔和，使我覺得整個人似乎躺在虛無縹緲的雲端，而且你說話的語氣也一直是十分輕柔無力的。
我就是愛上了你的溫柔。
還記得我們初次相見的情景嗎？你隨母去廟裏燒香祈福，你的母親在廟內誦經，你卻調皮的偷偷溜進了寺廟後麵的桃花林子裏。桃花林裏，你捧著一大束桃花嘻嘻笑著，跳著不成樣子的舞。這是你從不在別人麵前展現的活潑一麵。你以為周圍沒人，可沒想到偏偏就有一個我躲在桃花深處看著你的一舉一動，並為之深深著迷。
接下來的一切似乎是那麽的理所當然。你我相識、相知、相許，最後我上門去提親。但你的父親不同意我們的事，他認為我的家業太大、背景太複雜、滿身銅臭味配不上你家的幽幽書香、我長得太過俊美、我早已娶妻納妾而且妻子正是當朝皇後的長女，最最重要的是，你早有婚約了。
但是為了我、為了我們的情，你毅然背棄婚約、被你父親趕出家門跟我遠走他鄉。沒有八抬大轎、沒有大宴賓客，你默默的做了我的第五房夫人。對情的執著，這一點，我們的女兒跟你一模一樣。
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無疑是快樂的。我喜歡聽你彈琴，喜歡看你坐在我身旁靜靜讀書的模樣。不管什麽時候，你總是將你的溫柔表露無遺。當我最煩悶的時候，隻有你的溫言軟語能夠給與我慰藉。
你的溫柔一直是最令我依戀的。
但是，幸福的日子沒有持續太久。我剛剛接手家業，任何事都要親力親為，留在家中的時間少之又少。看賬冊的時間本來都不夠用，更何況還有一個驕縱任性的長公主一直在我耳邊吵鬧不休。
和長公主的婚姻是我生命中最大的錯誤。
十七歲那年，我被父親正式定為司徒家的接班人。他帶我進京麵聖，金鑾殿上我進退得宜，很得皇上賞識。但我卻不知，金鑾殿的屏風後還有一雙眸子在緊盯著我瞧。
從宮裏出來，當天晚上賜婚的聖旨便到了。本來以司徒家的名聲地位，不想要這門婚事皇家也不能奈我們何，但那時的我意氣風發鬥誌昂揚，認為隻有地位出眾的絕色女子才能配上自己不凡的出身和無雙的容貌。長公主的美貌不輸薛太後，又是建祥未婚女子中地位最高的一個，這樣的條件令我十分滿意，我二話不說便奉旨完婚。
但婚後不久我就明白，女子空有美貌、甚至是太美貌絕對不是什麽好事。長公主是千金之軀，從小被人嬌慣著長大，什麽事情都要順了自己的意，稍有不滿便大呼小叫、打這個罰那個的，弄得整個司徒府雞犬不寧。我的成長環境和她差不了多少，我們都是習慣以自己為中心的人，都想要別人聽從自己的指令，於是便有了衝突。
一次兩次我勉強還能遷就於她，但天長日久，衝突的次數增多，矛盾加劇，我實在是無法忍受。好不容易等她懷上長子，我終於舒了一口氣。
但一口氣還沒吐完，長公主便將她陪嫁的幾名宮女給了我做妾，以防在她懷孕我不能進她房期間我的心魂被外麵的狐狸精給勾了去。這個主意是薛太後教導她的。
長公主身邊的人長得都不差，但早見慣了她們的真麵目，我對這樣的安排隻感到厭煩。不想見到這些令我生厭的麵孔，我常年在外漂泊，除非必要決不回家。如果不是這樣，我也不會遇見你，我的鏡兒。
不想傷害你，我想把你捧在手心精心嗬護著，我恨不能把全世界最美好的東西都送到你麵前。但你我心裏都清楚，有長公主在的司徒府，這個願望是絕對不可能實現的。
但是，即使明知道自己也許無法給你幸福，但理智最終還是敵不過你的致命吸引力。在掙紮了許久之後，我抱著一絲僥幸的心理接近了你，將你困於我以柔情織就的天羅地網中，，令你再也掙脫不開。
我知道，以我那時的身份，我已不適合愛你。也曾想過，如果我早早的放開了手，你也許會和你的未婚夫婿平靜幸福的度過一生也許。也早已料到，跟著我隻會讓你痛苦。
但是，不管怎樣，我都不打算放開你。我要你，這一輩子我什麽都可以不要，但我要你。你就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闖入我的心間，點燃我內心深處沉寂已久的萬丈情焰，讓我全身的血液都為你而沸騰。
如果，非要毀滅了你的世界才能將你留在身邊，那麽我會毫不猶豫的毀滅屬於你的世界！我要和你抵死糾纏，一生一世。所以，我帶你回到了司徒府，給了你名分，讓你做我的妾，生我的孩子。
可是我們的幸福也太短暫了些，才幾個月而已。一切都從知道你懷孕的那一刻開始改變。
我的鏡兒懷孕了，我們的孩子！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長公主生下司徒家長男的時候我都沒有如此興奮過！夜裏我做夢都在想著怎麽好好教育這個孩子，給它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但夢沒還未醒，你跌倒流產的消息便傳來了。
而後，落水、香爐裏的檀香被麝香代替、飯菜裏不小心落進的藏紅花……諸如此類的小把戲層出不窮，我們的孩子一個接一個的離開了我們，還連這個世界都沒有看過一眼。